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九卿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說什麼?”
邢子濯目光如水,幾步走到她的身前,想要伸手碰碰她,馮九卿卻順勢往前,與之錯身而過,走到月臺上,冷冷看着外面的白雪。
宮禁森嚴,一個外男,沒有姚若華的命令怎麼可能走到這裡?
姚若華打的什麼主意,她一清二楚。但她沒有想到的是,姚家通敵叛國、謀逆篡位,邢子濯竟然還助紂爲虐!
邢子濯皺眉,聲音嚴厲了些,“九兒,你不要任性,我是來帶你走的,你已經不是太后,不要貪念以往的榮耀,誤了自己。”
多麼可笑的話,每一句都令人作嘔。
馮九卿實在受夠了他的自大,“邢子濯,哀家要如何,是哀家自己的選擇,跟你沒有任何關係,滾出去,別站在這裡,髒了哀家的眼睛!”
“九兒!”邢子濯臉色一暗,咬牙轉身,期期艾艾地看着她,“時間已經過了這麼久了,當初我犯下的小小錯誤,你還不能看開嗎?”
馮九卿目光驟冷,如蒙寒冰般,不耐又不屑地回頭,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邢子濯,哀家早就跟你沒有任何關係了。哀家反而要感謝你,感謝你讓我看清你是個什麼樣的人,無能,懦弱,自私狠毒,毫無氣節!跟你走?哈,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吧?”
邢子濯臉色鐵青,馮九卿卻是言語不饒人,冷冷一笑。
“穿得人模狗樣,還不是當了姚家的奴才?我告訴你,哀家的確看重往日的榮耀,至少它讓我明白,何爲責任!而不是道貌岸然地去做叛國賊的走狗!滾出去,再多看你一眼,哀家都覺得噁心!”
尖銳的話語刺得人無地自容,馮九卿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那雙清澈的眼睛不知何時已經滿是鋒芒,從眸中透出的每一絲光芒,都像是在鄙夷他的一切。
邢子濯怒火難抑,上前兩步,聲音冷了幾分。
“九兒,我知道你愛我,你只是因愛生恨而已。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重新接受你,即便你已經不乾淨了。”
馮九卿:“……”
“把玉璽交出來,我已經和姚太妃說過,只要你交出玉璽,她就允許我帶你離開。”邢子濯憐惜地擡起手,輕輕挑起她一縷長髮,慢慢放在嘴邊,“九兒,你不要這麼倔——”
啪!
清脆響亮的巴掌聲穿破風雪,盪出無限迴音。
就要入內的魏嬤嬤愣在當場,手中的熱水哐啷墜地。齊尚氣憤地走出來,腳步卻慢慢地緩了下來。
邢子濯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臉上火辣辣地疼,寒風颳過,更如鋼刀凌遲,讓他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你算什麼東西?”馮九卿冰冷地看着她,強大的氣場讓邢子濯一時啞然,那高高在上的姿態,無一處不在蔑視着他,傳達她的怒火。
“九兒——”
“你不配叫我那個名字!”馮九卿厲聲打斷他,字字句句鏗鏘有力、擲地有聲,“我馮九卿喜歡的人,當是面對寒霜風雪也能傲然不屈、大軍壓境也能勇往直前、周旋於權勢算計之中還能保持本心!他絕不是一個爲非作歹的鼠輩、賣身求榮的僞君子!”
劇烈的憤怒讓她忘記了手心的疼痛,然後繃帶的鮮血順着手指滴落,馮九卿呼吸急促,目光竟有些許兇狠。
“‘給你一個機會’?‘因愛生恨’?哈,邢子濯,你算個什麼東西?土雞瓦狗,永遠上不了檯面的懦夫!萬人唾罵的雜碎!想起你的名字,哀家就覺得噁心!滾出去!你弄髒了哀家的慈榮殿!”
邢子濯的腳卻像是被灌了鉛水,整個人都愣住了,全然沒有反應過來。
那兇狠的不屑唾罵與高傲的鄙夷怒氣讓他渾身顫抖,眼前突然想起那日大殿上,她離開前,最後給他的眼神。
漫不經心,毫不在意,甚至略帶着不耐和厭煩。
他一遍又一遍地說服自己,說她還愛着自己,說她只是囿於權貴,如今自己成了名,往日所有鄙夷他的人如今對他都要點頭哈腰,他以爲他就可以帶走她。
可她說的是什麼?
“土雞瓦狗,永遠上不了檯面的懦夫!萬人唾罵的雜碎”!多麼恐怖的嚴詞,邢子濯腦子嗡的一聲炸開,理智就像被狂 風 暴 雨摧折的獨木舟,頃刻間消失在瀚海波浪裡!
他眼底猩紅,陡然失聲尖叫,上前要抓她的手臂。
“是不是齊璞瑜!你是不是覺得齊璞瑜就是你說的那個人?!馮九卿,你回答我!”
“放肆!”魏嬤嬤臉色大變,撿起托盤就往他頭上砸過去,“膽敢冒犯太后,你好大的膽子!”
魏嬤嬤想扶着馮九卿離開,卻被馮九卿推了下手臂,聽見她用壓抑着怒火的聲音道:“去護着尚兒。”
魏嬤嬤猶豫了一下,看着被她打愣住的邢子濯,冷哼一聲,走到了齊尚身邊站着。
馮九卿眼中若無一物,冷漠倨傲地凝視着邢子濯,“你既然要自取其辱,那哀家就成全你。”
“齊璞瑜身爲攝政王,攝政王是什麼位置?從他登位的那一天起,誰不質疑他居心不良,最初那紫宸殿上咒罵他的奏摺堆積如山,但他可曾對東華有半句怨言?”
“他一心扶持聖上,初心不改,看似深不可測滿腹的陰謀算計,但他卻是名副其實的君子!而不是像你一樣徒有其表!”
“他爲了東華,高高在上卻三番兩次親赴邊關,視生死於肚外,爲東華殫精竭慮,忠肝義膽,勇往直前!傲然不屈!”
“而你呢?你做了什麼?!”馮九卿深惡痛絕般看着他,“不過是受了小小委屈,你就助紂爲虐,幫着姚家攪亂朝綱!打着愛我的名義宣泄自己的不滿!”
馮九卿勾了下嘴角,緩緩揚起下巴。
“我告訴你,我喜歡齊璞瑜,我愛上他了!這世上值得我馮九卿喜歡的人,也只有他!而你,實在虛僞自戀得令人作嘔。”
魏嬤嬤張大了嘴巴,突聽身邊“啪啪”地響起了拍掌聲。
齊尚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母后說得好!尚兒一定好好將這些話記下來,他日也要一字不差地說過齊叔伯聽。”
理直氣壯的馮九卿驀地一頓,抿了下脣,不着痕跡地尷尬了一下,“別胡說,說了也讓他白得意,母后纔不白吃這個虧,恁得叫他再拿這話笑我。”
那瞬間的羞澀就像火花,將厲色嚴詞堆積的**桶轟然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