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門即將下鑰,御林軍拿着雙魚憑證正待關門,冷不防聽見幾個急促的腳步聲。
“且慢!且等一等!還有人沒出去呢!”
聲音尖銳的小太監呼和着叫人停下,新上任的御林軍降臨江峰迴頭,卻見一個八尺大漢緊趕慢趕着跑來,身後的小太監又上氣不接下氣。
江峰皺眉,擡手攔住了他們,“止步,你們是何人?”
小太監訕笑,從衣服裡拿出宮裡的通行令牌。
“將軍見諒,這位是南澤使臣羅華公,今日奉命入宮拜見皇上,明日就要離京了,還請將軍放行。”
“羅華公?”
江峰打量另一邊臉色陰沉的人,忽地笑了出來,那形容慘淡的人可不就是羅華公嗎?
“原來是南澤使臣啊,失敬失敬,”江峰大聲道,“使者大人怎麼這麼快就要走了?不在驛館多帶幾日?多喝幾杯酒?嗯?”
交班的將領、守衛的士兵聞言嗤笑,有人附和道:“將軍,您這就不知道了,人家南澤使臣沒準是住得膩了,聽說一出驛館就跑***裡去了,三天三夜呢,差點吧身體掏空!”
“喲,那倒難怪走路慢了,這會纔出宮,將軍可別耽擱了人家,人家身體上火,沒準緊着得去瀉火呢!”
“哈哈哈……”
入夜靜謐的宮門鬨笑起來,路過的太監宮女湊在一起竊竊私語,指指點點,將那狼狽的人笑得無地自容。
他曾也不會那般癡迷酒色,可經年累月,身上早已如中了癔症一般戒不掉了。
羅華公咬牙,送他出宮的小太監不屑地掃了他一眼。
人人都看不起太監,但人人更看不起那些身不由己自甘墮落的下九流,而本是上九流的人墜入下九流,人人便忍不住越想將他纔在腳底。
看高高在上的人跌落塵埃,對那些被閹割的、心理扭曲的太監來說,倒也算是快事一樁。
羅華公未嘗料到自己還有被太監鄙視的一天,醜態畢露,只得滿心憤恨,悻悻如喪家犬一般跑了出去,身後的笑聲越發大了。
就像是紫宸殿外,他聽到的那些呻 吟,齊璞瑜、馮九卿、齊尚!
就像他們,看不起他,鄙夷他,同樣都是使臣,待遇卻是天差地別!可恨,實在可恨至極!
羅華公臉色難看,速度更快地往驛館跑,這東華京城他是一日都不想待了,現在就要回去收拾行禮,明早定要第一個出城!
驛館近在眼前,羅華公卻看見守在門口的老狐狸,身邊還跟着一個壯漢。
他想了想,正要上線,腹部卻突然傳來一陣絞痛,好像有一把長滿鐵刺的蒺藜在他肚子裡翻騰,頭上瞬間沁滿冷汗。
“啊!”
姚國相本等着要告訴他自己已經將銀子運到了路上,只等他在中間接貨,順便將自己的人塞在他身邊,也好做個監視。
不想人還沒看清全乎臉,羅華公便一聲慘叫倒在地上抽搐不止口吐白沫,一瞧就是中了毒的。
姚國相臉色大變,忙叫人將人擡進驛館,又延請大夫來看,到了第二日纔算清淨下來。
羅華公一甦醒,便看見那姚國相欲言又止的樣子,細問之下,險些又暈了過去。
“人生在世不稱意也是常有的,跨過這道坎就行了,”姚國相難得感同身受,貼心安慰道,“不就是不能人道嗎,南澤必有神醫,一定能治好羅兄的。”
羅華公倒吸口涼氣,“什麼?不!這、這怎麼可以……我豈不是再不能入祭師府了?!是你要害我對不對?姚子晉,你爲什麼要害我!”
姚國相臉色驀然變了,“羅華公,你不要血口噴人,我們是合作者,老夫還押了寶在你身上,爲何要害你!”
“不是你還能是誰?”羅華公已經失去理智了。
“昨日就是姚太妃給我安排的送行宴!要不是她給我下毒,我怎麼會、怎麼會……啊!”
姚國相一驚,卻面不改色道:“太妃是太妃,這送行宴會本是攝政王和太后的意思,我那女兒想必也是奉了他們的命令!不然你說說看,若華爲什麼要挑撥你我的關係?難道她不想賺錢?”
姚國相靈機一動道:“太后哪裡不知道我兩相交的事?她素與我姚家作對,幹出這種挑撥離間的事也是理所應當,你可別忘了,你在宴會上調戲太后,她纔是最恨你的人。”
羅華公哀哭不已,在牀上掙扎到晌午,才慢慢平靜下來,猙獰恐怖的臉色卻始終沒有消停,也不等身體康復,便倉促收拾着離開了京城。
他還是相信了姚國相的話。
姚國相目送其離開,轉身便進了皇宮,與此同時,那羅華公中毒不舉的消息也傳進了齊璞瑜和馮九卿的耳朵裡。
御花園中,馮九卿錯愕地聽着這莫名其妙的消息。
“杜榮說了,昨兒派去盯梢的人親眼所見,還同那大夫確認了好幾遍,的確是中毒。”魏嬤嬤一再確認道。
馮九卿臉色微變,“怎會如此?”昨日我們並沒有下毒,他從皇宮出去便遭此橫禍,只怕對原來的計劃有所影響,這可如何是好?
兩人面面相覷,馮九卿沉吟不動,齊璞瑜忽從側面走了出來,灰藍色繡金料子想竹葉一般晃動,眨眼便至眼前。
魏嬤嬤自覺地退開,到一邊守着,不讓人靠近。
“聽說了?”齊璞瑜見她面色有異,不由挑眉,“看來你的消息路子還挺廣。”
馮九卿不動聲色地飲了口茶,而後才緩緩道:“這件事鬧得不小,那大夫不是個口風緊的人,消息遲早會傳開,至於哀家的消息路子,王爺知道也無用。”
齊璞瑜也沒有追問,仍舊將目光放在了羅華公身上。
“羅華公之事超出預料之外,只怕事情的發展會不受控制,本王需要將計劃提前。”
“出師無名,王爺要如何提前?”馮九卿淡淡擡眸,不無嘲諷。
“高高在上的攝政王,你這個‘錯’,犯得太大了。”
“名,都是人傳出來的,要想將傷亡減到最輕,則必須先發制人,”齊璞瑜似笑非笑道,“說來,這也不是沒有好處,只要操作得當,與東華,或許大大有利。”
馮九卿側頭看着緩慢盛開的菊.花,含苞待放的花兒在日光下搖曳,平靜又安詳。
他們本不想打破這樣的安詳,但羅華公自入東華,舉止狷狂倨傲,目中無人,動機極其明顯,幾乎就是在刻意挑起戰爭。
他們要做的,本就是將戰爭控制在自己手中。
“可以。”馮九卿放下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