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凝氣急敗壞地大吼,“你說的產期提前了至少十五天!”
太醫臉都白了,“這、這等偏差也是正常的,再說這懷胎已經九月,本就是、是正常——”
“胡太醫!”院判聽不下去了,“皇后娘娘這還剛到九個月吧?雖說‘懷胎十月’其實只是九月,但你往日可未曾偏這麼多吧?”
齊尚臉色鐵青,目光陰寒可怕地盯着他。
太醫失聲尖叫,“皇上饒命,臣也不知道是爲何啊!皇后娘娘這一胎本該是的,臣敢以性命擔保,但……但皇后娘娘體虛力乏、清晨早產而不自知,臣也無能爲力啊!”
“皇后體虛而不能治療,早產而不能止,連原因都想不出來,朕留着你又有何用!你險些要了她的性命!”齊尚怒不可遏,“來人!把人帶下去!”
太醫大驚失色,“皇上、皇上饒命!臣也是人,並不能料事如神啊皇上!皇上饒命啊,皇上!!”
太醫驚恐萬分,但門外的禁軍卻絲毫不留情,面無表情地便將人拖了下去。
院判看着太醫落下的官帽,猶豫了片刻,“皇上,他畢竟還是保住了皇后一命,這……”
齊尚冰冷地瞥了他一眼,院判登時不敢多話。
小凝心緒稍平,“皇上,您要不要看看皇子?”
齊尚心下一動,卻下意識想到了自己看到的第一個剛出生的嬰兒——蘇雪,那年自己也才九歲而已,他默了默,轉身走進屏風後,坐在江如雪身邊,伸手摸了下那張冰冷無色的臉。
“把孩子抱過來。”
……
馮九卿清清爽爽的一個早晨,轉眼便陷入黑暗甜美的夢鄉,伴着一身熱汗。
教導蘇雪的女師傅還在宮裡停留,她的食指和中指已經在馮九卿手腕上停留了小片刻,緊縮的眉頭從糾結變成舒朗,心情從難以置信變成勉力接受,最終恢復成習以爲常。
但當她鬆開手,看着齊璞瑜那明朗深邃的眸子,被那星海般浩瀚的關懷困鎖住的時候,就變得有些諱莫如深了。
接下來的話,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
想了想,女師傅先看向魏嬤嬤,“嬤嬤,這兩日太后娘娘可有風寒感傷?”
魏嬤嬤怔了下,擡手讓宮女都下去了,這才低聲道:“太后娘娘身體很好,只是有些飲食偏辛辣酸重,而且……”
說到這裡,魏嬤嬤驚訝地同苦笑的女師傅對視一眼,艱澀地說完了剩下半句話,“而且,月事久未來了。”
話至此處,就是不必女師傅開口,齊璞瑜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難怪,難怪一向堅強的人,竟然會累得昏厥,原來……竟是如此,竟是如此啊!
齊璞瑜笑了一下,可隨機又斂了笑容,怔愣地看着懷裡的人,表不經意間的溫柔便幾乎要將人融化在其中,向來從容的人竟忍不住身體顫抖,攬着馮九卿的手臂不自覺地用上了幾分重力。
女師傅和魏嬤嬤自動退了出去,各自守在門口。
馮九卿從昏睡中醒來,時間已經到了傍晚,天色將暗,紅霞烈火燦爛瑰美,絢爛的光線籠罩了整個宮殿,穿透了琉璃窗,讓她有了瞬間的失神。
緩慢地眨了下眼睛,馮九卿站起身,然後纔看見枕着手臂側躺着的、屈膝縮在自己身邊被褥上的齊璞瑜,就像……就像是十年前,莫名出現在自己枕邊還嚇了自己一跳的時候。
眉眼、鼻樑、薄脣、下頜、耳廓、長髮、鬢角,似乎都沒有變過。哦,不對,他嘴角的溫柔笑意可比那時好看多了。
“璞瑜?”馮九卿輕輕推了推他,“醒醒。”
齊璞瑜曾經很難睡着,但現在居然還要她推才能醒過來,簡直不可思議,馮九卿不禁想到。
但齊璞瑜依舊醒得很快,那勻稱修長的身體慢慢舒展,深邃又清亮的眸子一睜開便自動對上了她。仿若走了片刻神,齊璞瑜忽地翻身而起,壓在了她的身體上,笑得像個孩子。
也許就是先皇寵愛出來的那個樣子,放肆而大膽,燦爛又明亮,洗淨鉛華,溫潤如初。
“醒了?”他用低沉舒緩的聲音問。
馮九卿從他眼中看見了自己,披頭散髮,素面粉頰,桃腮柳眉,也笑得像個孩子。
“還沒醒,沒準你現在是在做夢呢。”馮九卿在他身下打了個哈欠,有恃無恐。
齊璞瑜吃吃笑開,伸手梳理着她鬢邊一縷碎髮,就像當初情不自禁撥動她的劉海,帶着幾分戲謔,“那就繼續睡,等你睡醒了,我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馮九卿挑眉,“什麼好消息?”
“你還沒睡醒呢。”齊璞瑜耍賴。
“我睡醒了,可清醒了!”馮九卿勾下他的脖子,額頭抵着額頭,忍俊不禁,“你要是現在不說啊,我還就不聽了。”
齊璞瑜笑得樂不可支,撐在她身邊的手抄起她的腰,抱着人在寬大的牀上打了一個滾,而後嘴巴貼在自己身上的人耳邊,微微動了動。
馮九卿怔了怔,臉色一變,“……真的?!”
齊璞瑜見她面色有異,不由奇怪,“怎麼了?”
馮九卿嘴角輕抽,“你看到立政殿裡的場景了嗎?我覺得……太可怕了。”
齊璞瑜無言以對,他根本沒來得及進去看,只顧着將人送回慈榮殿,替她包紮傷口。良久,齊璞瑜按下她的頭,望着牀帳上的鳳紋,“若果你很害怕的話,那——”
“當然留着!你腦子裡瞎想些什麼東西呢?”馮九卿驚異地看着他,彷彿在看一個白癡。
齊璞瑜:“……”
兩人面面相覷,氣氛詭異地尷尬了起來,齊璞瑜很久都沒有想起該怎麼應對,知道門外傳來魏嬤嬤的聲音,“皇上駕到!”
齊尚懷裡還抱着個孩子,興沖沖地正往慈榮殿裡闖,聽見魏嬤嬤的話腳步驀地一頓,等了片刻才進去。
“母后!”齊尚覺得自己每一步都走得謹慎小心,那雙漂亮的鳳眸都笑得眯成了一條直線。
齊璞瑜同馮九卿相視一笑,“瞧吧,果然迫不及待地來了。”
齊尚難得紅了臉,依稀仿若少年郎,“這是孩兒的第一個孩子,若不是母后,怕是還留不下來,您看!”
剛出生的孩子其實差不多,只有那眼角的一顆痣殊爲顯眼,嬌嫩白 皙的皮膚吹彈可破,身上其實還帶着淡淡的血腥味,但齊尚卻半點都不嫌棄。
“怎麼樣?”齊尚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揚,“是不是很可愛?母后,給他取個名字好不好?”
“我取?”馮九卿詫異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