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雲彬迅速將匣子藏於身後,將身子伏低,摸出匕首,雙眼盯着影子的方向,低沉着嗓子,低喝問:“誰?”
洞外是翟湛的暗哨,他卻不想驚動翟湛的人。
影子並沒有任何動作,雖然靠在山洞壁,耿雲彬卻感覺到了穿過重重暗色,落在自己身上的殺意。
突然,洞口火光一閃,那個人影漸漸清晰。
影子舉着火把,緩緩向他逼近。
耿雲彬看清影子的真面目,反而放鬆一口氣,問道:“蔓姐兒沒有跟着你一起來?”
翟湛冷冷看着耿雲彬,他的容貌原本便偏向柔美,如此冷峻的表情,用在他的臉上,卻只不過像是鍍了一層玉質的翡翠娃娃。
“爲什麼你那麼擔心阿敏有沒有跟來?”
耿雲彬似乎並沒有被質問的自覺,他將木匣放入懷中,慢慢走向翟湛。
“因爲我說謊了。”
翟湛道:“是。”
耿雲彬卻如同聽到什麼有意思的話般,忽然笑起來。
“有意思,你是怎麼發現我說謊的?”
“我不懂,只是我看到了。”翟湛指指自己的眼睛,“大概走得慢,離得遠,便看得更清楚。”
他指指烏木,“你的行爲太奇怪,不像是察看烏木的質量,倒像是在裡面尋找什麼東西。我翟家幾代從軍,父兄甄別堅細無數,我雖然沒有遇到過,直覺告訴我,你的舉止有異。或許,這便是軍人的天賦。”
“天賦麼?”耿雲彬看似自嘲地一笑,“好,那麼看在你這個天賦上,我允許你問三個問題。”
翟湛腦中飛速旋轉,盤算着如何將這幾個問題發揮最大的效能。
他是誰?這個匣子裡是什麼?爲什麼會出現在冉敏的身邊?又是如何知道這烏木的秘密的?這許多問題困擾着翟湛。
耿雲彬答應回答他三個問題,但是卻沒有保證這個答案的準確性。
因而,他必須要保證這三個問題,耿雲彬給出的答案是真實有效的。
耿雲彬卻等不及他細細思索,扳着手指道:“數到十,便當我剛纔的話從未說過。”
見他已將手指一根一根扳開,只餘二根時,翟湛急道:“你可保證你的話都是真的?”
耿雲彬一愣,笑道:“保證。這便是第一個問題。”
他豎起食指。“你還有兩個問題。”
翟湛已經平復下心情,有條不紊地問:“適才,你說自己說謊,你說的謊言是什麼?”
耿雲彬道:“這烏木要賣予他人,是個謊言。因爲我這次出現的目的,便是烏木本身。”
“烏木裡的東西是什麼?”
耿雲彬嘴角微起,說道:“小郎君,這可要記得,這是最後一個問題,你確定要用在這上面?”
翟湛還未回答,只聽身邊悠悠飄出一個女子淡淡的聲音:“這個問題,請由我來發問。”
耿雲彬聽到這個聲音,猛然一驚,這是他此刻最不想見到的人,冉敏。
翟湛亦是。站在冉敏對面的是她剛剛相認的親人,如今他卻站在冉敏的對立面,甚至有可能出賣她。他不想冉敏知曉,故而瞞着她獨自一人查明真相。
然而冉敏卻還是知道了,知道後,不僅沒有傷心憤怒,反而彷彿局外人一般,淡淡提出交涉。
翟湛在觀察她的表情。
她看耿雲彬的眼神很專注,除此以外,沒有別的表情。發覺翟湛在觀察她,只是吝嗇的給了他輕描淡寫的一個眼神。
“你想要問什麼?”耿雲彬將懷裡的木匣子掏出,擺放在冉敏眼前。翟湛知道,他是想引起冉敏對木匣子的好客心。
冉敏沒有理他,問道:“告訴我,母親是個怎麼樣的人?”
耿雲彬震驚,他沒有想到冉敏竟然會問題這樣一個問題。這個表情瞬間而逝,仍然被密切關注他的冉敏收在眼底。
“你母親只是一個很普通的人罷了,生長在青州,嫁給你父冉柏,生下你們兩姐弟,因病早逝,此生而已。”
“阿舅,你在敷衍我。”冉敏肅然道,“你知曉我問的是什麼。在見到烏木之後,你並沒有問過我,這烏木的來歷,可見,在你看來,這烏木是我所有是無可置疑的事實。”
這塊烏木最初記載於耿氏的遊記之上,被冉敏尋得,也是最近幾月的事,耿雲彬有沒有看到遊記,她不敢肯定。然而,最起碼,他知道這根烏木爲耿氏所有,傳給冉敏,也是理所應當。
耿雲彬啼笑皆非,他沒想到百密一疏,紕漏竟然出在此處。
他走近冉敏,身旁的翟湛身形移動,攔在冉敏的身前,緊張盯着他。
“勿緊張,小郎君。”耿雲彬立在原地,“我曾經發過誓,要把這個秘密帶到棺材裡。所以,你阿孃的事,我不會告訴你。至於這匣子裡的東西,我卻可以告訴你。”
他頓一頓,說道:“這是一枚玉璽。”
他這話一出,便見冉敏與翟湛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
“這是一枚玉璽,至於打開木匣的方法我卻暫時沒有找到。據我所知,這木匣只能使用密鑰打開,強行爲之,裡面的東西即刻毀去,這也是我一籌莫展之處。”
翟湛卻想起與烏木一起發現的那封信箋,他下意識去看冉敏,卻見後者面不改色,連眼睫毛也未顫動一下。他不由暗讚一聲“好演技”,忙斂了顏色,裝茫然。
那紙箋上的內容他看過,都是些他未見過的文字,問冉敏,她也同樣不解。
冉敏有幾分慶幸提前轉移瞭解密信箋,她這位孃舅,有些九十九分奸商氣質,在未查明真相之前,她不會把這麼重要的東西交由他保管。
“不需再問,除此之外,我什麼都不會回答。”耿雲彬忽然近前幾步,撫過冉敏的頭頂,“不管你娘與我是怎麼樣的人,我們疼惜你與亮哥兒的心,都是真的。”
冉敏擡起頭凝視着他,不知不覺,眼中已有淚。
翟湛最見不得冉敏傷心,忙同她拭淚。“阿敏,別傷心,我也會保護你。”
他這句話卻觸怒了冉敏,將他推開,怒道:“你是我什麼人?拿什麼保護我?莫同我裝親近,我與你並未熟悉過。”
說罷,便甩手離開山洞。
耿雲彬不告訴她,卻沒說不允許她親自探查,或許事實的真相,連他自己也不是完全瞭解。
小疊山、耿氏的遊記、耿雲彬、這木匣子裡的玉璽,這一系列前世從未出現過的事件困擾着她,到底這一切隱藏着什麼秘密,是否與她有關。
冉敏覺得,自己像是站在一團巨大的亂線之中,明明有線可據,到了關鍵之處,卻又雜亂交錯,無法竅到其中訣竅。
她直覺將翟湛排除在了她的同夥名單裡。
前世,翟湛在她的命運中佔有致關重要的作用,冉敏無法確定他是否也參與到這個秘密之中,唯一的方法,便是掐斷與他的聯繫。
她這一行動,將翟湛氣得夠嗆,整張臉頓得失了血色。
耿雲彬不懷好意,見冉敏走出山洞,同翟湛說道:“適才你問第一個問題,好卻不完整。”
“我所說的話都是真的,然而卻知而不盡。”他一巴掌拍在翟湛背上,他未幫准許備,被拍得幾乎摔倒。
“警惕心夠,想法卻太天真。你,保護不了蔓姐兒。”耿雲彬追隨冉敏而去,只餘聲聲嘲笑:“想要站在蔓姐兒的身前,關憑一身餘勇是不夠的,成爲擋箭牌,或許也只能換得他日蔓姐兒一聲嘆息。你還是乖乖回家去,做你的獨門小將軍去吧。”
翟湛的腳下一個踉嗆,雙膝重重跪於地上,或許精神傷害遠於身體,他像是不知疼痛,垂着頭也不知道想着什麼。
良久良久,直到洞中的巨猿感到飢餓,伏到他身邊同他乞食。
“那東西。”他輕輕叫道巨猿的名字,聲音嘶啞而苦澀。
“舅父說的對,我還沒有資格保護阿敏!”他輕撫“那東西”的毛髮,艱難得站起來。
膝蓋久未活動,他每走一步,便一個踉嗆。巨猿跟在他的身後,不解得望着他。只見他走到洞口,吩咐洞口暗哨,“將洞口封住,除非我親口吩咐 ,不得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