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公公垂首,垂首侍立,只對着齊尚微微頷首,並未打斷多久。
大宛使者有火難發,仍舊只能忍着,齊尚不以爲意,笑嘻嘻地又問:“哦,對了,你們剛纔說什麼來着?朕又聽差了。”
衆人莞爾,牧野呼和緊緊盯着齊尚,如不是這是在東華,只怕早就衝上去抓住他一頓胖揍了。
無奈何,牧野呼和還是將方纔的話原封不動再說了一遍,齊尚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聲,一臉“原來如此”的後知後覺,瞭然道:“互惠互助,可以啊,朕記住了,坐下入宴吧。”
牧野呼和一怔,眉頭輕蹙,卻站在原地沒有動彈,場面一時又有點尷尬。
或嘲諷、或奇異、或冷漠的視線在他們身上游移,齊尚低頭飲了口湯,覺察有些愣了,才放下擡頭,一見兩人還站在當下,登時奇怪道:“怎麼了?朕不是讓你們下去嘛,幹嘛還站着這裡?擋着朕看跳舞了。”
牧野呼和臉上陰沉一閃而過,“皇上,外臣代老王而來,老王殊爲關心東華,關心皇上,有幾句話,外臣想問問皇上,纔好回到大宛覆命。”
又來了,老調重彈。
馮九卿嗤笑,這大宛就沒有別的招數可以使了嗎?
齊尚撅起了嘴,撐着下巴上下打量兩人,直看得兩人自己都覺得怪異了,還以爲是自己衣着不整,立時低頭看了一眼。
“大宛老王對朕這麼關心啊,”齊尚在兩人低頭時驀然開口,“既然如此,那就該親自過來看看嘛,從父皇駕崩開始,老王就一直沒有來過東華了呢,好像臉先帝大行都沒派人來表達一下悲傷,莫不是重病不起了?”
牧野呼和臉色大變,呼蘭將軍心下“咯噔”一聲,南澤使臣面臨的窘境再度出現,只是這次,受到攻擊的,變成了大宛。
“皇上說得是啊,當初先帝大行,連南澤都派人過來哭了一通文帝之殤,大宛倒是很穩嘛。”
“這也沒辦法,同僚你剛纔沒聽見嘛,這大宛王都已經是老王了,哪裡走得動,怕是腦子也不大清楚了,所以連派人問一問都忘了。”
“可不是,這幾年皇上生辰,也就今年過來了,嗯,若不是病入膏肓,難道還是故意疏遠不成?”
諷刺入耳,其言外之意換做任何尋常人都要面紅耳赤,但偏偏能爲使者的人,都不會臉皮太薄,鐵狼便是其中代表。
牧野呼和伸手詭譎,表情冷淡,努力將胸中的激憤壓下,但言語間卻還是難掩衝突,“我牧野呼和,乃是代表大宛王來向東華少帝賀壽!皇上,您應該約束您的臣子,不要口出惡言,喪失禮數!”
此話一出,滿堂皆寂,但隨即,更大的反撲便涌了上來。
多路不嫌事大的起鬨,“大宛使者這話說得奇怪了,分明少帝和諸臣只是關心大宛而已,兩國邦交,問候對方的王,似乎也不是什麼稀有的事吧?”
呼蘭將軍冷冷瞥他一眼,“外臣在與東華少帝說話,還請南澤使臣休要插嘴。”
“本王倒覺得南澤使臣說得沒錯,”齊璞瑜慢悠悠地開口,“聽聞大宛老王這些年的確的確染疾,皇上關心,有何不可?”
齊璞瑜態度溫和,神色冷淡,幽深的瞳孔藏着讓人捉摸不透的氣息,分明是坐着,卻給人一種居高臨下的睥睨之感,威懾之勢不言自明。
馮九卿卻沒打算跟他們溫和說話,她神色威嚴,柳眉含鋒,嘴角殊無笑意,反而帶着莫克言說的冷蔑。
“皇上,不如聽聽他們想問什麼,先皇去了多年,他們也沒有上門祭拜過,也許今次就是來祭拜先皇……告罪的呢?”
挑撥離間,忽視眈眈,原本邦交猛友,信誓旦旦,情義拳拳,先皇一去,便態度大變,她倒想聽聽,他們這次又準備了什麼言辭。
牧野呼和深吸口氣,不動聲色地掃了眼馮九卿,他知曉呼蘭將軍上次來給馮九卿賀壽時發生了什麼,自然也聽聞馮九卿數杯清酒示弱,心中不免對她有了幾分輕視。
“太后言之有理,那外臣就直言不諱了,此也是因爲老王與先帝是赫赫友誼,”牧野呼和沉聲道,“正如攝政王所說,老王這些年的確頗有不適之處,但有神醫相助,老當益壯,便不勞諸位大人關心了。”
輕飄飄地回頭睨了眼衆人,牧野呼和眼中冷意畢露,威勢凌然,再看齊尚,下巴也是高傲揚起。
他勾了下嘴角,別有深意道:“上午祭祀時,外臣不敢懈怠,卻隱約發現了一個小小的問題,敢問皇上,以東華禮儀,神壇祭祀理當奉上檀香、文書、鼎爐、玉璽四樣東西,但外臣卻發現,太常寺和禮部少擺了玉璽,未免有些美中不足,不知這是爲何?”
此話一出,衆人皆默,複雜的目光若有似無地往馮九卿身上放。
玉璽如今還受馮家把持,牧野呼和明知故問,爲的是什麼,他們明白,但就算是明白,也難免忍不住猜忌。
馮九卿看似站在齊尚的一方,但爲何卻遲遲不肯交出玉璽,若說是按着先皇遺命,也可解釋的通,但……真的如此嗎?
那可是玉璽啊。
卻見馮九卿不慌不忙,嘴角甚是慢慢上揚,氣定神閒地看着他們,沒有絲毫尷尬和憤怒,彷彿只是在看兩個跳樑小醜蹦躂,有些眷懶無趣。
呼蘭沒有錯過她的神情,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不由得下意識看向了齊璞瑜。
京中曾有人暗傳,攝政王與太后關係匪淺,雖然這謠言最後都成了姚家造謠,但衆人心中卻已經種下了懷疑的種子,多少會將兩人的關係想得特別一些。
奇怪的是,齊璞瑜卻沒有半點反應,淡然若初,一語不發,平靜地看着前方。
看着齊尚。
這件事,是皇者事,本就該齊尚自己應對,若是齊尚實在應對不了,他纔會越規開口。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齊尚的反應,他們本以爲齊尚會勃然大怒,或是羞憤那看,但出乎衆人意料的是,齊尚竟然笑了。
“使者大人不說,朕還當真不會注意這件事。”
牧野呼和一怔,呼蘭也有些驚訝,這東華少帝若不是心眼太大,那就是想矇混過關,可能嗎?
齊尚若有所思地盯着牧野呼和,卻道:“原來是玉璽啊,但是朕實在年紀太小了,又貪玩又不喜歡看書,有些不明白,玉璽到底是什麼東西,使者能告訴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