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的日子是枯燥的。偶爾有個活動,對士兵們來說就跟過節一樣,個個興奮異常,也幹勁十足,當天中午就搭起了擂臺。
幾萬人的軍營,要做點什麼就是快,就拿世子寢居後面的淨房來說吧,從砍樹鋸板到搭建成功,只用了一天時間,多少雙手同時忙活啊。那天俞宛秋躲在自己的屋子裡,聽他們嘿喲嘿喲地架樑,其間不時傳出爽朗的笑聲,立刻就喜歡上了這個地方和這兒的人。
當天下午,世子夫婦吃過中飯再到演武場,看到聳立在點將臺一側的擂臺,上面甚至連紅色的綵帶都綁好了,俞宛秋不覺感嘆出聲:“真神速!”
趙佑熙笑道:“這說明他們都盼着比武。”
俞宛秋便問:“聽說在祁陽的時候,那邊的士兵通過向你挑戰,有一個升任校尉,三個升任小校?”
趙佑熙點了點頭:“是的,回望谷也升了幾個。”
“那就難怪了。比武,一來就可以證明自己的實力;表現出色的話,還可以升職。現在沒開仗,他們也沒別的途徑升職了。”
“可以的,只是肯定比這慢。”比武得勝,是現場開獎,由世子親授軍官服,再掛上紅綢帶,端的榮耀。
俞宛秋會意地頷首:“那是,要論資排輩嘛。”
趙佑熙卻說:“也不盡然,軍營不比別的地方,講的是實力。沒有實力,待得再久,輩分再高也沒用,即使上頭有人徇私提攜,下面的人照樣不服。你要知道,這裡從前可是土匪窩,他們身上都有很重的匪氣。”
聽見這話,俞宛秋有些替他發愁,因爲這樣的隊伍很難管理。他們就像唐太宗的那個比喻,“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把這羣人領導好了,戰鬥力比常規部隊還強;若弄得一盤散沙,則可能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不想變烏鴉嘴,更不想看他擰眉。話到嘴邊就變成了鼓勵之辭:“所以,設擂臺很有必要,這樣你就可以樹立絕對威信!”土匪出身的人,比一般人更崇尚武力,更敬服英雄。
趙佑熙高興地捏了捏她的手——其實他真正想做的是吻她的脣——笑逐顏開地說:“對你家相公這麼有信心?”
俞宛秋秀眉一揚,秋水盈盈如波:“當然,我不信自己的相公,還信誰呀。”
“啊,你終於叫了!”
趙佑熙激動不已,也管不了周圍有沒有人,把心愛的小妻子扯進路旁的灌木叢一陣狂吻,吻過後還不滿足,非要她認認真真再叫一聲。俞宛秋只得紅着臉輕輕喊了一聲:“相公”,趙佑熙忙不迭地答應:“嗯,真乖!”
看着他眉眼間那種純然的喜悅,俞宛秋心裡似有一道暖流滑過。雖然對這個稱呼,她至今仍不能適應,但趙佑熙那麼喜歡,她決定以後努力克服從現代帶過來的心理障礙,偶爾也喊喊他,就當是給他的獎賞吧。
這個稱呼對古代男人的意義。大概就跟現代的“老公”一樣,能給男人一種特別親暱的感覺。如果現代的妻子不肯喊自己的丈夫老公,估計也會鬱悶的,即使能用許多其他的詞替代,終覺不如這個親切。
擂臺都已經搭起來了,趙佑熙當場決定,列陣之後,留一個時辰給士兵打擂。
雲州軍營比前兩個都大,報名的人數也成倍增長,一箇中午就報了五百多。
這麼多人,如果個個單獨向世子挑戰,根本不現實,於是俞宛秋提出了淘汰制。先由他們自己分組比試,五百人分成五十組,每組第一名出線,共選拔出五十人。再分成五組,每組前三名出線,共十五人,可以單獨跟世子比試。
這麼多人,第一輪下來都得好幾天,世子暫時還不用上場。這樣,既能樹立軍威,又不會花去太多時間,趙佑熙滿意地看着自己的小妻子,覺得帶她到演武場真是來對了。
士兵們也很滿意,他們早就聽說世子武功高強,先讓他們爭奪跟世子對陣的資格有什麼不對呢?營地那麼多人,真要個個都跟世子比,世子不得累死呀。
比賽時間和規則既定。暫時先放到一邊,趙真一聲令下,士兵退到場中,開始準備列陣。
俞宛秋在現代看的小說,比如《三國演義》,《說唐》,《楊家將》等,上面也寫到了列陣布兵,什麼一字長蛇陣,二龍出水陣,天地三才陣,四門斗九陣……從一到十能挨個數。後來日本人又研究出了“武田八陣”,什麼魚鱗陣,鶴翼陣……
書上說,陣有龍頭,有鳳尾;有生門,有死門。陣中還可以列陣,就是所謂的“連環陣”,一個陣型被打破了,聰明的主將可以根據殘餘兵力迅速變幻出另一個陣型對敵。
俞宛秋準備抽空把這些整理一下,寫成文字,看對趙佑熙有沒有一點幫助。可惜她看小說向來只注重情節,對戰略戰術只是一眼帶過。即使《三國演義》她看過好幾遍,記得一些陣型的名字,也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此時,場上的人已站好隊,鼓點密集起來,擊鼓的正是趙佑熙。
但見隊伍中,隨着鼓聲的節奏,隊型相應做出變化,一會兒成半圓狀,一會兒成小方陣,一會兒又成了游龍擺尾。俞宛秋這才意識到,趙佑熙竟是通過鼓點變幻陣型,而不是她以爲的揮舞小旗,或乾脆做手勢,就像現代的交警一樣。
約摸半個時辰後,第一次演陣完畢,趙佑熙退下來時,衣服都汗透了,俞宛秋一邊心疼地爲他拭汗一邊說:“怎麼是擊鼓呢?我見書上寫的,好像都是用旗子或手勢。”
趙佑熙答道:“也可以啊,等下就用旗子了。用鼓點,還是無影營的牟軍師新琢磨出來的呢。”
原來指揮方式都有三套,俞宛秋不禁佩服起了古人的智慧。冷兵器時代,打起仗來,要單打獨鬥,固然靠的是武功;若兩軍混戰,靠的卻是人海戰術。人海戰術就要講究列陣了,有組織的隊伍比每個人各自爲政,力量要大得多,這在現代有個公式,叫一加一大於二,或曰,“整體大於部分之和”。
下一次的列陣,果然就改用旗語。看着點將臺上揮舞着戰旗的趙佑熙,那挺拔的身姿,有力的手勢,堅毅的目光。俞宛秋忍不住想:我會不會嫁了一個很了不起的人啊,將來要以赫赫戰功彪炳史冊的,甚至是開疆闢土的一國之君。
對於最後一點,她一直排斥去深想。現代社會的女子,雖然會YY皇帝和寵妃的故事,會喜歡看宮鬥,把自己代入成其中某位紅顏傾國的絕代名姬,但真要她們嫁給皇帝,很少有人會樂意。因爲只要想到那麼多女人關在一座高牆裡爭奪一個男人,就覺得頭皮發麻,還不如留在現代做剩女。起碼擁有自由。
以前,趙佑熙的太妃和母妃都拼命想把自己孃家的女兒塞給她,來個親上做親,以光大娘家的門楣。母妃經歷了上次那場劇變,間接害死孃家侄女後,好像比以前收斂了一些。倒是太妃,突然變得視野開闊起來,不再侷限於孃家了,而是廣泛撒網,恨不得把樑國的豪門貴女全部蒐羅進安南王府,以充實趙佑熙的“後宮”。
等到趙佑熙的父王變成了父皇,他自己變成了太子,真的有資格建立後宮了,她該何去何從呢?
即便是皇后之尊,卻要和許多女人共夫,對一個擁有現代靈魂的人來說,照樣是痛苦難堪的。如果換一個男人,也許她還可以接受,但趙佑熙不可以,他不可以!
爲什麼趙佑熙不可以,她同樣不願深想,只是無法想象趙佑熙把別的女人摟在懷裡,或急色,或溫柔的模樣。她很怕自己再也無法保持淡定,會因嫉妒而瘋狂,從而變成面目可憎的女人,最終爲他徹底厭棄。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她情願再死一次,也許可以再坐一回時空的飛車,幸運地穿回現代。現代的她,已經大徹大悟,不愛任何人。不愛,就不會受傷害。
傷害的利刃,從來握在我們所愛的人手裡,而且鋒刃直指我們的心窩。
既然如此,就不要想那麼多,好好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時光吧。他當上太子擁有後宮是以後的事,以後的痛苦,何必現在就提前體會。他們現在正是新婚燕爾時,夜夜*宵,情深意濃,她從不是自憐的女人,不會自尋煩惱。
看趙佑熙指揮完第二場陣勢朝她走來,俞宛秋忙收拾起所有的負面情緒,帶着笑容迎了上去。她決定從現在開始,不再被動,不再退縮,儘自己的努力去幫助他,儘自己的熱情去配合他,做一個稱職的統帥夫人和稱職的妻子。
是誰說的,要把每一天當末日來過?她也要把和趙佑熙共同生活的每一天當成末日。
這不是頹廢,恰恰是珍惜,珍惜兩個人在一起的,每一個天賜般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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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二更有點晚,麼麼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