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春殿裡藏着的秘密,漸漸傳開。雖然對外說是囚禁着文繡,但區區一介宮女,又有什麼本事得此寬待?再者宮中之人,哪個不是最善揣度能事?因此沒過幾個月,宮中上上下下都已知情,只是無人敢公開多嘴找死,皆是心照不宣。
而請求寬恕文繡的人,正是恍恍惚惚大半年的皇貴妃。朱氏一族已倒,先前又對皇貴妃下巫蠱謀害,衆人不免覺得此舉用意甚深,後面必定極盡折磨之事。然而事情出人意料,鎖春殿每天的飲食、起居等等,竟是按照宮妃標準行事,也沒傳出什麼蹊蹺的聽聞來。只是有一點特別,鎖春殿的宮人全跟啞巴似的,任憑朱氏如何哭鬧撒氣,都絕不在她面前說半個字。
到了秋末的時候,多祿私下奉命探望過一次。軟禁在鎖春殿的朱氏,雖不至於面色紅潤、精神清爽,但也看得出一直待遇優厚。皇帝聽完回稟,很是自責,覺得不該疑心皇貴妃的爲人,從此再不提起。
“原來……,還是娘娘想的深遠。”雙痕欽佩的嘆了一口氣,“如此一來,皇上再也不會想起鎖春殿,連提也不會再提,總算讓人少擔心一層。”
慕毓芫原本在逗着小皇子,聞言鬆了手,招呼奶孃進來抱出去玩,臉上慢慢收斂笑意,“當初文繡拼死去求情,那一段段皇后的往事何其動人?皇上因而猶豫不定、左右搖擺,最後將旨意留給我,還真是想得不錯,不論善惡都不與他相干。既然他們絕義在先,那就怪不得我斷情於後!”
“可惜,到底還是留下她一條命。”雙痕甚是無奈惋惜,嘆道:“縱使她再不好,八皇子也還是皇上的兒子,等到將來長大……,難保不又是一個禍患吶。”
“八皇子還早,先瞧着鎖春殿那位罷。”
冬月某日,吳連貴悄悄進來回稟。朱氏因爲不得出門、無人言語,一連數月脾氣暴躁不安,致使精神漸漸萎靡,如今連日常瑣事也不能自理。直到此時,雙痕方真正明白過來,那些優待和嚴命,原來自有一番深意在其中。
先時慕毓芫用計扮瘋,每每皇帝過來探望,只做柔弱情狀,致使二人反倒比先前親近許多。隨着“病情”的好轉,慕毓芫心中百事糾結,又沒有藉口掩飾,二人關係再次隔閡生疏起來。而仲冬裡的一件大喜事,卻讓帝妃二人走得更遠。三皇子年滿十六,聖旨冊爲齊王,並且將從前的英親王府改造,以待迎娶孫裴幼女爲妃!
“兒臣……,謝父皇隆恩!”大約是太過激動,齊王的聲音有些顫抖,“兒臣何德何能,得以入住父皇潛龍之所。父皇的提攜和愛護之情,兒臣時刻銘記於心……”
“好了,別說那些迂腐的話。”明帝含笑打斷他,儘量放鬆身上姿勢,以求看起來自然一些,“朕早說過,今後要多彌補你一些。你是朕最能幹兒子,今後只需力求好生上進,多加歷練一番,將來自有大展宏圖的機會。”
齊王顯然很是驚喜,眸中透出沒有掩飾好的躍躍欲試,趕忙低下了頭,“是,兒臣生性愚鈍,不求能爲父皇分擔多少,只望能夠辦好一些小事。”
“很好,先回去罷。”明帝微笑擡了擡手,目光靜靜的投在齊王身上,看着他在嫋嫋輕煙中俯身叩拜,恭謹有禮退出去。那襲簇新的石青色八團龍白蟒袍,上面金線蟒紋做功繁複、金光熠耀,像是被曬得鮮活起來,正在陽光下閃着奪目的光芒。
----如是,有什麼東西刺痛到自己。明帝蹙眉繞到屏幔後,看着一向足智多謀的杜守謙沉默着,臉上盡是捉摸不定的惑色,不由得輕輕笑了。
“皇上,微臣不甚明白。”
“不着急,先說說你怎麼看齊王?”明帝見他猶豫不定,又補了一句,“無妨,心裡有什麼想法,儘管直說就是。”
“是。”杜守謙應聲點頭,稍稍斟酌了片刻,“齊王殿下爲人聰慧、敏透,做事情也很沉得住氣,頗爲少年老成,在衆皇子裡自然比較出衆。不過可惜的是,齊王殿下從小失去親生母妃,而惠妃娘娘恭謹安分,未免在教導上稍稍缺憾了一些。”
明帝頷首道:“不錯,你接着往下說。”
杜守謙乃皇帝的肱股密臣,既然得皇帝允諾,也就不再太過矯飾,索性直說道:“以齊王殿下的資質,若是皇上有心栽培、多加指點,將來理應能夠承擔大燕安定。不過若是皇上無此念想……”說到此處,不由得略頓了頓,“齊王殿下性格不羈,若論敦厚和氣,自然比壽王殿下稍欠一些,還得多加約束才行。”
明帝沉默了半晌,冷笑道:“心性跳脫的人麼,怕是不止老三一個!”
“皇上……”饒是杜守謙這般鎮定的人,也忍不住稍有驚色,“微臣胡言亂語,妄自議論諸位皇子,實則擾亂朝堂安寧,請皇上降罪!”
“起來罷,朕不是說你。”明帝梳理着心中的亂麻,想着原本鋪好的將來,又要推翻重新另設,心情不免愈加陰霾起來。手中拿着茶蓋劃了半日,方纔悠悠笑道:“杜愛卿,朕想讓你答應一件事。”
杜守謙似乎仍心有餘悸,忙道:“不敢,微臣定當遵旨。”
“不,這算不上是旨意。”明帝輕輕搖了搖頭,將青花碎金茶盅放到一旁,俯身貼在杜守謙耳邊,極輕極細的言語了片刻。
“這……”杜守謙緩緩擡起頭來,眼中光線異常複雜,像是千百種情緒複雜交織在一起的情緒,震得他一時不能言語。
明帝雲淡風輕笑着,輕聲道:“以杜愛卿的心智,不至於難以決斷罷。”
“微臣不才,得皇上看重相托,如此隆恩,實在是無以報答!縱使將來微臣粉身碎骨、肝腦塗地,也一定誓死以報!”杜守謙像是終於下定決心,聲音篤定無比。
眼下與皇貴妃單獨相處之時,已經很是膠着凝滯,比起朝堂錯綜複雜的政事,似乎還要更讓皇帝爲難一些。小皇子漸漸長大,沒有七皇子幼時那麼活潑,眉目也更偏於清秀纖塵,像是從慕毓芫身上脫模下來。明帝含笑朝小皇子招手,柔聲喚道:“小瀾,到父皇身邊來……”
小皇子往前走了兩步,回頭細聲道:“母妃----”大約是因爲帝妃的關係,平日少有親近過皇帝,因此顯得有些生疏,遲疑着不肯走近。
“小瀾,過來罷。”明帝伸長的手晾在空中,頗爲尷尬。
“佑綦,帶弟弟出去玩。”慕毓芫朝外揚聲,九皇子應聲跑進來,先給父母行了個禮,然後才彎腰拉着小皇子出去。
“宓兒……”明帝嘆了口氣,緩緩收回手放在腿上,“你跟朕生氣也罷。難道連小瀾也要跟避貓似的,見面也不理朕,如此才能讓你平氣?”
“臣妾不敢。”慕毓芫挽起煙霞織金流蘇,走到博山爐前緩緩回首,側鬢一支七珍攢心珊瑚珠墜輕搖,映出流盼動人的眸光,“小瀾和祉兒一樣,是臣妾的孩子,也是皇上的孩子……”她刻意咬重了“皇上”二字,“皇上對待自己的兒子,自然是一樣公平準允,既無偏頗之處,又豈有不肯親近的道理?”
“哎……”明帝嘆了一口氣,沉默不言。
內殿一尊金伎樂紋獸足雙耳的蓋爐,左右各掛一串小獸,金象扭蓋頂珠周圍細孔密佈,氤氳淺淡的沉水香味道飄逸散開。那一縷縷輕煙有些燻人刺目,慕毓芫不得不微微仰面,緩緩合上雙目,灼熱的液體在眼內流動打轉。有熟悉的味道靠近,沉穩有力的雙手覆在肩頭,能感覺到掌心傳來的溫度,卻不能再抵達內心。
“別走……”明帝的聲音似有還無,雙手滑到慕毓芫的腰際,流蘇垂在緋羅色暗花緙金緞裙上,勾勒出一抹朦朧淺痕,將那海棠春睡圖半遮半掩起來。
----不願再如從前那般依靠,因而保持着僵硬的姿勢。僵持的時間久了,慕毓芫開始覺得周身疲乏,只是思前想後,都不知道該如何立足。那些愛與恨、情與仇,在身體裡左右撕拉着,彷彿要把自己生生撕成兩半!……不如不見,不如不見,越靠近越讓人發瘋,越發讓人喘不過氣來。
“宓兒,你在發抖?”
“沒有!”慕毓芫從瞬間失神中驚醒,回頭看向皇帝,忽然覺得陌生的不認識,深吸了一口氣,“晌午了,臣妾想去歇息一會。”還沒等皇帝回答,人已掙脫懷抱而去。
----皇貴妃娘娘的脾氣,越來越大了。宮中漸漸開始傳出流言,上上下下都知道帝妃二人不和,可是儘管如此,也不見皇帝召幸其他嬪妃。諸如熹妃、惠妃等人原就失寵多年,而貴妃朱氏則不復存在,賢妃忙於照顧孩子,東西六宮根本沒有出挑的。至於那些新進宮的秀女,皇帝更是問都不問,除了偶爾順道在沁水閣坐坐,其他秀女幾乎都快變成花瓶擺設。
這一年的冬天,也因此顯得格外冷清。一直捱到次年開春,金晽公主大婚,下嫁禮部侍郎慕毓藻次子----慕允琮,喜事繁囂、排場隆重,皇宮裡才又開始熱鬧起來。金晽公主由慕毓芫照養多年,出嫁前自然要前來辭別。扶着侍女踏進椒香殿大門,上穿繁複華麗的正紅廣袖吉服,下着胭脂色鸞鵲錦繡長裙,裙上刺有織金捻珠的鴻雁銜綬紋,一路上金光熠熠迤邐。
“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快起來罷。”慕毓芫看着面前嬌羞的新娘,眉目分明、落落大方,一瞬間有些恍惚,覺得時光悠然轉回少女時代。
一樣明媚的正紅色,一樣金光閃耀的錦繡旖旎長裙。英親王妃及笄不久,一襲繁複華麗的大婚禮服,加上兩腮胭脂點染,透着一抹即爲人婦的嫵媚嬌羞。慕家小女兒年紀尚幼,還在青蔥稚齡,在旁邊吃吃笑道:“呵呵,縝表姐要嫁人啦……”
英親王妃立時飛紅了臉,似玫瑰胭脂被燙得暈開,羞喜着低下頭,鳳釵上一顆的纖長瑪瑙頂珠墜下,細聲斥道:“小丫頭不害臊,以後還不是一樣嫁人!”正說着話,外面便有喜娘前來敦促,說是吉時快到,讓衆人抓緊着裝扮好新娘。
“好啦,我可先出去了。”慕家小女兒在臉上比劃着,盈盈笑着離開。
----那時那刻,歡喜都是發自內心的罷。
慕毓芫悵然的想着,回神淡掃過去。金晽公主正在低頭整理吉服,當中一橫金鸂鶒腰帶扣着累絲寶珠,一縷一縷繡得清晰,蜿蜒曲折盤成百子刻絲團花紋樣。重重疊疊的錦衫華服中,腰掛一串彩虹黑曜石串珠,璀璨光芒籠罩着七彩珠串,像是其上淌着一層金色的水流。
“慕母妃?”像是感應到注視的目光,金晽公主有點不自然,擡起廣袖稍稍擋了一下,低頭羞赧道:“如今……,慕母妃也是兒臣的姑母啦。”
慕毓芫慢慢微笑,“是了,又多了一層親。”
門外一陣細碎言語聲,宮人隔簾稟道:“得知公主大婚出嫁,淳寧宮杜才人前來道賀,殿外候傳請見。”
金晽公主眉含怒氣,冷冷道:“讓她留下東西,不見。”
自那日爭吵之後,金晽公主總是避着杜玫若。想來是早上裝扮人多,沒有機會單獨見面,眼見就要出宮去,所以才特意追到泛秀宮來。杜玫若當初經貴妃力薦,得以分到淳寧宮,沒過幾天生出大事,皇帝再也沒有去過淳寧宮。不知此時的杜玫若,是否正在暗暗爲當初後悔?慕毓芫心下冷笑,淡淡勸道:“既然來了,就稍稍見一會兒。”
“皇貴妃娘娘金安,公主金安。”杜玫若着一襲桂合色暗紋展衣,內裡杏黃色泥金抹胸,款式裁剪大方,雖然簡單卻也不顯得小家子氣。
“免了,我可受不起。”金晽公主仍是賭着氣,別過頭不理。
慕毓芫朝下打量着,畢竟是從小看着長大的丫頭,不比林婕妤等人素未謀面,同爲嬪妃實在滑稽可笑。再看金晽公主的模樣,遂微笑道:“難得才人不忘舊日情分,今日前來送禮賀喜,也是才人的一番心意,東西先放下罷。”言語雖然客套婉轉,逐客的意思卻很清楚。
“是,娘娘辛苦了。”杜玫若行事極有分寸,襝衽告退。
“寅雯,往後別太固執了。”
金晽公主沒大明白,問道:“什麼?”
慕毓芫緩緩站起身來,替她整理着華衫吉服,輕柔梳理着流蘇上的彩絲線穗,擡眸笑道:“杜才人雖然做過你的侍讀,可是如今身份已經不同。從禮制上來說,她是你父皇的妃子,也就是你的母妃,情面兒上總該留幾分客氣。”看着金晽公主微微漲紅的臉龐,聲音平緩,“將來杜才人有了孩子,還得管你叫姐姐呢。”
“荒謬!”金晽公主忿然起身,氣得說不出話。
----在這皇宮之中,荒謬的事可太多了。送走了金晽公主,慕毓芫轉到穿花明鏡前映照自己,鏡中人眉頭微蹙,似乎被一團陰鬱難解霧氣籠罩。心頭亦是沉悶,或許真該出去走一走,看看春日風光,沒準還真能把心散開。
“娘娘,在看什麼?”隔着雪青色蟬翼綃紗,一抹清瘦的身影走進來,謝宜華擡手挑簾,含笑立在側門邊,“看來嬪妾來的趕巧,娘娘正好沒睡下。”
“巧的很呢。”慕毓芫嫣然一笑,“聽新竹說,咱們的賢妃娘娘太忙,整日裡都不得開交,今兒怎麼得空過來?既然你這般辛苦,待我給你沏一盞茶來。”
謝宜華眸光清流似水,溫婉笑道:“那好,恭謹不如從命。”
二人岔了幾句閒話,慕毓芫覺得心情略好,親手端來一盞花茶問道:“如今老八也在你那裡,他不比佑馥年紀小,想來已經認人,可有怎麼哭鬧過麼?”
謝宜華微笑道:“也還好,不甚淘氣。”
慕毓芫在美人榻上對面而坐,笑道:“也不奇怪,你的脾氣比我還好,少有喝斥孩子們,從前祉兒也愛……”話一出口,笑容不由微微收斂,“已經過去一年了,可是每次想起來時,彷彿是昨兒發生一樣。”
“娘娘……”謝宜華欲言又止,默了一會,拾起微笑道:“對了,前幾日回去的時候,看見佑綦在後院射箭,還真是有些架勢了呢。他回頭瞧見嬪妾路過,還放下弓箭上來請了安,都是娘娘教導的好,打小就比別的孩子懂事。”
“佑綦是聽話,也很少讓人操心。”慕毓芫隨話點點頭,心不在焉。
“娘娘,沐華宮陸嬪娘娘請見。”雙痕掀起翡翠珠簾進來,瞥了一眼謝宜華,笑吟吟道:“原來賢妃娘娘來了。奴婢給小皇子做了件衣裳,不知搭配什麼繡樣好,賢妃娘娘最是有眼光,請娘娘替奴婢挑一挑罷。”
“在我面前,也這般裝神弄鬼?”謝宜華戲謔笑問,也並去不說破,只是對慕毓芫欠了欠身,便跟着雙痕往偏殿而去。
自側門悄然而進的,卻不是一個人。陸嬪進來行了禮,側首看了一眼溟翎公主,知情識趣道:“皇貴妃娘娘與公主有話說,嬪妾先到外面等着。”
“母妃金安。”溟翎公主自來不加姓氏稱呼,俯身叩拜,被慕毓芫擡手扶起,賜了跟前的椅子坐下。因爲身份特殊的關係,舉止很是恭謹,甚至帶着幾分惴惴,“母妃召兒臣前來,可是有什麼要事?”
慕毓芫細細看着她,清雅平常的容色,稍顯怯弱,並沒有遺傳到那個人的相貌,依稀能辨出是陳才人的女兒。如若自己還是同暉皇后,不論陳才人有幾分恩寵,終歸也分走了丈夫的愛,還有了這個異生孩子。而如今,自己卻在擔心這個孩子,爲她的將來費盡心思,儼然成了她的庇護人。----世事便是這般可笑,兜兜轉轉糾纏着,到底怎樣做纔是真正的對?仰或知道又不是錯?
溟翎公主在靜默中生出不安,小聲喚道:“母妃?母妃……”
慕毓芫收回心神,緩緩嘆了一口氣,“你比寅雯還大兩個月,如今寅雯已經風風光光出嫁,而你……”心中斟酌着該如何說,“母妃的意思是,既然沒有京官門戶敢迎娶你,那麼將來便離開京城,嫁到外省大家都安靜省心。”
“母妃,兒臣不要出京!”溟翎公主大驚失色,“撲嗵”一聲跪在地上,摟住慕毓芫的雙膝泣道:“母妃……,你也不要小芊了麼?兒臣將來不嫁人,只求能呆在母妃身邊……,母妃……”
“哎,你胡說些什麼。”慕毓芫沒有將其掰開,輕輕扶着她的頭,“哪有在宮中老死的公主?你繼續在皇宮裡,只會耽誤你一生的幸福。”
溟翎公主含淚搖頭,哽咽道:“因爲兒臣的緣故,這些年母妃受了不少委屈。兒臣也知道報答不了母妃,只求平日不去惹事,不給母妃添麻煩,能夠平平安安陪着母妃就好。母妃,你讓小芊留下來罷。”
“留你,只會害了你。”慕毓芫輕輕搖頭,扶着溟翎公主起來,“你放心好了,母妃不會隨隨便便送你出去,總會給你找一門好歸宿。只是這件事情,不是簡單說說就能辦成的,今日召你過來,就是要你別太擔心着急。”
溟翎公主噙淚道:“母妃的恩情,小芊……”
“別哭了,也別說那些傻話。”慕毓芫取過一方紫綃絲絹,含笑遞了過去,“平常日子裡,陸嬪待你還好罷?若是有什麼委屈,只管讓人過來傳話。”
“沒有,陸母妃待兒臣挺好的。”
“那就好。”慕毓芫不便多留她,揚聲喚了陸嬪進來,自梅花琉璃櫥裡取出一包金錁子,並兩瓶子御製木樨清露,“這一包金錁子是給你的,木樨露給小芊喝,她的體質容易上火,記得多用些綠豆之類。”
陸嬪並不多話,應道:“是,嬪妾都記下了。”
“母妃多歇息,兒臣先行告退。”溟翎公主有些依依不捨,只是當着陸嬪的面,勉強做出平靜淡然,跪安禮行得既端正又平穩。
過了一刻鐘的功夫,雙痕才陪着謝宜華進來。慕毓芫瞧着二人一眼,趣道:“你纏了賢妃大半日,她心裡早厭煩了。還跟着進來做什麼?”
雙痕笑道:“可不是麼。”
“是有些煩,從沒見過如此難纏的丫頭。”謝宜華也是一笑,淡眉星目見帶着洞曉世情的清朗,“不過,嬪妾出來的時間也不短了。如今又多了一個孩子,還是早些回去的好,免得兩個淘氣打起架來。”
慕毓芫沉吟片刻道:“老八由你撫養着,皇上也放心。”
“是。”謝宜華也若有所思,只是稍稍沉默,擡頭時已見笑意如常,上前握了握慕毓芫的手,“也請娘娘放心,多加保養着身子纔是。”
“宜華----”慕毓芫將話忍在喉間,只微笑點點頭,“嗯,知道了。”見謝宜華轉身要走,又道:“對了,正好你回去的時候,傳個話讓文貴人過來一趟。”
“文貴人?”
若說後宮中的諸位嬪妃,沒有位分的也罷了。如文貴人這般頂着名分,整整六、七年了,卻從未受過皇帝一幸,實在是太過讓人驚奇納罕。彷彿是不曾存在的人,平時都看不到人,只在逢年過節時,才能在宴席角落看到一個影子。文貴人當初以才名被選入宮,時至如今,宮中上下人等都瞧不上,反倒成爲文氏家族的一段笑話。
“對。”慕毓芫挽起謝宜華的手臂,將她送到寢閣門口,止步淺笑道:“你回去路過的時候,讓新竹去說一聲,省得再讓人多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