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箭聲破開空氣, 朝着他們而來。
剎那間,翟湛赤手擋開那枝箭。
馬車中的絹草看得膽顫心驚,呼喊着冉敏的名字, 想到這邊來, 被冉敏阻止。
“雖在九重門外, 到底還在皇城之內, 你們膽敢擅自放箭!”
對面的人面面相覷, 牛二惶然,大罵道:“是哪個兔崽子放的箭,不想活了麼?”
冉敏是翟湛的心頭寶, 這一點,凡是他的心腹都知道。便如此時, 他們家在軍中不苟言笑的將軍, 摟着佳人, 雖繃着臉,眼睛裡的笑意簡直要滿得溢出來。
沒錯, 讓牛二帶着一幫兄弟攔在出宮必經之道上,嚇唬冉敏的,便是眼前這位笑得像狐狸的翟大將軍了。
新帝登基後鞏固自己的政權,剷除異已,這是歷史循環。宋嘉繹所爲, 只不過是在重複前人的做法。
在入關之前, 翟湛便在整理自己的力量, 將所有最精銳最忠心的部下, 留在塞北。
他有個預知, 與北朝的戰役並未結束,有一天, 他還會回到這片土地上,繼續他的征程。
只是他沒有想到,宋嘉繹會這麼快對他下手。
他凝視着懷中的冉敏,她仍舊沒有發現這是個局,警惕地望着對面已放下弓箭的戰士們。她的小手,不自覺揪着翟湛胸前的衣襟,櫻脣抿得緊緊,像只被驚住的小松鼠。
他不自覺,在冉敏的頭頂,偷偷無聲地咧開了嘴。
對面被冉敏敵視的將士們很委屈,按照他們之前的合計,他們還要圍上來,對着將軍拳打腳踢,而翟湛便負責保護佳人,然後或輕或重的受得傷。這傷還要專門打開看得見的部位,感覺不疼,看上去要極重。
不得不說,他們家將軍簡直把這件當作軍機大事看待,專門制定了做作計劃,親自挑選了參演人員,演練不下九、十遍才勉強通過。
只是將軍大人,您有考慮過兄弟們的未來嗎?看這小姑娘的樣子,簡直把他們將做最強敵人,將來她若是成爲將軍夫人,那兄弟們的小鞋便是穿定了。
牛二不自覺朝翟湛使使眼色,哀求他見好就收。翟湛以眼神相回,指示他們繼續努力。
“沒事,有將軍我在,媳婦不敢給你們穿小鞋。”
這一下,牛二便憂鬱了。“我的將軍也,看您這副德性,將來準是個老婆奴,沒準夫人罰我們,您還在旁拍手稱快呢?”
他們兩人眼睛你來我往,好不熱鬧。冉敏並看不見翟湛,只發現對面敵軍望着自己身後的翟湛,眼神越來越幽怨。
那一刻,冉敏陷入妄想之中。
今世的翟湛成長的很好,在軍中頗有威望,又是一副貌若芙蓉的顏色,雖然曬黑了些,也是一叢肉芙蓉。不單女子,怕是連男子看見也動心。
對面這個小將士,看見來原本便是翟湛的部下。翟湛在塞北冰天雪地與士兵共吃同睡,長此以往,哪保不日久生情,咳咳!
想到這,冉敏不自覺衝口而出,竟說了一句令現場的人哭笑不得之言語。
她說:“你們這樣,是不會有幸福的!”
她這樣剛出口,便意識到自己出醜,就近一縮,羞得躲進翟湛的懷中,不敢出來。
翟湛的臉色青一塊、紫一塊,尷尬的臉上極爲精彩。擡頭看對面那羣兵痞子皆是張大了嘴,回不過神來。
他們當戰士的,在軍裡慣了沒有女子的生活,常互相玩笑說些葷話,卻沒有料到,這個要成爲他們將軍夫人這女子,竟如此的有意思。
“哈!”才露了一聲笑,摟着冉敏的翟湛便以厲眼相回。“敢笑者,回去二十軍棍伺侯。”
見翟湛護短,哪裡還有人敢笑,通通鼓着腮幫子憋得笑,一個個,像是水裡的青蛙。
牛二倒是對冉敏放下了成見。他們家將軍,出了名要人才有人才,要武功有武功,他常預謀着要將自己家貌若天仙的妹妹嫁給翟湛當二房。後來聽說翟湛有了心上人,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喪母女,很是不服氣。
這時,他倒覺得這姑娘有點意思,只是,還是配不上他們家將軍。嗯,給他們家翟將軍做個二房還好,他妹妹做個三房吧。
唉,想到他家妹妹在翟家的地位退了一步,他不覺又嘆了口氣。
翟湛可沒空理會牛二,這一天中,他與冉敏之間的距離拉近了許多。這是第一次冉敏主動藏在他懷中,當然,也有可能是冉敏暫時無地方可藏。
不管如何,他決定回去後,偷偷賞賞這些揮灑汗水,會他的終身大事不辭辛苦的部下們。嗯,賞什麼呢?一人一錠金子,等他真正娶了冉敏,再賞這羣單身漢子一人一個老婆。
甚好、甚好!
“嘶!”他不禁皺了皺眉,臉上卻沒有異狀。
冉敏在他的腰上重重掐了一把。
“你到底搞什麼鬼?”
翟湛笑笑,原來冉敏早已察覺其中的異常。
“沒事,離愁別緒易傷人,我只是不願你傷心。”
冉敏的手僵住,她低着頭,藏在翟湛懷中,令他看不見自己的真顏。
宋嘉繹的事,終究傷着了她。儘管她臉上不顯,心裡卻非常失望。
不管她在外人面前如何不承認,卻騙不過自己。這個男子在她心裡的確佔據着一個重要的地位,只是,還未開始,便已悄然結束。
有時候,她真是恨着自己的理智。是她先認識到宋嘉繹與她之間的矛盾。意識要兩者不可調和後,她選擇了她的一生一世,而宋嘉繹也選擇了九天之上的尊位。
她常想,若是當日她告訴宋嘉繹自己寧可獨守寂寞,也會等他一輩子,宋嘉繹會做出怎樣的回答。可是每一次,推斷出的答案都是三個人的永久悲傷。
她退怯了,公孫氏的結局是悲是喜,不應由她決定。因爲冉敏的自尊不允許。
翟湛知道她想起了什麼,將摟着她的手,緊了緊。女子心裡仍沒有他,那又如何,這是現在,並不代表未來。他會緊緊摟着她,便像現在,永不放手。
兩人在大庭廣衆,如此恩愛,對面的將士們很是羨慕,暗暗嘆口氣,還是幫着將軍,儘快娶得美人歸。如此將軍一開心,說不定賞大家每人一個媳婦,這樣大家便再也不眼饞了。
想到此處,牛二咳嗽一聲,暗示翟湛繼續作戲,大喝道:“拉弦,上箭。”
他的話音未落,只聽身後的部下慘叫着倒在地上。
翟湛已看清了箭的來向。
他們的身後,皇城大門正被打開,守城的士兵倒在地上,鮮血遍地,一羣衣着襤褸的人揚着手中的弓箭、長矛、大刀,正向着他們衝過來。
“防守!”冉敏發現翟湛的表情立刻不一樣了,他面色嚴竣,將冉敏扔上馬車。
御車的馭夫接住了冉敏,將她放在車裡,在翟湛的示意下,調轉馭夫向皇宮內駛去。
“要去哪?”冉敏扒住車廂門問道。
“藏起來。將軍吩咐,等危險過後再送姑娘出城。”馭夫嘴上回道,手裡的動作都沒有停。
“那翟湛呢?他們還在那裡!”
“放心吧,姑娘。將軍見慣了這些場面,早已習已爲常。他們人手少,不會以卵擊石,一定會找個地方先安置,姑娘要是跟着,恐怕纔會是他們的累贅。”
冉敏不再問,馭夫說得沒錯,身經百戰的翟湛一定有一套禦敵的方法,有她在,他或許會更加分心。
只是她能做什麼呢?她必須要做點什麼才行。
馬車轉過幾座宮殿,冉敏突然道:“你可知道他們會在什麼地方休整?”
馭夫點頭,“這宮殿裡可藏身的地方很多,但依照將軍的性格,一定是移動着休整,要探清敵方的動機,才能夠制敵以勝。”
冉敏沉思片刻,道:“那很好,你便在他們有可能經過的休整之處放我下來,然後載絹草離開這裡。”
絹草聽見冉敏又要冒險,反對道:“不行,姑娘,您忘了,您上次爲了取玉璽給宋嘉繹,差點兒便沒有性命。如今,您又要冒險。您便是不爲奴婢想想,也要想一想東津的亮哥兒。他若是知道姐姐出了事,那心裡還不知該多傷心。”
是呀,亮哥兒已有十五歲,聽說,他小小年紀便已是舉人之身,乘着連中兩元之喜,今夏便要上京參加會試。
冉敏的手緩了緩,掀起的簾子垂了下來。
絹草見話有成效,喜道:“新帝同亮哥兒感情極好,他又曾鍾情於姑娘,這次亮哥兒上京,前途必是好的。”
絹草是厭惡宋嘉繹,這個厭惡緣於宋嘉繹對冉敏的負情。他明明信誓旦旦,打算同冉家老爺子提親,一轉眼又馬上與公孫家的嫡女成了秦晉之好。
可是宋嘉繹,又是冉氏唯一的希望。亮哥兒要走仕途,在朝中,宋嘉繹便是他唯一的後臺。冉家老爺爺所支持的太子早已灰飛煙滅,若是他曾是太子黨的事被翻出,少不得又是一場風波。
冉敏望着絹草,不知在想些什麼。有些事,明明與她無關,她便是放不下手。
幾經思考,她咬着牙,艱難掀起了簾子,說道:“放心,我會安全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