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九着實被那六張臉嚇得不輕,畢竟被“死人”盯着並不算什麼太好的體驗,直到現在,她還寒毛直豎。
外面乒乒乓乓的,依稀能夠聽見六合近乎崩潰的罵聲,還有素玉不耐冷哼。
其實隔得不遠,不過內殿和外殿擋着屏風,屏風外又落着飄紗幔帳。冬日幔帳將內殿遮得嚴嚴實實,根本看不見外面的場景。
不過是隔着一塊布而已,從幔帳和地面不住一指寬的縫隙裡,她甚至還能看見刀光劍影,聽到禁軍聚攏的聲音。
齊尚給她手裡塞了一杯茶,還是熱乎的,稍稍緩和了緊繃的內心。
“母后放心,禁軍就在附近,很快就能結束的。”
他聲音溫柔,帶着刻意的安撫,青九深吸口氣,拉着他坐到牀邊,口中忍不住又唸叨起來。
“你看看,凡事總有意外,下次你可別拿自己冒險了,找個替身坐着也好啊,人家雖然是藥蠱,但能在皇宮潛伏多年,又能蠢到哪兒去?”
齊尚靜靜聽着,他知道青九很緊張,想靠着說話來緩解,他安安靜靜地坐在她身邊,沒有半點不耐,沉着而穩重,給人無限的安心感。
青九慢慢的便也安靜下來,擡頭看看齊尚,此時此刻,那份擔憂才終於有了實處。
這孩子都能給她帶來安全感了。
齊尚做得很穩,就像他端坐於朝堂之上,不動聲色聽着百官朝奏,冷靜從容。
過了許久,外面的聲音才漸漸小了,那垂幔下卻流出一小股血液,就像一條毒舌,扭曲着身體向他們遊了過來。
但聞“砰”的一聲!兵戈聲躁進來臨,齊尚嘴角一勾,“好了。”
“什麼……”
青九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便見垂幔被打開,周公公和六合衝了進來,看到他們先是鬆了口氣,而後才跪下來告罪,“奴才救駕來遲,還請皇上降罪!”
齊尚可沒工夫給他們降罪,垂幔落下之前,他們看見禁軍和六合司分別制住了四個女刺客。餘下兩個,一個已經身首異處,鮮血噴 射得到處都是,茶几、窗戶、房樑,恐怖的景象讓人頭皮發麻。
而另一個,她的喉嚨被天子六合劍貫穿,拿劍的人卻不在視野當中。
“他人呢!”齊尚陰沉地問。
六合同周公公看了一眼,掃了眼緊閉的垂幔,跪着上前,低聲道:“禁軍來了,明王殿下說他不方便出現在太多人面前,已經先一步離開了。”
青九心下一定,“他可受了傷?”
六合搖頭,“明王殿下擋住三個殺手,只見疲累,並不見傷口。纏鬥之時雖有手腳摩擦,但屬下匆忙看過一眼,明王殿下應該安全無虞。”
知道這些就夠了,青九沒有再說話,她知道,接下來就是齊尚的事情了。
果然,齊尚站起了身,“周公公留下,六合隨朕出去。”
“是,皇上。”
垂幔之外,還活着的四個女刺客也已經是手腳具斷,她們不是不怕痛,而是痛覺薄弱,身上受了幾刀竟然只是動作微緩。
六合司廢了很大力氣纔將人拿下,禁軍也傷了十來人,幸而他們攻防有度,有傷無亡,局勢很快就控制了下來。
刺客被帶到了殿外,齊尚在門口看了看幾乎被鮮血澆灌過的清風樓外殿,不由搖頭,不怕死的人果真難辦。
這次是他輕敵了,他以爲自己的計劃雖說不上天衣無縫,卻也足以將刺客拿下。
但太過順利的計劃,反而讓他忘了人的殊死一搏通常都是最危險的。
天子六合劍上的血跡還未乾,但齊尚看着面前幾個人,心中卻無來由地一鬆,“帶走吧。”若他沒有猜錯,這應該是最後一搏。
那麼,就只剩下一個人了。
禁軍領命,將幾個女刺客拖出了清風樓,六合將視線從地面血跡上移開,轉頭看向齊尚,“皇上,今晚宿於何處?”
清風樓已經這個樣子了,起碼也要清麗個兩三天才能入住,今晚齊尚應是要去後宮了。
齊尚用袖子將天子六合劍上的鮮血擦乾淨,一點也不心疼那一身價值千金的龍袍,甚至還有點漫不經心的味道,“不着急,先送母后回宮,今晚……還沒完呢。”
周工很快就將青九請了出來,竟夜風一吹,青九也徹底鎮靜了下來。
齊尚將龍袍脫了,換上一件玄黑長袍,幾綹青珠墜在衣服上,翎毛點綴在肩頭,整個人看起來都深不可測,在夜裡俊美昳麗得驚人。
他勾起嘴角,從旁邊拿了披風給青九披上,笑得莫名邪魅,不自覺地勾人,也不自覺地欠揍,“母后,兒臣送您回宮?”
青九假笑,“笑容收了。”
齊尚從善如流,變臉似的正經起來,眨眨眼,還顯得有些無辜。
“走吧,”青九搖搖頭,擡頭看着漆黑的夜空,眉間凝着憂色,“你齊叔伯這會怕是都要到慈榮殿了,他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
六個刺客,若是今夜他沒有來,後果難料。
他辛苦培養的皇帝,從小帶大的孩子,經過多少隱忍、磨難才終於長到今日這個頂天立地的樣子。
素玉慢慢走在宮道里,神色冷漠,手指一滴鮮血落入長街,在月光下閃過詭譎可怕的光芒。
兩個六合司人靜靜跟在他身後,分明還隔着三步之遙,卻覺得莫名寒冷,不由得面面相覷,將腳步聲壓得更輕。
出了清風樓,過東宮、立政殿,經華清宮,素玉沒有片刻停頓,目標指向何地,已是清晰明瞭。
清風樓上,閉合的窗戶再度打開。
蘇雪總想着那熟悉的聲音,躺在牀上也實在睡不着,索性又坐在了窗邊,自然而然地盯着街道看了起來。
恰此時,她看見了三個人華清宮外走過。
就像夜裡的遊魂,畢恭畢敬的跟隨者帶着幾分懼怕,不近不遠地走在那人身後。
那身凜然壓迫的氣勢叫風雪都爲之顫退,讓人不由自主地將目光凝聚在了他的身上。那股氣勢,那種威嚴,隔着老遠都能感受到的某種熟悉壓力……
蘇雪心頭一跳,身體控制不住地站了起來,腦中像是閃過了什麼,疑惑不解地盯着那人看起來。
“今夜是怎麼了?”蘇雪快步跑出了房間,在廊橋上站定。
那人已經漸漸走遠,每一步都像是計算好的,走得不緊不慢,卻讓偶爾過路的值夜太監不敢靠近,如入無人之境。
蘇雪擦了擦眼睛,在廊橋坐了小半個時辰,忽又見另一對人馬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