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早就料到邢子濯一旦和姚家勾結,姚家必然就會利用他的手將這件事都漏出來,但馮九卿卻還是沒想到,邢子濯答應得極其乾淨利落。
事情頃刻間鬧開,有人推波助瀾,這次的風波自然不可能輕易壓下。
馮九玉怒上邢府,以“造謠生事、詆譭皇室”之名,越過順天府、刑部、大理寺,直接將人帶走,還未送到皇宮,已是一頓毒打。
齊璞瑜趕到時,邢子濯早就被揍得暈了過去,他本也是想來出出氣,但一見馮九玉當着百姓平民的面對邢子濯動了私刑,登時臉色一變。
這頓毒打,幾乎是變相坐實謠言的真實性。
馮九玉被當場罷免禁軍副統領之職,逐出禁軍行列,邢子濯被緊急送去太醫院。事發突然,齊璞瑜甚至還未釐清前因後果,卻總覺得哪裡不對。
他派去看守邢府的人爲何會被迷暈?姚家若是早就知道這些人的存在,爲什麼不在使者都停留京城的時候動手,偏偏要等使者都離開了才下手?而且竟然是藥暈,不是直接殺了。
姚家通敵賣國,可不像是會善良大方的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齊璞瑜臉色難看,街面上也無人敢當面對他指指點點,唯有馮九玉,竟直接脫下了禁軍冠冕,不屑道:“什麼勞什子禁軍,小爺我還不伺候了!”
齊璞瑜頓覺手癢。
馮九玉扔下大話,隨即卻是頭也不敢回地跑回了馮府——馮宇府邸,將如今的情況痛哭流涕地說與朱念慈,而偏癱的馮宇就躺在他們身邊不遠。
朱念慈早就聽過街面上的傳言,卻是不以爲意,未曾想,這次竟是邢子濯開口造謠,又氣又恨。馮宇更是臉色慘白,眼中閃過幾分恨意,連身體都動彈了起來。
“可恨……孽障,那個孽障!”馮宇目眥盡裂,朱念慈連忙上前替他順氣。
“母親,父親,”馮九玉斬釘截鐵道,“這件事不能繼續下去了,否則我們馮家都要完蛋!當下謠言已不可止,我們只能另闢蹊徑,讓阿姐不被牽涉其中。”
朱念慈嘴角打顫,“另闢蹊徑,你想做什麼?”
馮九玉看向馮宇,頓了頓,道:“只要,我們說阿姐是被強迫的,將一切事情推給齊璞瑜,聯絡朝臣,彈劾攝政王,坐實其罪,阿姐就能脫險。”
“好,好……你去,快去!”馮宇連連點頭,朱念慈也無意見。
馮九玉見狀,想着馮九卿說的“切勿操之過急”,將本想說的一句話吞了回去,起身出去,將杜榮叫到跟前,低頭吩咐了幾句。
杜榮瞪大了眼睛,想了想,卻還是點頭,轉身便離開了馮府。
馮九玉看着他的背影,扯了下嘴角,看向皇宮的方向,幽幽一嘆,“攝政王,齊璞瑜,這次……你還能坐穩你的位置嗎?”
時光倉促,至第二日提前上朝之時,京中又有新的流言席捲,御史清晨上朝,手中參奏的摺子頓時又臨時多了一條罪過。
“皇上!臣要彈劾攝政王,枉顧倫理,以權謀私,居功自傲,逼迫太后,不忠先皇,不尊天子,不孝長親,應即刻將其革職查辦!”
“臣附議!皇上,朝中棟樑不止攝政王一人,姚家之後,太后數不理政,垂簾聽政而不發一語,必是攝政王所迫!”
“臣等請皇上即刻將攝政王免職,不可令他玷污皇室!”
彈劾奏摺幾乎是在一日之間堆滿了紫宸殿,薛世等人有心相幫,爭辯了幾句“謠言不可信”,便也上了御史的摺子。
這等皇族苟合之事,縱然他們相信齊璞瑜的人品,最終沒有確切能夠證實其人清白的證據,擅自開口,便是罪過。
何況,此刻縱然有證據,也無人相信了。
人云亦云,只管言語殺人,口中頗聚談資得以消遣,津津樂道、揣度不堪者比比皆是,誰又會管是真是假?
齊尚萬萬沒想到,自己拿了天子六合劍,羣臣讓他斬殺的第一個人,竟是齊璞瑜,是自己的親叔伯。
“讓他們滾!”齊尚氣得聲音都尖銳了,將一堆奏摺往外一推,“立刻滾出皇宮!”
大理寺卿薛世沉聲,“皇上息怒,御史彈劾並沒有錯,事情鬧得這麼大,他們什麼都不做纔是大錯。”
齊尚咬牙,“但他們現在跪在行政殿外是什麼意思?他們在逼我廢了齊叔伯,齊叔伯現在都在府中不上朝了,母后也不見我了,他們、他們……現在要我趕走齊叔伯,明天是不是還要我趕走母后?”
倔強的聲音竟慢慢染上哭腔,薛世愣了愣,忽地纔想起如今皇室單調,齊尚統共也就這兩個親人,那些個后妃是指望不上的,再看淚眼汪汪的齊尚,更忍不住心疼起來。
畢竟只是個九歲大的孩子。
“皇上不必着急,”薛世安慰道,“王爺和太后只是爲了避嫌,王爺在外,更是爲了查清究竟是誰在背後推波助瀾,這是爲了皇上還有……太后好。”
齊尚抽噎了兩聲,臉龐通紅,少年難過地看着薛世,“可是萬一,外面的人不退怎麼辦?”
“這個……”
自古御史總有些是爲了博美名不怕死的,況且如今流言廣傳,他們也不得不管,若是真鬧個死諫出來,齊尚就是想保住齊璞瑜,也不大佔理。
誰想,正在這個時候,小周公公突然從外面跑了進來,緊張道:“不好了皇上,聽說宮門外也有人在跪求,都是京中名士,好些人附和呢!”
“他們大膽!”纔剛冷靜下來的齊尚,轟然爆發,“讓禁軍把他們抓起來!誰敢再在宮門跪求,定是姚家同黨!”
在宮門跪求,其意大不相同。
因爲那證明了兩件事,一是皇權不重,二則,民心向背,若是任由此事發展,後果不堪設想,但顯然讓禁軍驅逐是個下策。
“皇上且慢,”薛世迅速在腦海裡蒐羅着解決方法,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了幾個人“皇上,此事禁軍不得出面,依臣看,可令順天府尹以聚衆鬧事之名抓住領頭者,並讓劉 長青等人應付。”
“劉 長青?”齊尚反應了片刻,才終於從記憶深處將這個人挖出來,“太學學子?”
薛世頷首,“此事,不可武鬥,應以文導,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如若不成,再想辦法不遲。只是萬萬不可動用禁軍。”
與民爲敵,實不可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