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幾番籌謀,拿出來的計劃卻無一個上得了檯面,禮部尚書整日渾噩,朝中上下,那個一直讓他們又敬佩又質疑的人“去了”,他們才發現,這東華沒準不堪一擊。
稀稀疏疏的上奏入不了耳,朝臣看向那空着的皇位,沉沉一嘆——小皇帝鬧脾氣不上朝了,看來是被齊璞瑜歿了的消息傷到了。
他們只好將目光放在了另一個可以主持大局的人身上,珠簾後的太后,昨日瞧着太后足夠鎮定,今日亦然,但怎麼看那表情有些冷漠無情呢?莫非是珠簾花了眼睛?
“攝政王之事,哀家甚是哀痛,”馮九卿語氣平平地說道,“好在王爺臨死之前也算平了邊關,做了一件好事。”
聽聽?這是人說的話嗎?
有人的臉色不大好看了,什麼叫臨死之前做了一件好事?沒有攝政王,這東華早就敗了!
但另一部分人卻同馮九卿的想法差不多,當頭一個便是姚國相,他凝着眉毛,一張老臉給人看起來像是死了兒子,彷彿悲慟不能自已,私底下不定怎麼高興呢。
姚國相不說話,馮宇也不開口,馮九卿等了片刻,見無事上奏,便道:“衆卿家若是無事,一切便照昨日來吧,且看看南澤接下來究竟是戰是和,再作打算,兵部……”
馮九卿話纔出口,那兵部尚書便跪了出來,“老臣無能,辜負太后期望,還望太后允許老臣解甲告罪!”
禮部尚書一愣,臉色隨即變得極爲難看,“老東西!爲官幾十年,竟看不出你是這種玩意兒,出了事拍拍屁股就想走人?你還是人嗎?你個忘恩負義地逃兵!東華白養你了!你個白眼狼!”
兵部尚書滿臉苦澀,“太后!老臣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馮九卿淡淡地“哦”了一聲,眯着眼睛看着跪地的兵部尚書,她依稀記得,這兵部尚書姚派的人,不禁扯了下嘴角,勾出一縷微弱笑意,“兵部尚書,當真要辭官?”
姚國相挑了下眉,有些丟臉,卻也沒說什麼。
攝政王死了,他自信這朝局便是在自己掌握之中,沒了這老傢伙,還可以塞個年輕的進去,有什麼可挽留的?
倒是邊關那邊,也是該派個人去提醒一下羅華公適可而止了,他就是不適可而止,自己派在他身邊的人,也能逼他適可而止。
不僅如此,想來邊關大亂,再往兩關推進着,養軍總得要點軍費吧?吃穿行軍總也要費錢吧?他那銀子算是可以放出去了,藉着別人的名義,往東華南澤裡都能要錢,既不髒手,大把大把的銀子還入了自己口袋。
姚國相越想心裡越舒坦,倨傲地掃了眼那攝政王的寶座,便想着那屍體被運回來的時候是個什麼模樣,嘿,倒是比叫他挫骨揚灰!
這東華,到底還是他的。
早朝又是不歡而散,有人試探兵權何落,馮九卿卻以一句攝政王生死未定堵了回去,隨即又回了慈榮殿,還沒進去,就看見幾個意外的人影,恰是肅寧宮那一團。
看似端莊的姚太妃,卻坐在屬於太后的寶座上,魏嬤嬤被齊嬤嬤擋着,小皇帝坐在正中央的位置上,冷着一張小臉,臉蛋上還掛着淚珠兒。
馮九卿飽含深意地看了姚太妃一眼,“姚太妃,你這是坐錯位置了?”
姚太妃慢悠悠地回神,施施然起身,輕笑道:“太后見諒,本宮只是見皇上沒人陪着,特地來陪陪皇上,一時累了恍惚了,總也不是故意的,太后可莫要笑話姐姐。”
小皇帝狠狠瞪了姚太妃一眼,馮九卿看得清楚,卻也不說什麼,只是上前將小皇帝抱起來,笑道:“太妃鮮少來我慈榮殿,今兒卻還知道關照皇上,想來心中還是放着先皇的,哀家怎麼會笑話太妃?”
“不過宮裡有宮裡的規矩,這姐姐妹妹的,哈,大家若同爲妃子叫一叫也無妨,而今時候變了,太妃還是改了口比較好。”
姚太妃眼中嫉恨一閃,“太后說的是,不過大家到底還是有姐妹情誼在不是?”
馮九卿勾了下嘴角,目光卻清冷至極,毫無熱度,“太妃心中有,自然是好事。太妃也見到了,皇上在哀家這兒休養得甚好,不勞太妃費心。”
又在給她下逐客令了。
姚太妃眯着眼睛,她今日本想來看看齊璞瑜侍候,這馮九卿會否傷心,畢竟好歹也有一夜風流,但現下一看,卻是什麼都沒有,不覺自己來得晦氣,也不想多留。
姚太妃一走,小皇帝就忍不住告狀,“太妃就是故意坐母后的位置的!”
“一個位置罷了,有什麼緊要?”馮九卿將人放下,今日殿上有人在爭論兵權的處置,他也不知道齊璞瑜如今的消息,更不知他何時回來,這兵權一事壓個三四天還可說得過去,若壓個大半月可就難了。
別人不說,但是她自己的父親,恐怕就要迫不及待地爭奪兵權。
小皇帝見她繃着臉,眨了眨眼,“母后不開心嗎?”
“嗯?”馮九卿回神,旋即搖頭,“不過是那羣大臣吵嚷煩人罷了,如今邊關消息還未送來新的,底下的人卻開始想着分兵權了,哼。”
小皇帝偏頭看着她,“分兵權怎麼了?”
馮九卿微愣,“分兵權……當然不行啊,皇上,母后這麼跟你說吧,外面的敵人要搶咱家米,屋裡的人卻沒想着聯合在一起對抗外人,反而也想分米。”
小皇帝抿脣笑笑,“可是,他們要是覺得齊叔伯不回來了,沒人領兵怎麼辦?”
馮九卿目瞪口呆,嘴角動了動,竟沒有找出話來反駁,她看着小皇帝懵懂的目光,忽然反應過來。自己方纔在朝堂上的反應怕是不妙。
領軍之人沒了,爲防軍心大亂,理所應當該儘快選一個人來統軍纔對!可她若是一再推諉,難免讓人好奇是不是有什麼內幕,那齊璞瑜的計劃豈不是要露餡?
還好還好,她差點就犯了大錯,馮九卿暗暗倒吸口涼氣,看向小皇帝的目光越發柔和。小皇帝雖然並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麼聰明,但童言稚子,有時候說出去的話邏輯越是簡單,越能正中要點。
次日,馮九卿再上朝時,便對兵權鬆了口,而後任由他們自己去爭,推選的人精彩紛呈,要有定論卻是極緩慢的時,馮九卿卻不提醒,冷眼旁觀。
入夜,三更,小皇帝已然入眠,馮九卿揉着手臂,身着一襲飄逸青色宮裙,站在窗邊。
一把匕首,從背後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