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尚幾日都沒抓到這小傢伙,沒想到今日在御花園閒逛,倒和這醜丫頭撞個正着。
臉上虛假的笑意驀地一涼,齊尚帶着三分無趣和疏離走到了亭子裡,狹長的鳳眸裡映着一個臉色發白的小小身影。
華裳自覺地帶着宮女們都退下,蘇雪更加害怕了,幾次想走,最後都被那道凌厲無情的視線定在當場。
這纔是真實的他,蘇雪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明白的,但她就是知道。這個時常帶笑的帝王,其實冷得很,只有在面對馮九卿和齊璞瑜的片刻時間,才能真正放鬆下來。
一看到他,蘇雪便覺得脖子像是被誰掐住,有些喘不過氣。
“過來。”
蘇雪打了個哆嗦,總覺得這聲音藏着能夠貫穿靈魂的危險,她嚥了口唾沫,腳尖挪了微乎其微的一小步。
齊尚眯起眼睛,嘴角綻出冷意,“過來,別讓朕說第三遍。”
蘇雪一張笑小臉都白了,磨磨蹭蹭半天才終於走到了齊尚一步之外,卻已經將齊尚本就沒剩多少的耐心徹底消磨光了。
他“嘖”了一聲,長臂一伸,便將那扭扭捏捏的“醜丫頭”抓到了自己腿上,卻嚇得蘇雪一陣驚叫。
“閉嘴。”
蘇雪:“……”
齊尚瞅着這小傢伙,實在想不通當初那包血糊糊的醜丫頭怎麼就掌這麼大了,而且越長越不省心,四處給她惹麻煩,來之前他才處理了兩個議論姚若華的宮女。
雖然純粹是因爲他厭惡這個名字,但當那宮女跪下求饒之時,他道也想起了這小丫頭。
他也算看着她長大的吧?雖然她出生時,自己也才九歲,但總歸也算是他的“哥哥”之一,現在這醜丫頭不僅怕他,還躲他?這是要造反嗎?
齊尚越想越煩躁,全然沒有注意到坐在腿上的丫頭已經鼻子眼睛通紅,差一點就要哭出來了。
她就是給哥哥送個吃的嘛,又沒有招惹他?他幹什麼又來欺負人?皇帝很了不起嗎?討厭,嗚嗚嗚,太后娘娘,人家想回宮。
“你哭什麼?”許久,齊尚終於察覺不對,黑着臉擒住她的下巴,“朕又不能吃了你,誰準你哭的?”
蘇雪抽了下鼻子,“皇上,我沒哭。”只是快了而已。
齊尚迷了下眼睛,“你叫朕什麼?”
蘇雪一抖,“皇、皇上啊。”
“以前不是叫朕‘皇帝哥哥’?”齊尚擰緊眉頭,滿臉地不爽,盯着那雙眼睛越加不樂意,他都沒介意這醜丫頭背後嘲笑他的事,這醜丫頭反倒還委屈上了?
“可是、可是他們都是這麼叫的,”蘇雪握緊袖子,努力不讓眼淚往下掉,“師父也說了,只要公主才能叫您……哥哥的。”
齊尚冷笑,“也對,你不是我東華的公主。”是他殺父仇人的女兒,是險些殺了他母后之人的血脈,他應該討厭她。
但誰允許她討厭他了?簡直放肆!
蘇雪渾身一震,心頭莫名一緊。果然,他心裡還是沒有將自己當成東華的人,他恨姚家,恨母親,也恨我……如果不是太后娘娘,也許他早就恨不得殺了自己。
他討厭我,蘇雪的眼淚再也止不住,簌簌而落。
齊尚彷彿又想起了她的身世,偏給自己找不快似的,想要去那雙眼睛裡找姚若華的影子。可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梨花帶雨的小姑娘身上那裡有姚若華陰狠的樣子?
齊尚忽然發現,那雙眼睛其實不像姚若華,要好看些,也要可憐點。
“不準哭,”齊尚冷道,“你剛纔跟蘇寒在說什麼?”
蘇雪心裡泛酸,卻只能強壓心痛,難過道:“沒有說什麼,就是說我在宮裡過得很好,太后娘娘……很照顧我,我……天黑了,我讓他快回去。”
齊尚冷哼,刻意支起了下巴,姿態慵懶,目光如炬,“聽說你和母后做了一個約定,是什麼,說出來聽聽。”
蘇雪一愣,用力搖頭,“太后娘娘不讓我說。”
“說。”齊尚聲音頓沉。
蘇雪嘴角打顫,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懼而失聲尖叫,可她還是搖頭,“我……不能說。不是、不是什麼不好的事,太后娘娘說,你以後會明白的。”
齊尚目光越冷,“以後?是多久以後?”
蘇雪聲音都在發抖了,“我不知道。”
“聽着,”齊尚忽地擡起她的下巴,深邃的眸子透出一絲陰寒的冷厲,蘇雪竟被他嚇蒙了,只聽他道,“今後若是太后說了什麼奇怪的話,記得告訴我,知道嗎?”
蘇雪怔了許久,才突然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渾身血液登時一涼。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要她監視太后?太后對他那麼好……他竟然要她監視太后?
齊尚不顧她的驚恐,捏着下巴的手微一用力,低聲警告,“好孩子,你最好聽話,畢竟……太后照顧不到宮外,醜丫頭,聽明白了?”
蘇雪駭然至極地捂住嘴巴,呼吸都幾乎停止了,齊尚卻像是想起了什麼,捏着她的腰將人放在桌上,起身離開。
離開前,他掃了眼蘇雪發白的臉,“不準將此事告訴太后。”
蘇雪愣了良久,直到那報信的宮女叫了好幾遍她的名字,她才清醒過來。也才發現,天色竟不知何時黑了下去,而她竟無知無覺地坐了一個多時辰。
“小姐?您怎麼了?再不回去,太后要擔心了。”紅葉擔憂地看着她,“是皇上罵了你嗎?”
蘇雪身體喃喃地重複,“……‘皇上’?”這就是“皇上”?
連自己最親最愛的人都可以監視、懷疑?她不懂齊尚的目的,卻對這樣的手段覺得渾身發涼。
太可怕了,這就是皇帝?
“啊!!”
紅葉被嚇了一跳,正想問“怎麼了”,蘇雪卻跳下桌子,在地面摔了個踉蹌,而後不管不顧地向前跑去,將紅葉嚇得半死。
慈榮殿中,馮九卿才穿好衣服從屏風後走出,綢緞般的長髮自然垂落,沒有半點釵環,渾身上下都散發着異樣的慵懶。
齊璞瑜便黏膩地貼了上來,惹得她哭笑不得,“你還不走?天都黑了,等到宮門下鑰,你是準備翻牆?再不走,雪兒要看見了。”
“我就不能睡在慈榮殿給太后侍寢?”齊璞瑜惆悵地嘆氣,“唉,我突然想將那丫頭送出皇宮了。”
馮九卿伸手推了他一下,“行了,有些事不可太出格了,回頭那些新近言官該叫尚兒爲難了。”
忽地,一個嬌小的聲音哭着跑了進來,在兩人驚訝的目光下,一把抱住了馮九卿。
“嗚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