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快進屋。”芸嫂子衝着虞景明招呼,一手牽着小囡兒走在前面,徐媽媽也進屋關了門,又問虞景明:“紅梅沒一起過來啊?”
“前面還有一些事情收尾,讓她在那裡忙。”虞景明同徐媽媽有一答沒一答的聊着。
天井裡,許老賬房坐在一張竹椅上,面前擺了一張小茶几,對面坐的卻是卞維文,卞維文身邊不遠站了一個戴着孝的年輕女子,那女子這會兒正一臉帶笑的說着話,茶几上,一隻白瓷盤,瓷盤上疊了七八塊黃色近乎透明的桂花糕,那上面點點桂花舒展着,花形竟沒有一絲毫影響,看着晶瑩剔透也十分可口的樣子。
“景明來了,過來嚐嚐這桂花糕。”許老賬房是最早跟着虞永福打虞記天下的,當時虞記不過三五人,虞記也僅一間昏暗的作坊,許老賬房是看着虞景明出生的,虞景明在他的眼裡雖是東家小姐,但也是晚輩,如此,直呼一聲景明倒是更合適一些。
上回虞景明來許家沒見老許老賬房,如今見到了,看着許老賬房斑白的頭髮,虞景明便不由想到了父親,若是父親也在,頭髮也該白了,想着眼眶便有些紅,然後淺淺一笑,抿去了那一份思念。
坐在一邊的凳子上,虞景明拿了一塊桂花糕小小的咬了一口,然後微眯着眼細細的嚼着,然後便淺笑了開來:“很好吃,只不曉得這桂花糕是哪家的?”
“是麻三妹做的,麻三妹做來感謝卞先生的,卞先生便送了些過來,大小姐是適逢其會。”許老賬房微笑的看着虞景明道。
原來是這樣,虞景明點點頭,這麻三妹就是錢四海的媳婦兒,當日因錢四海的撫卹金問題,這位差點走了絕路,後來是卞維文出了主意,聽說後來四海的六叔出面,四海那幾個兄弟才罷休。想來如今事過境遷,麻三妹便做出糕點來感謝卞先生。
她果然是適逢其會了。
“真是好手藝,不曉得三妹可願來我虞記做糕點師傅?”虞景明站起身來衝着那叫三妹的女子道。
卞先生送桂花糕過來肯定不會帶上麻三妹,那麼如今三妹出現在這裡定然是許老賬房嘗過之後覺得好,特意讓卞先生把人請過來問話的。如此,許老賬房的意思就不言而喻了,許老賬房一片心意,再加上這糕點着實不錯,人才難得,虞景明自也不想錯過。
那三妹看了看虞景明,顯然沒想到虞景明會請她,好一會兒才道:“我也沒什麼見識,也從未給人當過什麼師傅,心裡實是七上八下,不曉得能不能勝任。”
“你沒有試過,又怎麼知道能不能勝任?”虞景明又道。
三妹想了一下,卻是轉頭看着卞維文:“卞先生若說好,那就好。”
卞維文顯然沒有想到三妹會這麼說,先是愣了一下,隨後卻是淡笑,未再多說一句。
虞景明心裡有些小小的嘆息,這三妹也是有些小心思的,雖然這些於她無關,但倒底是她這邊的事情,沒道理去牽扯別人:“事兒是自己做,飯是自己吃,那味兒好於不好自也是在自己的心裡,這事也不急,你再回去想想,若是願意的話明天來虞記找我。”
虞景明這麼說,三妹便不好再說什麼,點點想,頓了一下道:“你們有事談,我告辭了。”
芸嫂子便過來送麻三妹出門。這邊卞維文也起身告辭回隔壁了。卞維文同許老賬房是忘年交,兩家都是客氣人家,生活中也互相照應,自也少了一些客套,卞維文起身之際衝着虞景明點點頭,慢悠悠的回了隔壁。
看着他離開,虞景明收回視線。
許老賬房咬着茶壺嘴兒吸了一口茶,咳了一聲問:“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許老賬房這問話方面可就多了,虞景明是來請許老賬房做掌櫃的,這是統領全局的事情,虞景明自也要將自己的心意和盤托出,於是便一一的道:“人事方面,因爲辭了戴掌櫃,所以我想請許伯出來幫我撐一撐,作坊師傅這一塊有莫老師傅已不需要我再多操心,其它的人事方面我不打算再多動,分店方面目前來看只蕭規曹隨就行……”
虞景明心裡曉得,虞記各方面問題很多,但正值動盪之秋,急事宜穩,還得慢慢來。
聽着虞景明的話,許老賬房點點頭,他當年跟着永福爺雖說是做總賬房,但掌櫃一攤子事也有涉獵,尤其是創業之初,許多職位分的並不清楚,總是互有交叉,而如今景明初掌虞記,有些事情要慢慢來,資歷方面他正好可以幫景明撐一撐。
上回不見,是因爲到底是虞家家事,他一個外人插手反而會讓景明落人口實,而這回大小姐初掌虞記,需要人幫忙,他則當仁不讓,畢竟虞記也有他一份心血在。
說起來他之前還擔心景明年輕氣盛,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給虞記來個大換血,那對於現在的虞記來說並不是好事,如今聽得景明這麼一說,做事倒是老道的。
“那賬房呢?”許儲又問,景明既然請他做掌櫃,那賬房那一攤肯定要另請他人。而他既然這麼說,那也便表示接受虞景明的邀請了。
虞景明沉思了一下:“許伯認爲卞先生如何?”
許儲有些意外,微微點點頭:“論賬務本事,卞先生在上海那是數一數二的了,不過,他在衙門當差。”
“我聽說卞先生平常時常接一些額外的查賬工作,他在衙門應該不是很如意吧。”虞景明想了想道。上回從卞維武的嘴裡就曉得,卞維武之所以跟翁冒搭上關係賣肥田粉正是因爲他大哥正好幫翁冒查過一筆賬目。
再從卞家兄弟衣着來看,雖然乾淨整潔,但衣領袖邊都是洗了發白的,再看卞維武挖空心思的掙錢,顯然家裡生活並不太寬裕。
卞維文到底什麼個性子虞景明並不太瞭解,但有一點,卞維文查賬的本事虞景明是見識了,這樣的人在現在的衙門裡當差,現在的衙門那是各種亂象。以卞先生的本事,如果同流合污,如今卞家又豈是這樣,只怕比現在光鮮一百倍也不是不可能。
而這樣的人如果不能同流合污,那必然被人所忌,虞景明想着,若非卞先生還有個舉人身份在那裡,只怕衙門的差早讓人辭了。
許儲食指敲了敲桌子:“倒可一試,但不可強求。”
“我曉得分寸的。”虞景明說着,又從懷裡拿出一本冊子,裡面是她一夜整理出來的,關於虞記的一些想法。虞景明站起身來,朝着許儲一鞠躬:“這是我對虞記的一點想法,還請許伯幫我把把關。”
老許儲也站起身來,兩手接過冊子,同樣朝着虞景明鞠了一躬。
虞景明鞠躬是正式延請,老許儲鞠躬是感謝東家賞識,這裡面無關年齡,是一種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