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殿,馮九玉並不陌生,雖然他只在這裡守過幾日,但因爲那不拘一格的性格,他跟這裡住過的相處得倒還不錯。
他跟現在坐在自己對面的人,相處得也曾經很不錯。
但今日被他下了武器帶到此地,似乎也並不值得意外,誰讓他是攝政王齊璞瑜。
“我本以爲,你是知道馮家與先皇之事無關,所以接受了我的建議,給阿姐一點時間處理馮家,”他輕輕笑了聲,“到底是我太天真了,你是攝政王,你姓齊,怎麼會因爲一個女人,而放棄玉璽。”
他目不轉睛地看着他,語氣忽然有些冷了。
“你也在利用阿姐,看着她背上污名,甚至今日,你故意冷眼旁觀,若不是阿姐早有準備,你也想順勢將她軟禁在西宮對不對?”
“可惜,小太后夠聰明,”齊璞瑜笑吟吟地看着他,就像多年故交重逢,親自爲馮九玉添上一杯茶,“不過你也要慶幸,本王冷眼旁觀,至少沒有落井下石。”
這倒是句真話,可惜多少讓人有些失望。
馮九玉原以爲他是特別的,但或許是他將一切想得太美好,正如馮九卿所說,他不適合在宮廷爭權鬥利。
“坐下吧,”齊璞瑜掃了眼他手中的錦盒,手指輕輕一點,“既來之,則安之。相信太后不久就要到了,本王也不打算浪費時間,東西給我。”
馮九玉嗤笑道:“你爲何不自己來搶?難道我雙手奉上,會有什麼特別的意義?”
齊璞瑜雙眉微挑,眼珠子卻落在了面前的茶杯上,半真半假道:“你雙手奉上,和本王動**奪,自然意義不同。”
“比如?”
“比如馮小太后發怒的程度。”
馮九玉忍不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若按我對阿姐的瞭解,這其中其實並沒有什麼區別,就像我當年,無論是自願離家還是被迫出走,再見面她都給了我一個巴掌。”
“她不喜歡背叛,”齊璞瑜並不意外,“我明白。”
“你不明白,”馮九玉眉間微蹙,坐到了位置上,將手中錦盒放下,沉聲道,“她的確不喜歡背叛,但平心而論,你背叛了她多少次?算計了她多少次,你自己記得清嗎?”
齊璞瑜默了默,伸手按住錦盒,帶着幾分惆悵,苦笑道:“小太后算計本王,次數也不少啊,如若不是先帝聖旨還在,此番坐在你面前的,就不是‘攝政王’,而只是一個普通王爺罷了。”
馮九玉不置可否,意味不明道:“你怎麼知道阿姐一定會把你拉下攝政王的位置?也許阿姐已經準備了後招呢?”
“那你又怎知,今日本王會冷眼旁觀別人將她拉下垂簾聽政的位置?”齊璞瑜挑眉,“也許本王也準備了後招呢?”
“當真?”馮九玉驚訝。
“你猜。”齊璞瑜輕笑。
他猜沒有,馮九玉垂眸,看着他慢慢解開錦盒上的黃巾,忽然問道:“你是真心喜歡阿姐嗎?”
動作一頓,齊璞瑜手指摩挲着已經露出析木紋路的盒子,沉聲道:“是。”
長鬆口氣,馮九玉繼續問道:“若是你得到了玉璽,會放馮家生路,也會放阿姐離開,去過她想要的生活嗎?”
“我會讓馮大人與朱夫人告老,還會派人送你和廖晴兒去耀陽,”他頓了頓,深邃的眸子逆着光,顯得有些黯淡,“但她是東華太后,垂簾聽政的太后,尚兒現在離不開他。”
“所以,你不會放她離開。”馮九玉淡淡地下了定論。
齊璞瑜未言,將黃巾打開,就要掀開盒子,馮九玉卻一把按住他的手,目光灼灼地凝視着她,最後問道:“阿姐從來不是自願入皇宮的,她喜歡自由自在,喜歡平凡,你既然真的喜歡她,爲什麼不能成全她?”
“因爲,她是太后。”齊璞瑜揮開他的手,固執而堅定,抿了抿脣,“就像我是攝政王,直到尚兒成年,直到皇上有能力去實現自己的抱負。所以,我不能離開,她也不能離開。”
“即便她因此不開心?”馮九玉問。
這次,齊璞瑜沉默了良久,才慢慢點頭。
馮九玉不禁冷笑,伸手捏了下自己的鼻樑,突然好笑道:“果然,不將玉璽交給你是沒錯的,阿姐總是這麼料事如神。”
齊璞瑜目光一動,忽地反應過來,打開了錦盒,映入眼簾的,卻是空無一物!
“……玉璽呢?”齊璞瑜目光一凜,“馮家二少,你也想走馮宇的老路?”
“不,怎麼可能?權利這玩意,我不喜歡,也玩不轉,更沒有阿姐這樣的耐心,”他撐着下巴,嘴角劃過狡黠的笑意,淡淡道,“只是,誰說玉璽一定要放在盒子裡了?”
幸好他靈機一動,將盒子和玉璽分開拿,纔有機會將玉璽交給魏嬤嬤,否則這麼久的努力,便是給別人做了嫁衣裳了。
齊璞瑜深吸口氣,竟突然被氣笑了,“不愧是姐弟,這點小聰明倒是如出一轍。”
“攝政王過獎,哀家倒是以爲,玉兒比我這姐姐還要聰明幾分,是不是,玉兒?”
清脆的聲音猶如金玉相撞,伴着風雪闖入方正殿,馮九卿嘴角帶着凌厲的笑,大步從容地走了進來,神采奕奕,光彩照人,挑釁地看着他。
“玉兒進宮來尋哀家,哀家一時不察,倒是讓王爺代爲費心,哀家這廂謝過了。”馮九卿輕輕哼了聲,不自覺地嘚瑟,看向馮九玉,“還坐着幹什麼,還不起來,等阿姐請你?”
“姐,我都等了好久了,”馮九玉走到馮九卿身邊,對着齊璞瑜眨了眨眼,“抱歉了攝政王,下次招待,還請上些好酒,這茶都有些涼了。”
齊璞瑜濁氣在胸,險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他緩慢地將盒子蓋上,嘴角扯了扯,起身來到馮九卿面前,定然不動,笑得頗有幾分無奈,“你早就知道那封信的內容,故意拿出將計就計,降低我的戒心,以免我插手阻止你的計劃,是嗎?”
馮九卿笑起來,眼中露出幾分藏不住的少女嬌俏,卻道:“王爺這話是什麼意思,哀家好像聽不懂呢。王爺,玉兒入宮是有要事,哀家就不奉陪了,告辭。”
“啊,對了,”才轉身,馮九卿忽然想起了什麼,回眸一笑,“姚家那姑娘是沒有什麼用了,但是吏部尚書倒是可以好好審一審,算是哀家給你的……安慰獎。”
“……你怎麼知道?”齊璞瑜探問。
馮九玉笑,“這就多虧我家娘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