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得突然,趕車的人猝不及防拉緊馬繮,整個人險些飛了出去。
但在他飛出去之前,一個人卻先飛進了馬車裡,他甚至都沒有看到他的動作,眼角餘光裡只好像閃過豔紅光芒,剎那間便消失不見。
“誒你誰啊?!”
馬伕大驚失色,正要打開簾子去看,不想手還沒伸過去,便被無聲無息站在車廂旁的一男一女嚇得面無血色,“王——”
“別出聲,”齊璞瑜微微一笑,“否則你會死。”
馬伕就像是被人卡住了脖子,額上冷汗直流,身體整個軟了下來,不知被誰扯下馬車。
劉向低頭看着馬伕,嘴角閃過幾分寒意,冷冷威脅道:“知道回去該怎麼說吧?”
馬伕滿臉驚駭,只恨不得自己眼睛瞎了,趕緊忘記這些人的面容,點頭如搗蒜,顫聲道:“知、知道!我知道……”
說話間,馮九玉已經抱着廖晴兒下了馬車,廖晴兒窩在他的懷中,整張臉都埋進了他的頸項。馮九玉對馮九卿道:“阿姐,我先送她回去,稍後便來找你們。”
“去吧。”馮九卿輕嘆,隨即對劉向使了個眼色,劉向頷首,一把抓住了馬伕的衣領,嘴角露出殘酷地笑意,道:“來人,把此人送進刑部大牢,若敢反抗,小心你的老子娘!”
馬伕瞪大了眼睛。
馮九卿也微微瞪圓了眼睛,擡起手遮住自己的嘴巴,靠近齊璞瑜道:“你這選的什麼刑部尚書,倒跟山賊土肥似的。”
“刑部刑部,刑罰之部,自然如此,”齊璞瑜好整以暇,籠着袖子側頭笑道,“對了,他的母親當年的確是一方霸主,駐守邊關,劫擄南澤走私財寶無數。”
馮九卿嘴角一抽,眼神微妙地看着連滾帶爬拉着馬車瘋狂跑開的馬伕。
怪道劉向敢光明正大地跟國相、國丈作對,這膽子怕是從小練就的吧?
衆人默然無言,又繼續等待,果然又過不久,便聽前面有人來報,“姚府有人出來了,看樣子正是往禮部侍郎家的方向去,大人,我們是否現在動手拿人?”
“不必,再等等,”劉向琢磨片刻,又道,“讓人進了府中,等裡面再有人出來,到時一網打盡。”
夜色已深了,幾人繞到了侍郎府宅後門守株待兔,前方戰報源源不絕地傳了過來。
姚府下人入了右侍郎府中,將門敲得哐哐作響,不多時,整座府邸便似乎有了不小的動靜。
馮九卿看看天色,略有些疲憊地往後靠着,肩膀緊貼着溫暖的牆壁,神色眷懶。劉向專心致志地注視着前方,不知爲何,連眼珠子都不敢亂動一下,好像身後藏着惡鬼一樣。
他不敢回頭,很怕自己看見什麼不敢看的東西。
馮九卿大約是太累了,沒有半點察覺,又往後縮了一下,緊靠牆壁不動。
齊璞瑜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垂眸看着自己身前的人,忍了良久才終於沒讓自己破功,誰知過了半晌,竟見馮九卿竟靠着他閉目養神淺眠起來。
須臾時間似乎在無形之中被拉長了,月色慢慢變幻了位置,不多時,齊璞瑜不動聲色地擡起頭,看向了侍郎府後門上悄然拉過來的一輛馬車。
有下人出來,手中抱着一箱子的東西,看起來頗爲沉重,而後一個彎腰駝背的人也跟着走了出來,右侍郎竟也在身後。
恰在此時,馮九卿突然身體一偏,落空的感覺讓她險些失聲叫出來,齊璞瑜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劉向正大喜,聞聲回頭,目光在齊璞瑜的手上頓了頓,而後面無表情地轉了回去,假做什麼都沒有看到,一聲大喝,“刑部辦案!追查逃犯,來人啊,都抓起來!”
正在門口垂淚告別的兩父子驀然愣住,待反應過來時,已見火把排成長龍,穿着衙役官服的人烏泱泱站了一圈!
馮九卿與齊璞瑜被擋在人後,看不見裡面的動靜,卻能聽到裡面的聲音。
右侍郎尖聲叫道:“你們幹什麼?!我是禮部右侍郎,你們怎麼敢、唔!”
“本官是刑部尚書!侍郎大人泄露會試考題,構陷禮部尚書,如今人證物證具在,本官查案,水敢阻攔!來人,把侍郎府包圍起來,所有人,一律抓入刑部大牢!”
劉向辦事素來乾脆利落,一旦出手絕不留餘地,當即叫人風風火火地吧一干人等綁了,連同那姚家下人也一併扣住,但誰想這次的姚府下人竟是個烈漢子,竟一碰頭撞死在了府門前的石獅子上。
衙役臉色打怵,“大人,這……”
“無妨,”劉向冷笑,“這人就算留着,有人也會死不認賬。把侍郎府的人都看好了,嘴巴雙手都綁起來,別讓他們跟着尋死。”
還未定罪,人若死了,便就是他的罪過了。
收拾一番後,劉向終於痛快笑出聲,但立刻笑容就僵住了,他轉過頭,看着空無一人地巷子口,臉色鐵青。
完了,把攝政王和太后給忘了。
卻說這廂,馮九卿與齊璞瑜見到劉向拿人,便知道大局已定,是以也不想多留,轉身便往馮府走,路上卻還各自想着接下來的步驟。
“侍郎府的人雖拿住了,可惜那通風報信的姚家人卻沒了,唉。”馮九卿忍不住嘆息。
齊璞瑜卻不以爲意,“此人無甚大用,只待明日姚子晉反應過來,必然會想到自己中計,將目光對準了廖府。”
大理寺卿知道的東西,纔是最有用。
齊璞瑜眼中閃現着勢在必得的光芒,嘴角慢慢掛上幾分深邃寒意,“只要得到大理寺卿的證詞,一切都能結束。”
如此躊躇滿志,倒像是已經看到了勝利一般,可是,事實真的有那麼簡單嗎?
銀白月色灑在長街之上,兩邊的酒肆木房整整齊齊地矗立,方纔混亂的動靜彷彿從來不曾存在過,前後無人,風息雲停,格外清幽寂靜。
馮九卿默默放慢腳步,問道:“廖府如今怎麼樣?已經派人保護起來了嗎?”
“廖府如今別無出路,只能投靠我們,”齊璞瑜鵝行鴨步,慢悠悠地看着前方道路,目光幽深,“只是廖晴兒今日之舉動,對大理寺卿來說,無異於背叛。”
父女之間,背道而馳,這本是天下一大悲事。
“她既然做了選擇,就應該明白結果。”馮九卿只能如此道。
“那,明日呢?”齊璞瑜慢慢停下腳步,轉過身看他,“明日,我會入宮上朝,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