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都有一個特質。
單純，偶爾也是蠢笨。
但小孩子還有另一個本能，叫做欺軟怕硬。
林嬌特質鮮明，本能似乎有些殘缺，看來在家中頗受寵愛，不然也不會取一個“嬌”字。而像馮九卿這樣身居上位的人，有時候就很不耐這樣的丫頭了。
不懂得什麼叫識時務者爲俊傑，更不知道什麼叫非禮勿言，說出的話、做出的事都帶着純粹的放肆，看不了眼色，也不懂適可而止。
不過，到底只是個孩子，長得還算可愛，還有機會慢慢矯正，馮九卿不介意替她父親敲打敲打。
“林嬌對吧？”她淡淡道。
林嬌話一出口，身邊跪着的男孩便猛地拽了他一下。齊尚方纔的話分明是想將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們憋着沒事不開口便是，和太后槓上，回去肯定要打屁股的。
入宮第一日，他們的父母便已經說過，謹言慎行。
林嬌也察覺到了不對，她只是看不慣有人竟然爲一個九指怪物說話，卻忘了這個說話的人是太后，是他舉家全族也不敢得罪的人，林嬌一下子慌了。
“是……”林嬌臉白地回道。
馮九卿笑問：“膽子大點好，哀家又不是洪水猛獸，還能吃了你們幾個孩子不曾？”
林嬌聽不懂這話的意思，但大概是不會跟他們計較的意思吧？林嬌驚喜地擡起頭，而後便撞進一雙雙似笑非笑的眼神中，背後莫名浮起毛毛汗。
“你告訴哀家，”馮九卿不緊不慢地問，“他們爲何要打架？”
因爲他們罵人家是怪物，惹怒了蘇寒，還先動手挑釁，仗着自己年長几歲，以爲自己“前輩”，就可以“教育”後背了。
可是，說不出來。
林嬌怕得發抖，急得冒火，最後竟嚶嚶地哭了起來，試圖撒嬌打滾逃過這一劫。她是小孩子，他們是大人，大人就是應該讓着小孩子的！
可她哭了片刻，卻發現周圍更冷了，整個慈榮殿除了她的哭聲，似乎沒有別的聲音了，微妙的怪異讓她閉了嘴，好奇地試探看向上面坐着的幾個人。
他們都在喝茶，齊璞瑜、馮九卿相對說笑，齊尚就像一座完美的玉像，讓人覺得高不可攀。除了他們，就連寒雪兄妹都在吃着糕點，柳古君冷冷地看着他，目光如刀。
眼淚，對他們似乎沒有用。
慢慢的，林嬌越加委屈，委屈到有些生氣了，卻聽馮九卿突然又問：“想清楚怎麼回答了？”
林嬌癟着嘴，“是……是他們吵架！是他們打架，他們都該罰的！”
“罰？”馮九卿失笑，看向齊璞瑜，“這小孩兒有趣，哀家都沒想到罰，她倒先想到了，看來哀家還不得不成全他們了？”
林嬌一愣，瞬間察覺身邊跪着的幾個孩子看向自己的目光變了，她慌張地搖頭，“不是的，我不是要罰，我、我是……”
“你是什麼？”馮九卿突然冷下臉。
“身在皇宮，口出惡言，毫無教養！你今年已經九歲了吧？進宮之前，難道你的父母沒有教過你什麼叫做謹言慎行？”
林嬌心頭狂跳，眼淚又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卻聽馮九卿聲音越沉。
“年紀不大心不小，竟然教唆旁人聚衆鬧事！還有你們！堂堂男兒，以多欺少、以大欺小，還氣暈了先生！你們覺得很有面子嗎？”
“哀家讓你們進宮來學習詩書禮儀，是爲立身處世知道善惡是非，不是讓你們來打架的！哀家都替你們的父母感到丟人！”
幾句話唬的他們渾身發抖，就怕馮九卿下一刻會說出“拖出去”三個字。
齊璞瑜和齊尚卻不以爲意，這纔剛開始教訓人，還沒說出怎麼懲戒。馮九卿今日受了氣，正愁沒出發，這會卻有人直接撞上來了，嘿。
齊尚摸摸鼻頭，看向馮九卿，見她板着臉，伸手用力在茶几上一拍！
“哀家問你們，何謂‘非禮勿言’？拿一個女孩兒來取笑，你們還有一點身爲貴族公子的傲氣嗎？若是沒有，就給哀家滾出宮去！皇室學堂，不留無禮之人！”
滾出宮？！
幾人懵了，就連寒雪兄妹都有些怔愣，鼻子微酸，又覺得眼淚要跑出來了。
他們被罵了好久的小怪物，羅異人一直讓他們不要在宮裡惹麻煩，他們都不敢說，今日太后終於給他們做主了。
將人趕出皇宮，那豈不是斷了他們今後的仕途？在家族中也會備受鄙視，縱然是嫡子又能如何？最後只怕家業都要讓出去。
“不，太后恕罪，我們知錯了！”一個驚慌道：“下次不敢的，再也不會了！”
“太后不要將我們趕出宮，我們會改的，真的！”
“太后，求求您了！”
馮九卿面上依舊冷漠，齊璞瑜垂着頭，看着馮九卿那不安分的腳尖一翹一翹的，卻險些噴笑。
這也就是孩子了，若是讓他來說，單單就蘇寒先動手這件事，就足以讓自己脫身了。
馮九卿警告性的瞥了他一眼，而後神色緩和，又道：“既然你們知道錯了，哀家念在第一次，就網開一面。可若是今日之後，哀家再聽到‘小怪物’這三個字……”
說着，她目光冰冷地停在了林嬌身上。
林嬌渾身顫抖，“不敢了，不說了，絕對不說了！”
“這是皇宮，一不小心說錯話，可是會累及家人的地方，”馮九卿也不管他們聽不聽得懂，涼絲絲的語氣就像冰塊一眼砸進他們心裡，“再有下一次，哀家就讓人拿針線，把你們的嘴，一針一針地……縫起來。”
衆人臉色刷白，蘇雪往蘇寒身上靠了靠，眨了眨眼睛，蘇寒伸手抱着她，卻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若有所思地看着馮九卿，目光發亮。
“行了，”馮九卿說夠了，掃了眼忍笑的魏嬤嬤，“嬤嬤，把人送出去吧，小孩子家家的，可別嚇壞了，哀家要心疼的，出去的時候一人給抓一把甜棗。”
怕是這甜棗拿到家裡，得把幾個大人氣昏過去吧？沒準就要來一頓竹筋炒肉。
林嬌等人倒是大鬆口氣，沒想到後面居然什麼事都沒有，還賞了把甜棗？幾人互相看看，忙謝了恩，慌里慌張地跑了出去。
卻不知道，回到家中，當父母問起這甜棗的時候，迎接他們的卻是一張鐵青的臉。
到底是別人家的孩子，馮九卿也不好怎麼罰，是以只能敲山震虎，讓他們自己的父母來管教了。
“太后，”九指小姑娘感動地爬過去，“謝謝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