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帆之事告一段落, 趙廷這麼一鬧,順帶着替林晟也開脫了一番,林晟心情愈發舒暢, 與韓杉聯手整肅鎮海軍一事也進展順利, 韓杉看似溫文爾雅, 做事的手段卻不乏雷霆之勢, 讓林晟刮目相看, 沒多久,鎮海這個江南第一大郡便徹底脫離了趙廷掌控。
林晟當即寄帖李迎潮,言在桑洲備好了酒宴, 要爲肅王軍慶功。李迎潮收到帖子後不禁失笑,明白林晟此舉既是慶功也是邀功, 是時候去會一會林氏這位中流砥柱了, 當即下令全軍, 準備東歸。
五日後,朝陽正好, 豐延城方圓百里旌旗蔽日,塵土漫天,大軍整裝待發。肅王軍三萬大軍遠征而來,不少士兵埋骨西竹山,不過因有趙軍降兵和南境五郡新招募的兵員補充, 如今依舊三萬大軍踏上歸程。南境九郡三十五城悉數來降, 李迎潮留秦淵在此安撫百姓, 跟進與西蜀締結盟約一事, 同時留餘勝翼統率九郡兵馬, 重新整編全部南境駐軍。明城虎與姜衍受封左右元帥,負責引軍東歸, 李迎潮則帶玄甲衛輕裝先行,趕赴桑洲。
黎曉從餘勝翼那裡軟磨硬泡地弄來一套士兵服,左擠右竄地來到馬上就要動身的大軍之中,找到韓葳,上前一拍:“喂!”
韓葳在馬上回頭,一臉驚喜地喊道:“小黎,我這幾日一直想去國師府跟你道別,卻一直沒找到空閒。”
“你很威風嘛,”小黎打量了一下她一身裝備,嘖嘖道,“左元帥親兵,都做些什麼事?”
韓葳道:“我也不大清楚,都是到處瞎幫忙,反正大哥從不支使我做什麼。”韓葳當然不會說,明城虎把她調到身邊做親兵,乃是李迎潮親自下達的命令,美其名曰“給救我的那位小兄弟的賞賜”,這賞賜着實讓不少人羨恨不已。
黎曉羨慕了一會兒就開始嘆起氣來,眼中多了幾許哀傷:“我爹已經正式跟國師辭行,過兩天又要開始遊歷四方了,我們以後若再想聯繫,恐怕有些麻煩。”
“這樣啊……”韓葳神色黯然,心中十分不捨,她還以爲自己走後,可以寄信至國師府給黎曉,現在二人都說不準接下來身在何方,這一別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這句話看似平常,說者卻往往有着道不盡的悵惘之意。韓葳想了想,眼神一亮,道:“這樣吧,我大哥的下落應是比較好打聽的,你可以給我寫信,寄到大哥那裡,我以後即便不留在明軍當中,也應不會同大哥斷了聯絡的。”
黎曉點頭:“好吧。只是這樣輾轉,我們一年怕是也通不上幾回信了。”
二人又隨意聊了幾句,前方大軍就已陸續出發,黎曉縱馬出陣,在一旁目送韓葳至遠處,才戀戀不捨地回頭。
李迎潮行程快過大軍,至桑洲城時,離慶功宴的舉行還有七天時間。林晟出迎三十里,人前人後對李迎潮不可謂不恭,但李迎潮卻總覺這老狐狸心思難測,時刻打着十二分精神與其周旋。
林晟一連三日陪李迎潮巡查鎮海軍,遊覽鎮海名勝,第四日,韓杉自淮安府趕來,不知爲何,林晟與李迎潮二人都感到輕鬆了不少。第五日,明城虎及姜衍率衆將齊至。李迎潮自覺與林晟打足了交道,想歇一日,便躲進了驛館之中,剛巧,姚琪的密報也傳至桑洲,李迎潮不緊不慢地拆開,上面只一行字:“煙雨樓璇娘即韓萱。”
李迎潮一笑,將密報銷燬,心中立即有了計較,喚來一名驛館小吏,道:“聽聞桑洲城煙雨樓中有位琴姬叫璇孃的,琴藝高超,你替我傳個話給林大人,就說本王想邀那位璇娘赴宴奏樂,以助酒興,請林大人務必成全。”
林晟接到驛館中人傳話後莫名其妙了一會兒,心道這不像是李迎潮的作風啊?不過奇怪歸奇怪,小肅王既然親自開口了,他林晟若連這點事都辦不成,豈不惹人笑話?當即命人去煙雨樓相邀。
煙雨樓中,韓萱閒來無事,剛制了一支新曲,抱着琴來到後園,想聽雲小樓有什麼想法。雲小樓近來迷上了擺弄盆栽,弄得雙手滿是泥土仍不亦樂乎。韓萱坐進亭中彈完一曲,雲小樓笑道:“看來你最近心情好了很多。不過你這一曲,感覺上就如同當今這天下大勢,似乎就要柳暗花明,但又似乎還差了點火候。”
韓萱纔不聽她胡扯,嗤了一聲,道:“你如今倒越來越像個世外高人了,讓你評個曲你能論出天下大勢,能好好說人話麼?”
雲小樓一笑,隨意將手上的泥土蹭到自己的白衣上,道:“我說真的,你沒聽說麼,過兩日林府大宴,小肅王與麾下將領齊聚桑洲城慶功。”
“怎麼?時至今日……還是小肅王?”韓萱揶揄道。
“可不是嘛,”雲小樓嘆道,“聽說曾有人提議讓他稱帝,他大笑一番,顧左右而言他地糊弄過去了。”
“唔,他倒不傻嘛!”韓萱道。
雲小樓斜覷着韓萱:“誰把他當傻子,那纔是真正的傻子。”
韓萱冷哼一聲,不再說話,她心中對李迎潮的印象,還停留在永安城中的那個呆傻少年身上,一時很不習慣雲小樓把他當成風雲人物來談論,不過雲小樓的話韓萱倒是贊成,像李迎潮那等陰謀詭詐、刀槍箭雨都經歷過的人,會糊塗麼?
韓萱心緒漫無目的地飄着,又想到了在丹陽城見到的貌似張鳴的男子,“如果那人確實是張鳴,又和縱橫的人在一起,那杉弟會不會真的在肅王軍中?”韓萱心中難以確定,又無從查證,琴也無心再彈下去了,見雲小樓還在擺弄她的綠植與泥巴,又抱着琴回了樓裡。
剛一進門,便見馮媽媽急慌慌地向她跑來:“哎喲我的姑奶奶,你跑哪兒去了,快跟我走,林府田總管要見你。”
“林府?”韓萱連忙將面紗戴上,想了想又覺不保險,便道:“媽媽將人請去茶室吧,我在屏風後見他。”說着便掙脫開馮媽媽的手,徑自走了。
少頃,馮媽媽將林府總管田行帶入茶室,韓萱透過屏風,對這位老者還有些熟悉之感,當即清了清嗓子,道:“敢問田總管爲何而來?”
田行客氣道:“兩日後林府設宴,希望璇姑娘能到場彈奏一曲,以娛賓朋,至於酬勞嘛,姑娘儘管開口就是。”
韓萱隱隱有些動心,不過再一思慮,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道:“田總管恐怕有些誤會,璇娘只是客居煙雨樓,並非賣藝之人。”
“璇姑娘可知,是誰點名要姑娘前往?”在田行的認知裡,李迎潮正如日中天之時,他的邀請恐怕沒人能夠拒絕。
韓萱反而被激起了傲氣,道:“我不管是誰,都沒有強迫我的道理。我這人做事一向只圖自個高興,偶爾當衆奏曲,那是爲了感謝煙雨樓的款待,我若沒那份心情,便也彈不出什麼名堂來,搞不好還會擾了你們小王爺的興致。”
田行聽她嘰裡呱啦說了半天,斷定她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當即諂笑道:“田某當然知道璇姑娘不是誰都能請得動的佛,只是……後日宴上小王爺與軍中將領皆在席間,非得璇姑娘這等氣度的人才能壓得住場,別人實在沒那個能耐不是,您就當……江湖救急,給我們林府一個面子如何?”
韓萱本就猶豫,田行又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不禁有些心動,心道軍中將領皆在席間,那如果韓杉在肅王軍中,是不是也應在其中?連張鳴都能和縱橫的人打交道,沒道理韓杉只是個默默無聞的普通士兵。韓萱思忖半晌,最終答應了田行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