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過來之時, 冉敏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
耳旁是水滴打在身側的地面上所發出的聲音。冉敏撐在後面的物體,緩緩站起。
觸手溼潤,這是一塊石壁, 石壁滲水, 上面佈滿青苔。
冉敏有些想不起自己怎麼到得這裡, 記憶中最後一個片段, 是她正焦急的等侯左三的消息。
“醒了?”迷茫之際, 耳旁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在她耳旁響起。
她猝不及防,嚇得腳下一滑,幸而那人伸手攬住了她。
“嗤。”火光跳躍着, 雲緘的臉龐在她的面前出現。
“歇息。”他望着冉敏的臉,似有擔憂。
冉敏搖搖頭, 站直身子, 問道:“你怎麼會來?我們這又是在哪?”
她記得雲緘此時理應在更北執行任務, 怎麼會出現在此地,而他們此時又身在何處呢?
雲緘的解釋向來簡潔, “提早,湖底。”
他雖是被翟湛遣到更北狩獵,卻無時無刻不記掛着冉敏,率衆不眠不休,提早四日完成任務而歸, 卻在入營時, 發現了與左三三人一同離開大營的冉敏。
雲緘遠遠跟在身後, 冉敏等人並沒有發現他的行蹤。
“湖底?”冉敏道:“在昏迷之前, 我們的確在尋找湖底的入口, 可是你們是怎麼尋找到這個入口的?”
雲緘沒有回答她。他將右手合成拳,支撐着自己的下巴。雲緘向來不善言辭, 用言語解釋複雜的問題,從來不是他的專長。
不過數息,他便放棄了組織言語同冉敏解釋這個問題,自接拉起冉敏的手向前走去。
冉敏有很多問題想問雲緘,然而她知道,雲緘的想法,或許他正打算帶自己去尋找可以解釋這個問題的人。
這裡還有第三個人!而且,很有可能是雲緘認識的人。
火摺子的光非常微弱,在這之前,雲緘爲節省火摺子,已經長時間處於黑暗之中。
冉敏還不能習慣這個黑暗,只是緊緊跟在雲緘的身後,有時不慎被絆,也有云緘在前面扶着,一路上很是順利。
黑暗中的空氣很潮溼,除去兩人的腳步聲,便只有水滴打在石壁上的聲音相隨,從前方掠過的風,輕飄飄粘在臉上,令冉敏感到很不舒服。
“在前面。”雲緘說道。
“什麼在前面。”冉敏有幾分愕然,分神之下,未注意到腳下突出的石壁,向旁摔去。
雲緘回頭來接她,誰知摸了個空。
他們旁邊正是一處塌陷之處,冉敏摔落的地方正是這裡。
便在冉敏以爲這次死定了之際,預料之外,她卻落在一個溫暖的懷中。
那個人輕輕一縱,落在的地方,正是雲緘準備落腳之處。“回去!”他手頂着雲緘,命令他往回走。
這個人指示雲緘所走的方向,水汽很重,越走,水流的聲音便越清晰可聞。
光線從左側映在石壁上,水波的影子跟隨光線緩緩移動。
“光線從這裡照進來,你們便跟着光線前行,那裡便是出口。”那個人放下冉敏,“記住,只有這個時刻才能夠出去。”
冉敏突然握住他的手,“你決定食言而肥嗎?羽二,或者說應該稱呼你翟家二郎?”
那個人的身軀陡然一震,壓低嗓子質疑道:“你說得是誰?”
“我也不知道自己說的是誰。”冉敏淡淡道:“只是那個人曾說過,我的心,可以放在他的身上。”
“很可惜,當那個人決定在心中築起圍牆,圍攬秘密之時,或許這顆心便漸漸不在屬於我。”
雲緘便站在冉敏的身後,他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冉敏身上那陣低氣壓。
火摺子的光輕輕搖曳,終歸於息。黑暗之中,雲緘聽到兩個呼吸聲,冉敏低沉,那人急促。
“唉!”那人長長嘆氣,最終握住了冉敏的手,“阿敏,我該拿你怎麼辦纔好呢?”
雲緘可以確定,這個人便是翟湛。只是冉敏是從什麼時候知道的呢?
“我知道,這個時候,你的老毛病又犯了。”冉敏與他十指相扣,“或許我太執拗,明明想要你來陪我,卻偏偏說不出口。”
冉敏從一開始,便知道翟湛定會跟來。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翟湛從來沒有改掉獨自承擔的毛病。
在他的計劃中,喬妝打扮,乘冉敏不注意時弄昏她,將她安全送回大營,再自己率部下下到湖中尋找裂谷。
尋找裂谷,冉敏是很好的嚮導,只是前途未卜,翟湛怎可能放心冉敏冒險。
只是他沒有想到,半路殺出了個雲緘。
冉敏被放倒在地時,雲緘正在附近。翟湛將冉敏交給侯在岸上的部下,便轉身跟隨左三,又潛回了湖中。
雲緘不明所以,以爲翟湛打算獨吞冉敏之物。他打昏翟湛的部下,抱着冉敏,偷偷跟在翟湛的身後進入了湖中。
接下來的事,便是冉敏所知道的。
石壁上的光線慢慢消失,水波掠去,石壁之上,又只剩下一片陰影。
“看,現在,便是我們想出去,也不可能了。”冉敏道:“你放心,我會保護好自己。”
此時回去的路已消失,便是冉敏真得想回頭也不可得,翟湛只得帶着兩人迴轉,同他的部下匯合。
“這裡便是湖底?”冉敏小心翼翼,不忘向翟湛發問。
“嗯。”翟湛牽着冉敏的手,仔細探着前路:“嚴格來說,我們身處之地已不能算是湖底。你有沒有注意到,我們前進的方向在逐步升高。”
湖口只是一個入口,湖底是條隧道,延着隧道,他們正朝着不可預料的地方而去。
再走一陣,冉敏漸感吃力,怕翟湛擔心,她小心放緩呼吸,咬着牙跟緊翟湛。
身前的翟湛便似身後有眼一般,特地放緩了腳步,適應冉敏的步伐。
“這裡?”洞穴的頂部吊掛着鍾乳岩石,石上有水,發着淡淡的熒光。
“很奇怪是不是?”翟湛抽出刀,刮出石壁上附着的一層苔蘚,“這是人工開鑿的,你說的對,這裡一定有一方裂谷,只是,很有可能是人工開鑿的。”
冉敏撫摸着石壁上刀斧開鑿之處,“這麼說,我母親遊記上的人,一定到過這裡。”
“是,”翟湛道:“從發現湖中機關之時,我便已經想到。因爲這個機關太過於精細。”
“我在水底發現一隻金屬物,它被深埋在湖中,陽光通過水照在它身上,所形成的波紋也不同。通道由一天之中最烈時的陽光照耀所形成的影子所指引。”
翟湛道:“我知道,這裡面有許多因素。比如水面的高低,太陽的高度,金屬物被湖底泥沉澱物所掩埋的高度。這樣精密的計算,絕對是由於所操控。”
冉敏見過耿氏的遊記,深深認可翟湛的話。“只是,這個門是有時間的。”便像小疊山一樣,如果沒有人發現,這個秘密,便會掩埋在歷史的塵埃之中。
三人默默順着石階而上,一路之上,並沒有看到左三等人。
舉頭而望,高高的石階盡頭,散發着淡淡的金光。
冉敏停住了腳步。“有一件事,我很介意。”
翟湛望着她,靜靜等侯她的下文。
“我曾經說過,在我母親的遊記上,記載着裂谷是個四通八達的綠色腹地。”
“只是,上面有一句話我不理白。”冉敏蹙眉道:“屍中金。”
“屍中金?”翟湛疑惑:“難道這裡還是一處墓穴?”
屍中金,故名思義,這是一處有豐厚陪葬的墓穴。翟湛想像不到,是怎麼樣的人,會選擇這樣一處地方,做爲長眠之地。
冉敏越過翟湛,當先朝上爬去。“等見到,我們便會明白的。”
路很長,三個人足足走了兩個時辰,方到了頂部。
一塊長石橫在三人面前,要想過去,只有爬到長石的上頭。
翟湛蹲下身子,將冉敏縛在身上,朝上爬去。雲緘緊緊跟在身後。
在爬上長石頂部的那一刻,眼前豁然開朗。
面前之地,與身後截然不同,翟湛可以用一個詞來形容,那便是“廢都”。
還是白日,陽光從裂谷的開口處灑落,餘暉灑在建築物之上,頓顯舊故。
這是一個井然有序的城廓,隱隱可以看出是京城的模樣。只是有些年代,有些建築物上,已爬滿了爬山虎。山風吹過,不知哪裡飄來的聲音弱弱傳來,令冉敏有些心煩意亂。
“小心。”冉敏道:“我總覺得,有一些奇怪。”
“怎麼?”從於軍人的直覺,翟湛只覺得森然。
“我也說不出,這聲音有些古怪。”冉敏將衣襟撕下,遞予翟湛與雲緘,要他們塞在耳中。
兩人乖乖聽從冉敏的話,從長石上滑下,從城門前走入廢都。
聲音被隔,又有翟湛與雲緘在旁,冉敏倒不覺多少害怕,跟着翟湛直奔城池腹心。
一路之上翟湛很是感嘆。城中的所有物品都停在留某一個時刻,他甚至可以看到茶碗擺上桌上。
這裡很好,如果是他帶兵進入,只需要稍作休整,可以節省翟湛軍許多人力物力。城郭位於裂谷之中,不易被發現,又有隱蔽入口,進可攻,退可守,正是最佳的城郭選址。
這時,他身後的冉敏扯了扯他的肩。
他的耳朵被堵,並聽不見喧鬧,然而他的眼睛卻還亮,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左三吡着牙,惡狠狠地望着他們,猶如一隻被侵入領地的野狗。
沒等冉敏再提醒翟湛,左三便紅着眼,朝三人撲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