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璞瑜篤定皇后會幫忙,就像薛世。
因爲他們都知道,太后懷孕這件事對齊尚的影響有多大。
不過三日,立政殿便着人往慈榮殿送來了一句話,說是:“如今是五 月 天氣正熱,八月就入秋,只怕天氣還涼爽些,大皇子的百日宴也在那時候舉行,還請太后也賞臉參加。”
馮九卿讓宮女轉告她道:“哀家孫兒的百日宴,哀家當然要參加。八月螃蟹美,這百日宴要辦得好,螃蟹肯定要準備的,至於其他的飲食宴會,便容榮五福準備便是。”
宮女興高采烈地回了話,馮九卿但笑不語,轉而便叫魏嬤嬤去內務府各處採辦些精緻玩意。
齊尚沒想到孩子纔出生這麼會兒,慈榮殿便開始準備百日宴了,老實說,這時間不覺得太早了些嗎?
不過馮九卿既然有這個興趣,他倒也樂見其成,沒兩日也在想着法兒要在百日宴上給自己的大兒子準備些什麼,叫六合司主親自去各處找尋。
江如雪笑看着齊尚逗小孩兒,恍惚間卻想起自己初入宮時看到了的那個九歲娃娃,那個時候她也才十三歲而已。
一晃眼,大家都長這麼大了。
小凝從宮外走了進來,在江如雪耳邊道:“皇后娘娘,閔昭儀那裡又和宮妃湊在一起說話呢,神神秘秘的。”
“又是她,怕是又想着要給皇帝侍寢的事吧,呵,隨她。”
想起自己生孩子那日閔昭儀早早來到,只於屏風外看了一眼便衝出去對馮九卿說她“不行了”之事,江如雪目光越冷。
這些日子薛世已經入了宮中三四次,查得是什麼事情她心知肚明,原本她也以爲是自己體力不濟素日操勞太過,但事後一想,卻纔後知後覺地發覺不對。
那天早上,她的精神狀態奇差,她雖然養尊處優多年,但在獵場都還好好的,怎麼可能突然就不行了?
若說這宮裡有誰會針對她,出了那個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閔昭儀,還有誰?只是不知,到底是用了什麼方法?總不會是叫着宮妃每日都到立政殿來說話鬧心吧?
微微一怔,江如雪忽地拉住小凝,“我有些記不清楚了,這些日子閔昭儀是不是很少來過立政殿?”
“可不是?”小凝冷哼,“先前皇后娘娘懷孕的時候,她日日帶人來攪鬧,如今孩子平安出生了,知道自己沒機會了,便躲得遠遠的,只往清風閣裡跑,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就這麼着,也沒見她肚子有動靜,活該!”
江如雪下意識掃了眼齊尚,卻見齊尚還在院中那頭,正同嬤嬤說話,根本沒有注意到這裡,這才鬆口氣,放低聲音道:“你找個機會,讓太醫去給她診一次平安脈。”
“啊?”小凝愣住。
“這些幾個月一直都是她侍寢,之前總是在我這裡鬧,如今孩子出來倒不鬧了,沒準……”江如雪眼角一抽,神色微沉,“狐狸尾巴快露出來了,讓那邊的宮女都盯着點。”
小凝心下打怵,想是猜到了江如雪的意思,臉色嚴肅地走了出去,沒有說話。
這時,齊尚卻走了過來,掃了眼走出去的小凝,“這是怎麼了?臉色倒有些不好。”
江如雪眨了下眼睛,拿扇子替他扇了扇,邊道:“沒什麼大事,臣妾只是在想……臣妾是什麼時候開始覺得疲累的。”
齊尚將扇子推了回去,狹長的鳳眸認真地看着他,天生一副深情面孔,“你是想到了什麼?”
“皇上,臣妾還不確定呢,”江如雪眨了下眼睛,讓開點位置,“等臣妾把那狐狸尾巴揪出來,再說不遲。”
齊尚挑眉,“皇后似乎胸有成竹?”
江如雪輕笑,“馬馬虎虎吧。”
“呵,”齊尚背過手,日光下,他的眼神變得越加清澈,卻也越加讓人看不清裡面的情緒,“這後宮還需皇后替朕打理,朕就拭目以待了。”
江如雪但笑不語,齊尚只又在立政殿待了片刻,便又回了紫宸殿,邊疆之事還沒個定論,他還不能鬆懈。
紫宸殿很寬大,卻也很灼熱,齊尚嫌煩悶,又叫人將奏摺搬到了清風閣,放了兩個冰鑑纔算完事。
須臾,周公公在門口站得口乾舌燥,正着小太監取水來,卻見齊璞瑜從外面施施然走了進來,忙停下腳步,“唷,明王殿下,這午時三刻天氣正熱,您怎麼來了?”
“怎麼,本王不能來?”齊璞瑜挑眉。
“嘿,那哪兒能呢,”知道他在玩笑,周公公也不害怕,反打趣道,“這不是天氣太熱,若是曬着了王爺,皇上該心疼了。”
齊璞瑜輕笑,“周公公倒是越發會說話了,且不必通報了,我進去看看皇上便走。”
周公公含笑點頭,別人來了那是必得通報的,但齊璞瑜早就得了令,只要清風閣的門是開着的,他自可踏進去便是。
清風閣裡涼風遍地,太液池的涼爽沁人心脾,齊璞瑜放輕腳步,蹇簾而入,左側中央的寬大位置上,齊尚正襟危坐,青年認真而嚴謹,全無平日那嬉笑戲謔的模樣,
齊璞瑜試圖從他身上找到他的少年餘韻,似乎有些懷念曾經自己一進宮,那小皇帝便穿着小小皇袍,短手短腳地衝過來,軟糯地喊兩句“齊叔伯”索求擁抱的場景。
不過,他現在都二十歲了。
齊璞瑜在原地站了片刻,見他沒有發現自己,也沒有想去打擾的意思,低頭輕笑,轉身時便又走了出去。
涼風過耳,一縷墨發撩過眼前,齊尚恍然擡頭,看見了一片衣角閃過。
“……齊叔伯?”
齊璞瑜腳步漸緩,想了想,還是回過頭去,習慣性地帶上笑容又轉了回去,“看你忙,本不想打擾,看來還是打擾了嗎?”
“沒有的事,”齊尚伸了個懶腰,“正午朕還有些昏昏欲睡,齊叔伯來得正好,陪朕說說話吧。”
齊璞瑜不置可否,人卻走到了旁邊的書架上,拿起一卷畫軸,漫不經心地問道:“治國治家也非一時可矣,暑熱當夏,若是覺得累了,歇息便是,不必勉強。”
齊尚活動手臂走過來,見齊璞瑜垂眉,額前兩綹頭髮數十年如一日地自然垂落,彷彿還如幼時一般不曾變過半分。
心神一動,齊尚忽地將手臂搭在了他的肩上,姿態放肆散漫。
齊璞瑜微怔,擡眼看着他,“……沒大沒小,還當自己是小孩子?”
“齊叔伯不看看畫中是什麼嗎?”齊尚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