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湛一眼便認出這枚玉璽, 同啓皇寢宮中,那枚假玉璽一模一樣。
大殿上羣臣舌辯激昂,他卻在考慮這枚玉璽的來歷。他記得冉敏曾經說道, 廖仙芝受她所託, 往皇宮之中送一樣東西。這樣東西雖然冉敏沒有告訴他, 他卻在宋嘉繹手上真正看見。
在他不在時, 宋嘉繹成功的滲透冉敏周圍, 甚至還差一步,卻成功娶得美人歸。
若說他心裡沒有焦躁,那是假話。儘管他知道, 宋嘉繹不可能爲冉敏放下帝位,卻仍是有着深深地顧慮。
直到宋嘉繹當着文武百官的面, 拿出那柄玉璽。
宋嘉繹告訴他, 那是公孫氏的嫁妝, 這枚玉璽是公孫氏留給未來女婿之物。說到此時,翟湛已經清楚宋嘉繹的選擇。
冉敏不能留在宮裡, 此時的宋嘉繹,他的喜歡對冉敏來說,是一種□□。公孫家不會容忍冉敏的存在對公孫氏地位的威脅,便如那個時候的淑妃一般,沒有人保護的冉敏, 最後只能孤獨的凋凌。
大殿之上, 公孫家的勢利露出得意的笑容。先皇的遺詔與這枚玉璽證實宋嘉繹的身份, 翟家與公孫家便是宋嘉繹背後的盾。
便讓大臣們爭辯吧, 反正啓皇已經後繼無人。
儘管佔盡上風, 宋嘉繹的表情卻一直沒有放睛過。翟湛知道,他對今日之風耿耿於懷, 礙着公孫家,卻不好發作。
退朝之後,翟湛叫住了宋嘉繹。
後來他告訴過冉敏,他直覺這柄玉璽與冉敏有關。一直以來,翟湛走不進冉敏的世界,便想通過這種方式與她有交集,耿雲彬藏着的秘密,便應該由他來解開,再由他告訴冉敏。只是後來,當他真正得知這個秘密時,他再也無法將這個秘密親口說出。
宋嘉繹親眼看到翟湛手上的假玉璽,聽他說這玉璽的來歷後大吃一驚。
他原以爲,這枚真玉璽,是公孫家從皇城之中盜出來來的。
“皇子,我可以帶你去一個地方,或許這個地方,可以解開這枚玉璽的秘密。”
翟湛的眼神坦然,讓宋嘉繹幾乎看不見他眼神中藏着的慾望,他垂下眸子,思考着這個秘密的重要性。
良久,他嘴角揚着一絲笑意:“你便不怕自己知道太多秘密?”
翟湛抿嘴道:“有些秘密,知道後,即使死也值得。”
這個秘密跟冉敏有關,但是翟湛沒有告訴宋嘉繹。在選擇玉璽的那一刻,他已經失去與他競爭冉敏的資格。宋嘉繹,不需要再介入冉敏的人生。
宋嘉繹盯着他的眼眸良久,垂下眼簾掩飾住自己的情緒,終於同意了翟湛的要求。
這裡曾經是啓皇的寢室,也是他的葬身之所,翟湛引着宋嘉繹穿過重重巷道,走入這裡。
屋子被收拾得很乾淨,文房四寶整齊得擺在桌上,絲毫看不出,這裡曾發生過一起兇案。
翟湛嘆道:“是個好地方。”
宋嘉繹只是笑笑,卻沒有說話。
翟湛不以爲意,在左側櫃子中掏出一個函盒。函盒上雕着一隻盤璇升空的五爪龍。
宋嘉繹靜靜看着翟湛在函盒放在右側牆角的櫃子上的一重欄裡。
沒有動靜。翟湛打開函盒,將假玉璽放入後,又拿出。
便在他將玉璽取出的瞬間,櫃子移動了。
宋嘉繹順着櫃子移動的方向,看到地上露出得洞穴。
他望着翟湛,彷彿在等待着他的解釋。
翟湛卻沒有說話,他將火摺子晃亮,將燭臺上的燈點燃,率先沿着地下洞穴的樓梯走下。
冉敏藏在牀底,屏息傾聽着牀外的動靜。她能夠感到地面震動的動靜。
似乎什麼東西被移開了。
接着便是兩個腳步聲一前一後朝地下延伸。
翟湛與宋嘉繹在此過程中沒有說過一句話,然而冉敏卻可以推測出,他們發現了這寢宮中的地宮。
她靜靜伏在地下,耳貼着地面,聽取來地下的聲音。腳步聲越來越小,可見他們已經深入地底。
冉敏緩緩從牀下爬出,朝着聲音消逝的地方爬動。
一步一步,她終於達到了地宮的入口。
她有些猶豫。她的眼睛只看得見模模糊糊的影子,這地宮不知深淺、地型複雜程度,她貿貿然下去,十分危險。
但若她不下去,又失去一次破解耿雲彬秘密的機會。她有一種強烈的感覺,這個地宮,埋藏着所有她想知道的秘密,不管能接受的,不能接受的。
眼前的黑影像一口張大的嘴,嘴裡傳出她想知道的事物,誘使着她前進。
冉敏摸着地宮入口,右腳探着下去的階梯。
階梯一層一層向下,地宮中沒有異味。地面很乾淨,看來經常有人行走,地宮中有水的聲音從下前方傳來。
冉敏走的很慢,黑暗之中,她並不知道下一步是什麼,宋嘉繹與翟湛在什麼位置,或許下一秒,他們便會從什麼地方出來,將自己拎出去。
“呯!”彷彿金屬撞擊的聲音,冉敏聽到這個聲音便在離她數十丈的位置。
她加快了行動,有幾下,幾乎是連滾帶爬。等到真正再也觸摸不到階梯時,她又放緩了動作。
空氣中沒有任何聲音,冉敏睜大眼睛望着聲音來時的方向。
眼前有跳躍的火光下,兩團人形陰影一動不動立在那裡,他們的姿勢像是被某樣事物震驚地無法動彈。
冉敏悄無聲息向他們移去,很快,更大的陰影便在眼前。
她仍然看不清。空氣中有幾種莫名的氣味,其中有種氣味,她記得深。
這種氣味,她曾經在小疊山的洞穴中嗅過,這是烏木的氣味。只是,這種氣味又有些不同,像是無數種腐敗的氣味摻雜其中。
這到底是什麼?她想看得更清楚些,不自覺又向着那大陰影又移進幾步。
大陰影的輪廓怎麼容易呢?冉敏只覺得它像個大大的元寶,那些奇怪的氣味便是從半圓的寶蓋上傳出來的。
她揉揉眼睛,打算冒險再近一步時,那兩個人形影子突然行動起來。
冉敏飛快向後退入黑影之中,右邊的人影雙手張開,一陣寒意向她襲來。
左面的影子卻替她攔開了射向她的暗器。一個溫暖而堅實的臂榜抱住她,轉而將她抱起。
“誰!”遠處是宋嘉繹冷冷的質問聲。
“是我。”冉敏淡淡道。
宋嘉繹舉着火燭,慢慢走向她,火燭之下,他身邊長長的影子曳地,顯得無比妖異。
“敏敏。”他看清冉敏的樣子,緊張的聲音突然放緩。
“阿敏受傷了。”翟湛在他頭頂說道,冉敏靠在他的胸膛上,時刻可以感覺到他發聲時身體的共振。
“我們先出去。”翟湛抱着冉敏轉身向出口處奔去,他的腳步很急迫,然而每落腳一步,卻出奇的穩。
宋嘉繹緊跟在翟湛之後,三人一出地宮,他便將機關重啓,將入口重新關上。
冉敏受得只是皮外傷,翟湛卻焦急異常,親自取傷藥爲冉敏上藥。
冉敏抓住他的手。“我自己來。我的傷並不礙事,現在,我只想知道,你們在地宮中看到了什麼?”
宋嘉繹默默無語,卻沒有阻止翟湛回答。
翟湛將傷藥放在冉敏的手中。“輪迴,我們看到了輪迴。”
“阿敏,到此我只能告訴你,不要再追查你母親的事,此事到此爲止,我與宋嘉繹,都不會將今日的事告訴你。”
又是如此,耿雲彬也好,翟湛也好,都將她瞞得死死,到底是什麼可怕的事,他們寧願帶到棺材裡,也不願告訴她!
“爲什麼不肯告訴我?難道我是洪水野獸,惡魔妖怪不成?”冉敏悲憤異常,忍不住激憤的站起來。“明明此事,最應該知道真相的人便是我。”
這一世也好,上一世也好,她一無所知。“你告訴我,爲什麼?”她吼着吼着,不禁流下淚來。
翟湛輕輕將她攘在懷裡,柔聲道:“你不是洪水野獸,惡魔妖怪。你知道,你在我心中的地位,不是嗎?”
冉敏伏在他的懷中,輕輕啜泣,彷彿要將所有的委屈都隨着眼淚流走。
宋嘉繹立在一旁,並沒有阻止他們,他的拳頭握得很緊,指甲深入掌心,卻猶不覺疼。
是呀,他不可以再前一步。馬上他便可以登上九五之尊,應該想得是金鑾大殿上的權高奢華。向母親立下的誓言馬上便要實現,這當頭,他又怎能功虧一簣呢?
現在,他應該將冉敏看成惡魔,儘快從自己的身邊清理出去,只有這樣,他纔可以心無旁騖地將自己的權力鞏固。
宋嘉繹將視線移到翟湛身上,這個年輕的將軍有着他羨慕已久的兵權,這樣東西很可能在未來成爲他龍椅上的一枚釘子。
宋嘉繹想到他適才在地宮中看到的一切。翟湛說過,這樣東西,他唯獨不想讓冉敏看到。想到這,他重新握緊了拳頭,讓尖利的指甲剌破掌心,直至痛楚覆蓋了他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