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璞瑜斂眸,拿起茶杯,看着動盪的茶水,那輕微的漣漪觸及杯麪,乍然消失。
難以突破的障礙擋在面前,不進則退。
“你說得沒錯,”輕抿茶水,薄脣碾過杯麪,齊璞瑜睫羽微動,眼中流光一閃,站了起來,“我能提他開闢前路,可將來,這條路總要由尚兒自己接手。”
“若是連一個兵部都無法整頓下來,這條帝王之路,也未必走得長遠。”
這歷史上的“姚家”是殺之不絕的。
馮九卿笑了笑,黑白分明的眼睛在他身上轉悠一圈,從那棱角分明的側臉滑下,不動聲色地收回了視線,又道:“至於歐陽明、鐵木蘇、步珏三人,讓他們進入自己所在的部從七品開始做起,總歸是迎接使臣的人,也算是立了小功。”
“嗯,”齊璞瑜亦有此意,隨即卻突然話題一轉,“宮外的動靜,你可知道?”
“什麼動靜?”馮九卿漫不經心地問。
齊璞瑜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卻沒有作答,而是背過手,慢悠悠地走出御花園,留下馮九卿一個人面色古怪地坐着。
莫名其妙,故意吊人胃口。
好半晌,馮九卿才起身,慢騰騰地走過石子路,看見了魏嬤嬤,低聲道:“嬤嬤,派人去請九玉入宮。”
她以爲宮外又發生了什麼大事,齊璞瑜點到爲止,撩撥她心中那點若有似無的憂慮,偏偏還像是沒事人一樣甩甩袖子走了,頓叫馮九卿心情都微妙的差了起來。
她在宮中靜靜等着馮九玉,空置的時間免不了將心思放空。
柔弱無骨的手指輕輕搭在金盃之上,絞絲穿銀的垂花簾擋在殿門隨風而動,簾上波濤洶涌,帶着迷惑人心的壯闊,馮九卿略走了走神,便看着那垂花簾發起呆來。
窗上四面騰雲浮雕滲出熹微光芒,在地上潑灑一地銀白,馮九卿莫名想到肅寧宮那柄摔在地上的玉如意。
玉如意縱然不是拿來撓癢癢,僅僅用來觀賞,也是極爲好看的,何況那玉如意一看就晶瑩剔透價值不菲,姚若華倒是大方,竟然拿那東西來扔她。
不過,就算在冷宮,她那張嘴也不安分,總得想個辦法解決了她,還不至於讓人以爲是她動的手……
“阿姐?”
夾風帶冷的人驀然掀開簾子闖出慈榮殿,馮九卿閒撐左頤,嘴角含笑,看着那急吼吼的人忍俊不禁,“幹什麼走得這麼急?頭髮都亂了,像個猴子似的。”
馮九卿坐直身體,起身從旁邊的梳妝檯上拿下一方木梳,衝他招手,“過來,給你梳梳頭。”
馮九卿眨了眨眼,眼中突然笑開了花,盤膝坐在她面前,仰了仰頭,“姐,你這麼急着找我進來,總不會是爲了給我梳頭吧?”
“喲,你不說我都忘了,”馮九卿動作一頓,解開他的發冠纔想起來,笑容微斂,“我想問你宮外的事,最近宮外可出了什麼大事?”
“宮外?”馮九玉細想片刻,卻搖頭道:“宮外沒什麼大事啊,各國使者都慢慢消停下來了,邢府也沒人上門,御林禁軍和順天府衙在城中各處巡邏,倒是百事皆安。”
馮九卿默了默,想着齊璞瑜那別有意味的眼神,心中還是有些惴惴不安,“那,馮家呢?”
問起馮家,馮九玉便不得不深思了,他以爲馮九卿實在着急玉璽之事,遂道:“府中一切安好,馮大人和娘一如既往,底下的人手我已經瞭解了七八分,杜榮也可以放心,至於玉璽……”
“玉璽之事,能爲則爲,”馮九卿突然打斷了他,凌厲如刀的視線掃過門窗之外,見無人影,卻還是壓低了聲音,“父親很瞭解你我,此事斷不可着急,我會先扶你上禁軍副統領之位。”
“這麼快?”馮九玉微驚,“原鄉不是說等壽宴之後再行計劃嗎?”
“來不及了,我總擔心計劃趕不上變化,只怕有什麼事情要發生,還是先發制人的好。”
馮九玉聳了下肩膀,“也好。”
馮九卿手上動作不停,梳子慢慢掃過烏黑的髮絲,讓她忍不住想起幼年初見馮九玉的場景,沉重之色稍霽,語氣緩和道:“下次入宮不必着急,衣冠整潔了再進來不遲,否則別人還以爲我找你有什麼要緊事,怕是都要緊張起來了。”
馮九玉笑着應了一聲,卻聽馮九卿又道:“你說你現在,年紀也不大,倒是要做父親了。”
“姐不也是母親?”馮九玉微微回頭,握緊的頭髮再度散亂。
“別動,”馮九卿輕笑,“尚兒畢竟不是我肚子裡出來的,我因是嫡母,才成了他的‘母親’,若我還是個妃子,哪裡輪得到我來當他的母親。”
馮九玉心下一動,回頭看向馮九卿,“姐,你想要個自己的孩子?”
馮九卿在他頭上拍了一下,“噓,亂說什麼!我只是在想你自己還是個孩子,突然也要有了孩子,有些感慨而已。”
不知她爲何突發感慨,馮九玉勾了下嘴角,俊豔面容上牽出一個放肆的笑,“姐,你這就是太閒了,感慨這些做什麼,不如想想,將來有幸出宮,我們該去什麼地方隱居?我帶着娘子,再帶着你,遊遍東華河山,豈不正好?”
想得倒美,將來的事情還沒個準呢。
馮九卿嗤笑,麻利的將他的頭髮束好,那銀冠簪了,拍着他的肩膀道:“行了,起來吧,知道你擔心你家娘子,我也不留你了。記得出去找人細細打聽京城的消息,尤其要注意姚家那幾個人……”
馮九玉還沒聽她說完,腦子裡忽然閃過了什麼,突然“啊”了一聲,驚訝道:“對了,關宇姚家,倒的確有一件事。”
“嗯?”馮九卿刷地站了起來,心下一緊,“什麼事?”
“也並非確切消息,”馮九玉沉吟片刻,抿了下脣,別有意味道,“姚家和南澤不是有所牽扯麼?我聽人說,南澤這段時間很是對一個舞女上心,夜夜笙歌,在驛館中廝混。”
馮九卿豁然明白過來,目光微變,“追查這個舞女,我要知道她的全部消息。”
馮九玉明白了,轉身便將此事交給了幾個地痞流氓,都藉着看熱鬧的意思在醉舞坊外待着乞討,又請幾個公子哥進去尋歡作樂,慢慢打探。
正在這段時間,一首歌謠,又在京中慢慢竄起。
先皇崩,新帝升,馮後霸朝除姚嬈。
攝政王,暗財狼,珠聯璧合結大橋。
橋上站着你和我,橋下都是亂臣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