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記老太爺至今還建在,不過多年已經不管事了。李家大老爺和大太太是書生習氣,在南洋那邊辦了個學校,家裡的生意多是不管的。所以這些年李記家族生意多是李家二爺三爺在照管,這些年李家老太爺身體每況愈下,家族繼承人就越來越擺在檯面上了,也因此,這幾年李家二爺和三爺斗的相當厲害,不過就能力和勢力來說,李家三爺是要略遜幾分的。
因此,李家二爺和李家三爺的相鬥中,李家二爺是佔絕對優勢的。
只不過,大家都曉得,李老太爺真正看重的既不是李家二爺,也不是李家三爺,而是李澤時這位長子長孫。
李澤時是李家大老爺的獨子,因着是長子長孫,自小李老太爺就挺看重他,也是着力賠養的。
只是這位李大少自小有些玩世不恭,多次忤逆李老太爺,最後氣的李老太爺把他送到法國去,沒想這一下子就放羊了,這些年這位李大公子跑遍了歐州之後又去了美國,直到去年,李老太爺以病重爲由才把他騙回來,沒想到這一回來就在南洋勸業會的投資上立了大功。
朝廷剛準備籌辦南洋勸業會時,別說外人,便是朝廷自己人都不太看好,沒想李大公子就盯準這個了,投了大筆資金,最終算是在南洋勸業會的投資上拔得頭籌。
如此一來,本來十拿九穩的李二爺就有些坐不住了,只是南洋那邊離不開他,便讓二太太藉着探親爲由回了蘇州,再走上海。沒想到李二太太才一到上海,就聽說李澤時先是五十萬銀元僅以一句戲言的原因就砸在名不見經傳的虞記頭上,之後更是頻頻出手,一時間李公子便成了整個上海商界的散財童子,由此,李公子的大名算是在大上海傳揚出來了。
這麼大筆大筆的投資,李澤時竟然沒跟南洋那邊通口氣,李二太太自然是又氣又急,一邊給南洋家裡打電報,一邊使不得在蘇太太面前抱怨。
李二太太跟蘇太太年輕時也是玩得來的閨蜜。
聽得蘇太太的介紹,王大奶奶才曉得,原來這位李太太就是十三行李記李二老爺的當家太太,也就是最近上海灘風頭最勁李公子李澤時的二嬸。
王大奶奶這下心裡便有數了,她跟着王老爺也是在商場打着滾過來的,自也曉得這位二太太擔心些什麼,一來自然是怕虧了,李大公子這一大筆大筆的砸下去,要是虧了,便是李家家大業大,也要脫層皮啊。
二來,若是李大少這回的投資都成功了,那樣一來,李二爺這李家當家人的位置只怕就有些不穩了,畢竟李澤時是長子長孫,老太爺又看重,焉曉得李太爺會不會直接把家當交給孫子打理呢。那更是二太太所不想見到的,但具體怎麼對待這件事情還得南洋李老太爺決定,也不是二太太或者李二老爺可以定下來的,所以二太太才這般的煩燥。
“蘇太太你是不曉得,澤時本事那是有些的,畢竟在外面六七年,單見識就不是一般人可比。否則,他怎麼這回就認定南洋勸業會能行呢?但這孩子呀,沒定性,他那錢來的快,卻也花消的快。別的不說,這些年他在外國,倒也時時聽人說他混的不錯,可我們自家人也是曉得的,巴黎那邊爲了捧一個歌星,我大哥大嫂那個學校兩年的收入全砸了進去,結果呢,那歌星最後卻伴了一個鐵路大享,他一氣之下拍拍屁股去了美國。到了美國,他也不務正業,又喜歡上了話劇,又投資建了一個劇場……” щшш●ttκΛ n●c ○
說到這裡,李二太太又是一陣沒好氣:“你投資劇場就投資劇場吧,總是有些收益的,可他不但投資劇場,還自己演起了話劇,叫什麼《黑奴籲天記》,成天跟些個黑人混在一起,最後劇場不但沒賺錢,還虧了不少。他三叔實在看不下去了,曉得拍電報他也不回來的,乾脆就跑了一趟美國,專門把他叫回來。結果他到了香港,他又碰到一個認識的舞女,那舞女不曉得得罪了誰,被人堵在了巷子裡,他大少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卻又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若不是他三叔身邊正好帶着保鏢,他大少爺那條小命只怕就要交待在那條小巷子裡了。這事傳到南洋,把他爺爺給氣壞了,直接病倒在牀上,他才收心回南洋,到了南洋還給那個舞女匯了一筆錢,資助那舞女開了一間俱樂部,在香港混的也是風聲水起。結果他倒好,又不管了,直接把俱樂部丟給了他三叔,最後他三叔卻跟那舞女混的不清不楚起來,氣的他三嬸兒差點一把火把那個俱樂部燒了,最後還是我家二爺收拾的爛攤子。他大少爺倒好,一轉眼又跑這上海來攪風攪雨……”李二太太說的口乾,啜了一口茶。
又打出一張牌,李太太繼續說道:“這回上海這投資,起先不就是因爲他大少爺爲虞記大小姐打抱不平嗎?跟他過去那些事情一模一樣,全是腦袋一熱的事情,最後還不得我家二爺來給他收拾爛攤子呀,這孩子呀到底是不省心……”
“李大少爺過去那些事情的就裡,我們外人不清楚,但景明可不是二太太跟裡的那些女人,這事關女兒家的聲譽,二太太還是要慎言。更何況跟虞記打交道,生意上虧不虧不好說,那是由市場決定的。但是在爲人做事上,虞記卻是能端得上臺面的。”一邊王家大奶奶卻是沉下臉接話。
李二太太的話可不太好聽,那話裡話外的竟是把景明跟那些個明星舞女擺在一起,王大奶奶自要爲景明說公道,景明做事從來都是憑她自己的本事,可不會佔他李記的便宜。
“有一件事二太太大約不曉得,咱們上海蘇州河那邊一個行商田先生曾幫虞記賣過幾年的糕點,後來他轉行做糧食,卻出了事情,散盡家資還揹着債。這回景明剛接過虞記,想回饋老客戶,這田先生便在此例,就在上午虞景明跟虞記的戴掌櫃和卞先生一起去探望了田先生,並承諾給田先生賒貨,田先生能賣多少虞記就能賒多少,這件事一個上午就在上海小商販裡面傳開了。大家都說了,這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誰也不能保證自己就沒有個落難的時候,跟虞記做生意,指不定就給自己日後落難留下一條後路,如今好些個小商販都到虞記進貨呢。”一邊馮紹英也插話道,她是晚輩,雖然聽不慣李二太太的話,但到底不好擺臉色的,所以說話的時候是一臉笑嘻嘻的。
李二太太這下臉色有些不太好,王家婆媳兩個話裡話外都在爲虞記那位東家小姐說話她自然聽得出來,雖然沒有明着指責她,但那意思卻也讓李二太太的臉面有些掛不住。
蘇太太是主家,這個時候自然要打圓場,更何況紹英說的事體,吃午飯的時候,她也聽自家老爺說過,這會兒便接話說:“這事中午的時候,我還聽我家老爺提了一嘴,說虞大小姐有當年永福爺的氣度。”
“氣度倒是不敢當的,不過景明那丫頭,到是個以誠待人的。”王大奶奶笑道。
邊上,李二太太暗裡也撇了撇嘴,她也是個玲瓏,從王家婆媳的話裡自也聽得出這兩人跟虞記關係應該是不錯,說不得沾親帶故,如此,她之前編排李澤時的一些話便有些不得體了。
不過這王大奶奶如今這般說話,卻也有些給虞記臉上貼金的感覺,虞記資助田明的事情纔開個頭,虞記就這般的宣揚,不免有些沽名釣譽,李二太太暗裡嗤笑。
當然李二太太來上海,倒也不是跟人結冤,這王家在上海商界那也是有一定份量,她自不會強辯,反倒是解釋道:“大奶奶多心了,我哪裡是要說虞大小姐喲,我雖然纔來上海,但也曉得虞大小姐是巾幗不讓鬚眉的,我這說的是我家澤時,他做事情就是腦子一熱,卻不考慮後果,就象前天晚上那個晚宴,他那冷不丁的一下子,弄得一些個小報譁衆取寵,說什麼李大少爺英雄救美,無端端的給虞大小姐惹來一些蜚短流長……”
李二太太話未說完,一道略有些低柔卻透亮的聲音傳來。
“多謝二太太爲景明着想,只是景明生在商海,自也曉得商家以信譽爲本,些許人言也不過大風吹去,倒是不在乎的,不過聽到二太太言語,景明心中卻也是有些疑惑,想問二太太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