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母子關起門來鬼鬼崇崇地商量着她的終身大事時,俞宛秋正和薛凝碧在針線鋪子裡挑繡線。
她藉着薛凝碧的名頭出府,兩個人又必須一起行動,在車上就索性告訴她了實話:“我在典當行裡寄放了幾隻箱子,都是從南邊帶來的一些家當,等會順路去處理一下。”
薛凝碧便笑:“原來你早就準備好了要走的。”
俞宛秋掀起車簾看着上京冬日的街景,屋頂上的殘雪,光禿禿的樹枝,衣袍臃腫的行人,掛起厚門簾的店鋪,還有滿街叫賣糖炒栗子和芝麻焦切的聲音,不知此時南方又是什麼景緻?
眼裡漸漸涌起了憧憬,聲音裡卻有着壓抑不住的感慨:“在這裡住了五年多,由小孩長成大人,本來就該走了,難道還能在別人家裡賴上一輩子?”她跟沈家,並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其實連親戚都談不上,卻一住五載,難怪相看兩厭。
越是想着南方,就越是懷念南方的生活。前世的何小慧也是南方人,後來羈絆於無謂的暗戀,留在北京工作,成天望房價而興嘆。要是人生可以重新選擇一次,她一定大學畢業就回家鄉去,好好孝順父母,再找個故鄉的兒郎,成個家,生個孩子,父母也不至於爲了她的婚事急白了頭髮。
到了針線鋪後,俞宛秋陪着薛凝碧挑了一會兒,就帶着知墨和茗香去了萬盛莊典當行。事情果然有些棘手,萬盛莊在蘇城沒有分號,最近的,就只有南府那家了。
她考慮再三,最後還是決定讓他們先運到南府,等她到蘇城後,趕緊把箱子領出來。以趙世子那種霸道的個性,一定不會甘心有人從他手裡逃脫,很快就會查到萬盛莊這條線索。萬盛莊的掌櫃再信誓旦旦地表示會爲客人保守秘密,在惡霸如趙世子面前,恐怕也只能乖乖地交底。
箱子裡的事談妥,又趕着去銀樓換了幾張小額銀票和幾百兩碎銀子。
這天晚上,俞宛秋把山水園的幾個人全部叫到客廳,命她們圍着八仙桌坐下。先拿出四張五百兩的銀票,每個丫頭面前放一張,對她們說:“你們服侍了我這麼多年,現在要離開沈府了,從北方到南方,千里迢迢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到達,萬一路上遇到什麼事失散了,身上留點錢也好。五百兩銀子,可以拿二百兩去買棟房子,再拿二百兩去盤間鋪子,剩下一百兩省着用,還可以過上好幾年。”
幾個丫頭不肯收,哭着說“死都要在一起”,俞宛秋把銀票塞進她們的衣袖,強打起笑臉道:“要是不死,自然會在一起,分散了也可以找到的,我說一個地名,大家可以去那兒會合。”她說的,是沈鵑給的一間鋪面的地址。
輪到蘭姨時,俞宛秋拿出了兩張五百兩的銀票,對幾個丫頭解釋說:“你們都還小,將來可以嫁人,到時候自有人養活,不像蘭姨……”看着蘭姨那人到中年的發福身材,笑着說了一句:“當然也可以嫁人”,見蘭姨瞪她,忙改口道:“蘭姨如果想嫁,十幾年前就嫁了,何必拖現在?我給她的錢多一點,是因爲她要靠這些錢養老,我想大家都不會有什麼意見,對不對?”
幾個人哭得泣不成聲,蘭姨抱住她說:“姑娘,你今兒這是怎麼啦?就算要走,我們也是一起,先僱車到碼頭,再搭船沿着運河南下,這太平盛世的,能有什麼事?”
俞宛秋也說不清自己心裡的恐慌到底因何而來,每次只要提到離開沈府,她就莫名地懼怕,總覺得這一走,很可能不是離開沈府,而是徹底地離開這世界,或者,她會再次穿回現代去?
深吸了一口氣,她扯開蘭姨的手臂,掏出手帕爲她拭淚,語調儘量平和地說:“皇帝病重,卻使計支走太子,暗裡支持壽王,一旦皇帝駕崩,這兩個人非打起來不可。到時候京城不太平,沿途的道路上未必沒有人趁火打劫,凡事未雨綢繆總是好的。你們需要一些錢傍身,不然萬一衝散了,人生地不熟的,身上又沒錢,叫天天不靈。”
“可是,帶這麼錢在身上也危險啊。”有人提出質疑。
“接下來的事就要交給紋繡了”,紋繡忙站起來,俞宛秋吩咐道:“你給每個人貼身穿的衣服都縫上內袋,要隱秘,紮實,還要防水。”今年的冬天特別寒冷,一直雨雪不斷,那銀票可不是防水的。
本來已經跟薛凝碧約好了,十一月初動身,趕在嚴寒來臨之前回南方過春節。誰知十月中旬就開始下大雪,到現在都十一月中了,這一個月來,竟沒有幾天真正放晴的日子。
今天早上起來,看天色還好,忙跑去叫薛凝碧,她早就說上京的針線鋪裡,有時能找到很罕見的繡線,想買一些回南方去。俞宛秋寄存的箱子正愁找不到機會託運,於是一起出了門。
在幾時動身的問題上,蘭姨跟姑娘一直有分歧,她是典型的老太太搬家,什麼都捨不得扔下。總想從容一點,最好再託運幾隻箱子,把她們在山水園裡用過的東西都帶走——包括俞宛秋牀上的鋪蓋。本來還勸着姑娘,索性在沈府過完春節,等開春了再走。現在聽姑娘說要打仗,立刻慌了,反過來催着說:“那我們趕緊收拾一下,就這兩天啓程吧。”
“還要看天氣呀”,俞宛秋轉頭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空,早上明明有太陽的,下午又陰了,看樣子,明天又要下雪。
除此而外,還有一個更大的難題是:如何甩開趙世子留下的暗衛?
趙佑熙不是不好,個性霸道點,對她卻沒什麼壞心,比沈府一干所謂的“親戚”真摯多了。要是選擇朋友的話,她一定首選他,可……發展成那種關係,她真的不敢。
身份懸殊是一個問題,對婚戀的態度又是一個問題。他是衝動派,總想生米煮成熟飯,其他的以後再說。她則是理智派,喜歡凡事三思而後行。
她並不懷疑他此刻的真摯,可外界環境在變,人也會跟着改變。一個十六的少年,還遠未定性,要是兩個人在一起過一段日子後,他又遇到了比她更美的女子呢?他父親婚前就交往過無數的女人,也跟其中許多發生了實質性的關係,那些女人可都是有背景有來歷的,最後還不是拿他沒轍。
在這種事情上,終歸是女人吃虧的,失了身,不敢聲張,不敢告狀,最多也就是找上門去哭鬧一場,揚言要自殺而已,頂什麼用。
何況她這種孤女身份,要對她始亂終棄易於反掌,她真的不敢嘗試趙世子提出的冒險方案。她賭不起,只能贏不能輸的賭局,她不敢玩,她從不是賭徒。
她是個沒有野心的人,只想平平安安地過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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