齊璞瑜怔了怔,噗嗤一聲,大笑出聲。
紫宸殿中兩人正色以待,還未見人,先聽其聲,清朗爽利的笑聲霎時間傳遍了整個紫宸殿,將殿中兩個正竊竊私語的一大一小都驚了一下,才擡頭往門外看去。
但見齊璞瑜大步走進,比起方纔狼狽,此刻身上那股若有似無纏繞的戾氣都已經消散了,整個人都是容光煥發,丰神俊朗,還頗有幾分正氣凜然的大方闊朗之氣。
此去一趟,到讓他身上那股在權力傾軋下慢慢讓上的陰沉去了幾分。
馮九卿看得一臉莫名,“你在笑什麼?”
這還沒成事呢,就先笑成了這個樣子,那若是姚家倒了,豈不整個人都要笑抽過去?
齊璞瑜笑盈盈地走進來,嘴角不受自己控制似的往上翹着,一眨不眨地凝視着故作高冷的馮九卿,一想起魏嬤嬤說的話,便莫名覺得那張看似不苟言笑的臉竟透露出幾分孩子氣的可愛。
馮九卿被她盯得心裡發慌,總覺得四周的空氣都變得灼熱了起來,胸口莫名滾燙。
某些事情一旦戳破,再面對眼前這個人,馮九卿既覺得無奈,又覺得有些心虛。
因爲她知道,眼前這個人,是對自己有心的,只是這份心只怕永遠會落在皇權之後,事實無可辯駁。
挑了挑眉,馮九卿收起跑遠的心思,看着齊尚小跑着撲了過去,邊道:“接風洗塵宴已經給你備好了,還不入座……尚兒,你齊叔伯身上有傷。”
話題一轉,齊尚本要擡手求個擁抱的手頓時尷尬地僵在當場,只能伸手抱住他的大腿,仰頭嘟嘴撒嬌,“齊叔伯,你回來的好晚啊,尚兒等得都不耐煩了。”
齊璞瑜伸手颳了下他的鼻樑,輕笑道:“因爲齊叔伯還要在外面解決一些麻煩。”
說着,兩人已經入座,齊璞瑜看了眼面前本不該出現在紫宸殿的飯桌,有些無奈,“尚兒今後若是主政,這紫宸殿上可不準出現這些東西。”
“你不是已經吃過好幾回了?”馮九卿不以爲意,挑眉對着尚兒撇了下嘴,“尚兒,你說是不是?”
“就是啊!”齊尚毫不猶豫的站在了馮九卿的那一方。
齊璞瑜也不過是隨口一說,只因他想姚家若倒,再處理了馮家,科舉之後,整肅朝綱,隨後……這前朝的規矩也就該重新疏離了。
馮九卿何嘗不知,她複雜地看着面前的齊氏叔侄,心中既是期待姚家的倒臺,可也擔心之後馮家的命運,索性搖搖頭,暫時將這些事情都拋開。
她伸手,端起面前的酒杯,看向了齊璞瑜,沉聲道:“哀家恭祝王爺凱旋。”
齊璞瑜心照不宣,也端起了酒杯,“……本王也祝太后旗開得勝。”
兩人相視一笑,將杯中薄酒一飲而盡,齊尚撇了撇嘴,端着面前的溫湯飲下,算是同樂。然酒杯一放下,馮九卿便問:“你爲何會耽擱這麼久?既然你能送信回京,要回到京城,還會困難嗎?”
齊尚也很疑惑,思來想去,卻只有一個可能,“齊叔伯可是故意在外拖延?”
果然不出兩人所料,齊璞瑜含笑點頭,手中端着酒杯慢慢轉動,眸中深色越來越濃,“我想看看姚家到底有多少底牌,也想趁機將京城裡的殺手引出京城,而結果……倒還滿意。”
姚家果然暗中招兵買馬,但可惜,他一路搏殺消耗,已經除去了數百,京城郊外的那羣人,當中還有許多“老面孔”,倒比他猜測中情況似乎要好很多,人手並沒有自己想象中得多,也殺了不少。
誰想,此話一出,齊尚與馮九卿的臉色登時黑了。
“……就爲了這個理由,你身爲東華攝政王,如今混亂朝局上的主心骨,竟然敢以身涉嫌?”還嚇得她整夜都睡不好覺!
齊璞瑜眉峰一挑,“太后過獎,東華朝廷的主心骨,自然是尚兒。”
“你別轉移話題!”馮九卿惡聲惡氣道:“你如此冒險,若是出了意外,我雖握有證據,但就算拿下了姚家,卻又要如何防備虎視眈眈的南澤?你爲民太過冒險!”
齊尚也道:“就是啊齊叔伯,你這樣做,若是出了意外,母后說了,咱們孤兒寡母無所依靠呢!”
馮九卿好不容易蹦起來的冷硬表情瞬間龜裂,“尚兒,你……”
齊璞瑜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曖昧地對着馮九卿眨眼,“原來太后如此看重本王啊,本王真是受寵若驚。”
他頓了頓,突然壓低了聲音,“放心,我會照顧好你們這對‘孤兒寡母’的。”
“別說這些了,”馮九卿臉上發熱,尷尬地端起酒杯飲了一口,目光同他對視一眼,撞上那溫潤深邃的眸子,又下意識移開了視線,赧然道,“你在山裡轉了幾日,想必也沒吃什麼好東西……吃酒吧。”
“還有,那個董太弱我給你送府上去了,”馮九卿試圖轉移話題,“他這個字取得真是有趣,叫什麼不好,叫泰若。”
齊璞瑜嗤笑,緊盯着她解釋道:“不是太弱,是泰若,泰然自若的意思。”
馮九卿愣了一下,臉上微微扭曲,卻聽齊璞瑜主動道:“那孩子出身的耀陽勝賢莊很不錯,將來若是能夠隱居,比起那些深山老林,本王倒是更喜歡那儒風盛行的所在。”
隱居?
齊尚擡頭看了他一眼。
心頭猛地一跳,馮九卿擡起頭來,可齊璞瑜卻斂着眸,又道:“不過,將來的事情,總是‘還未可知’,現在說這些,未面太早。”
馮九卿嘴角扯了扯,心中莫名失落,將來的事情……他們的現在還未掙扎出來,又何談將來。
“明日,”馮九卿深吸口氣,說起了正事,“證據已到,哀家不想多耽擱時間,明日早朝,就結束姚家吧。”
老和尚那兩句評語就像是魔咒一般,時時刻刻都圍繞在他們耳邊,真是讓人做夢都忘不了。
什麼氣候不成,他們纔不信,他們手握天下至權,齊璞瑜在圍追堵截中尚且拼殺回京,即便命途多舛、命運艱澀,卻又如何能夠安心服命!
齊璞瑜不無意外,姚家是個毒瘤,越早剷除越好,何況現在他已經回城,姚子晉必然知道結果,只怕今夜就會忍不住逃跑,決不能給他們多餘的反應時間。
三人一默,好好的接風宴,便在既讓人期待,又讓人緊張的氣氛下草草結束。
但出乎意料的是,姚家當夜竟然毫無動作,甚至次日上朝,也是一派好整以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