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的人,視線被遮擋,看不到那殿內的具體情形。
過去撞門的幾個侍衛怔愣片刻,臉色惶恐的半天沒有反應。
辰王妃是一心在等着看宋楚兮的笑話的,這時候眼珠子咕嚕嚕的一轉,當先第一個就提了裙子衝了進去。
莊嬤嬤反應過來,想攔她也沒來得及,就只能快步的跟了過去。
“都閃開!”辰王妃當先一步跨進屋子裡,見狀卻是一愣。
這殿中的情形和她預期當中的實在是相差太多,她原還以爲進來會看到的是一副活色生香的畫面,不曾想這殿中空曠,乾乾淨淨的,是在大廳當中的地面上直挺挺的仰面躺着一個人。
“啊?七殿下!”莊嬤嬤本來忐忑的心情在見到殷述的那一瞬間就轉爲了恐慌。
因爲殷述躺在那裡,臉色發白,腦袋下面已經是流了一灘的血色,完全的生死未明。
莊嬤嬤屏住了呼吸,快走過去,試了試殷述的鼻息,確認他還有氣,也不敢掉以輕心,忙就回頭對杵在門口的侍衛們叱道:“還都愣住做什麼?快把七殿下扶走,先送去太后娘娘那裡吧。”
這個時候,宋太后也已經帶人從外面走了進來。
幾個侍衛上前,手忙腳亂的扶起不省人事的殷述。
劉皇后拿帕子掩了嘴,面上露出不忍的神色,趕緊迎上去,“這——小七怎麼會弄成這樣?樑嬤嬤,你趕緊的,去請太醫來。”
侍衛抱了殷述匆匆離去。
莊嬤嬤就走過來,神色凝重的稟報道:“太后,七殿下還有氣息,就是流了這許多的血,不知道會不會有危險。”
劉皇后雖不是殷述的生母,但卻是嫡母。
殷述在宮裡造次橫禍,她怎麼都不能視而不見,直接就跟着侍衛一起,就近護送着殷述去了重華宮了。
跟過來的其他人,也都露出或是凝重卻是驚疑不定的神色,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
現在殷述是找到了,宋楚兮卻下落不明。
宋太后的目色冷沉,心中略一思忖,道:“今天的宴會就到此爲止吧,碧竹你先帶他們回重華宮裡喝杯茶壓壓驚。”
殷述在宮裡遭遇了血光之災,這不是件小事,現在兇手沒找出來,今天來的這些人也都有嫌疑,所以不能輕易就放了他們出宮。
衆人聞言,突然就人心惶惶了起來,但是宋太后的命令也沒人敢於違背,便就只能應諾,“是!”
碧竹引着衆人往外走,殷樑就嘆一口氣,往宋太后的跟前走了一步道:“皇祖母,有人敢在宮裡就對小七下手,此事非同小可,孫兒還是去再多調派一隊御林軍來幫忙吧,宋四小姐這會兒又下落不明的,還是要趕緊找到她。”
“嗯!”宋太后無從拒絕,就點了點頭。
殷樑轉身快步往外走去。
宋太后這才隱晦的朝莊嬤嬤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如果要就近救治殷述,其實根本不必把他移回重華宮去,而應該是直接將他安置在這個宮殿裡就可以的,莊嬤嬤會這麼安排,明顯就是爲了隱藏這裡的某些事情。
“這屋子裡的味道有點怪,”莊嬤嬤壓低了聲音道,儘量的長話短說,以眼神示意宋太后去看擺在裡面桌子上的一個小鼎,“方纔趁亂,奴婢去試過了,那小鼎裡面的東西雖是被人清理乾淨了,但是餘溫尚在,應該是剛燒了不乾淨的東西了。”
也好在是殷述出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安危上,並沒有在第一時間發現這屋裡還有別的異樣。
可是如果把太醫請到這裡來給殷述醫治的話——
太醫的鼻子靈光,這些貓膩可就藏不住了。 Www★ttκΛ n★¢ Ο
宋太后的心裡噌的就起了一口火,臉色瞬時就更顯得陰冷,涼涼道:“是有人要對那兩個孩子下手嗎?”
殷述和宋楚兮的年紀都不大,居然有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就動了這樣齷齪的心思,其用心何其狠毒?
“應當就是了。”莊嬤嬤道,看着她的臉色,悠悠的嘆了口氣,想着就更是心焦不已,“可是打底是誰打傷了七殿下?還有四小姐怎麼會不見了蹤影了?”
如果宋楚兮沒來這裡還好,如若不然的話——
她身上到底會發生了什麼事,莊嬤嬤想都不敢想。
這邊她正在憂心忡忡,一籌莫展的時候,卻忽而聽到院子外面一個略顯慌張又虛弱的聲音道:“咦?懷王殿下?瑾妃娘娘?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卻是宋楚兮的聲音。
莊嬤嬤一個激靈,起先還以爲是自己聽錯了,和宋太后兩個都齊齊扭頭看去。
這邊本來是碧竹正引着衆人往外走,不想走到大門口,剛好見到宋楚兮被兩個陌生的宮婢扶着,倉促的從花園的另一邊趕過來。
她的面色微微泛白,腳下虛浮,看着像是受了不小驚嚇的樣子,幾乎是被兩個宮婢架着才得以站穩。
“宋四小姐?您這又是怎麼了?可是發生什麼事了?”殷樑問道,目光冷靜的上下飛快的打量她一眼。
“懷——懷王殿下?在這裡遇到您真是太好了。”宋楚兮像是見到了救星一樣,露出幾分喜悅的神情來,但卻明顯還是被驚嚇過度,一時間說話不怎麼利索。
“到底怎麼回事?”辰王妃冷冷說道,脣角有些幸災樂禍的翹起一個諷刺的弧度,上前來一步道:“聽說七殿下約見宋四小姐來花園裡相會,四小姐是不是該解釋一下你這慌慌張張的是跑去了哪裡?或者告訴咱們,爲什麼小七會渾身是血都被人關在這個院子裡?”
“辰王妃您在說什麼?”宋楚兮露出困惑的神情。
“你還要裝糊塗嗎?”辰王妃叱道,還要再說什麼的時候,宋楚兮已經眼睛一亮,直接一把推開了她,奔進了院子裡,直接撲到了宋太后的懷裡,抓着她的手臂,驚慌道:“姑母!不好了,那邊的花園裡出事了。”
衆人聞言一愣,都是一頭的霧水。
“四小姐您別怕,慢慢說,到底是怎麼了?”宋楚兮的膽子有多大,宋太后和莊嬤嬤都有數,雖然一眼看出來她是在演戲,莊嬤嬤也樂於配合。
宋楚兮沒事就好,否則一旦宋楚兮出了什麼事,不僅僅是她自己翻不了身,就連宋太后也一樣要受到攻擊和詬病。
“就在那邊的花園裡,死了人了。”宋楚兮道,使勁的靠在宋太后的身邊。
她看似慌亂無措,話也只說一半,其他人的胃口都被吊着,不由都緊張了起來。
“什麼死人?哪裡死了人了?”瑾妃不悅的斥道。
方纔扶着宋楚兮過來的兩個宮婢就連忙解釋道:“就在這前面不遠的地方,一個宮女被人掐斷了脖子倒在花圃裡,死狀好可怕。”
今天這是怎麼一回事?先是被人攻擊受傷,又莫民奇妙的死了個宮女?
宋太后擰眉看了宋楚兮一眼。
宋楚兮靠在她身邊,眸子便是微微一閃,有些俏皮的衝她使了個眼色。
宋太后會意,就拍了拍她的手,將她交給了碧雲扶着道:“這個丫頭受了驚嚇,你先送她回哀家那裡歇着吧,花園那邊,哀家過去看看。今天好好的哀家做個壽,這是誰要誠心的給哀家添堵嗎?”
她的壽辰當天出了這樣的事,她的確是有發怒的理由,所以哪怕只是死了個宮女,她要親自去查看也在情理之中。
宋太后說完,就不由分說的出了院子,往那花園的另一邊走去。
瑾妃等人都也存心好奇想要看熱鬧,就也都跟了去。
因爲宋太后袒護宋楚兮的態度十分明顯,辰王妃心有不甘,臨走還不忘回頭狠狠得瞪了她一眼。
宋楚兮看見了,卻只做視而不見。
這會兒她的目光敏銳,只飛快的從在場衆人的面上一一掠過,仔細觀察了一遍每個人的神色。
在太后宮裡做手腳,還能這麼好的掩人耳目,這麼有條不紊的差一點就算計到她了。這件事,除非是皇帝或者劉皇后這幾個老資歷的人親手設計,否則的話,只憑借某一個人的手段和力量,是絕對不可能做的這麼天衣無縫的。
那一行人的神色,或是不安或是唏噓的跟在宋太后的後面匆匆往御花園裡走去。
宋楚兮玩味的勾了勾脣角,就轉身被碧雲扶着先回了重華宮。
回去之後,她自然是先去偏殿看的殷述。
彼時送他過來的侍衛已經用隨身攜帶的金瘡藥幫他大致的止了血,太醫還沒到,何旭並不叫其他人接這屋子,只自己守在那裡。
“宋四小姐?您怎麼來了?”見到宋楚兮過來,何旭還是心存戒備。
並且他對宋楚兮的態度也不友善,因爲殷述出事的具體經過他雖然不知道,但殷述卻是因爲去追宋楚兮纔出的事,他會遷怒,也是順理成章的。
“聽說七殿下出了意外,我住在重華宮裡,怎麼也算是半個主人,理應過來探望的。”宋楚兮道,卻沒有因爲他的態度和他計較。
她舉步就直接走進了屋子裡,何旭本來想要出手阻攔,但是看到跟在她身邊的碧雲,就只能是咬牙忍了。
宋楚兮走到殷述的牀前看了眼,就皺了眉頭,露出幾分憂慮之色道:“殿下的傷口好像血已經止住了,一會兒太醫過來就能替他清洗了,碧雲你去看看,打一盆溫水過來備用吧。”
“是!四小姐。”碧雲答應了一聲,本分的躬身先退了出去。
何旭卻是緊皺着眉頭,一直不怎麼友善的防備着宋楚兮。
宋楚兮盯着牀上昏迷的殷述看了兩眼,突然就不冷不熱的開口道:“行了別裝了,你再裝下去,你這個侍衛就該和我動手了。”
何旭怔了一怔。
牀上的殷述卻是一動不動,臉色微微蒼白,只安靜的睡着。
宋楚兮等了片刻,就轉身走到旁邊的桌旁,取過杯子倒了一杯冷水回來,二話不說就朝殷述臉上潑去。
何旭一怒,趕緊閃身向前,擡起胳膊護住殷述的臉,同時神色暴怒的回頭衝宋楚兮吼道:“四小姐,你太過分了!”
他雖然擋去了大半杯的水,卻還是有部分水滴濺落在殷述的臉上。
殷述一下子就彈坐起來,匆忙的拿袖子去擦臉。
何旭目瞪口呆,反應了一下才張着嘴巴道:“殿下?”
這個時候,殷述就只是有些侷促的看着站在牀前的宋楚兮,一張俊臉上面,飛快的染了一層薄紅,卻是彆扭的沒有說話。
其實他真的不是爲了逗誰玩的,而是現在見到這個臭丫頭就心裡莫名的緊張,比起來和她面對面,他寧願癱在牀上裝死還會覺得自在一點。
兩個人,四目相對。
殷述紅着臉,臉上表情糾結。
而宋楚兮則是言笑晏晏,完全沒事人一樣。
“殿下?您還好嗎?”回過神來,何旭問道。
殷述沒說話,先是咬着嘴脣猶豫了一下,然後就對他道:“你先出去!”
宋楚兮野蠻的很,下手又不分場合,沒輕沒重的,何旭對她不放心,但是殷述的命令他也不能違背,所以就又看了宋楚兮兩眼,這纔不怎麼情願的拱手道:“是!”
他轉身出去,帶上了門。
宋楚兮就彎身坐在了殷述的牀邊,語氣閒適的開口道:“差不多就得了,只是蹭破了一點皮而已,那邊可還有另外一場戲等着咱們過去推波助瀾呢,難道你想缺席嗎?”
殷述憋着一口氣,沒說話。
宋楚兮就挑了下眉頭,調侃笑道:“怎麼?顧念手足親情,不好意思落井下石?”
殷述這熊孩子,至少只從表面上看,他跟他那些兄弟姐妹之間的關係都很和諧。
他不肯表態,宋楚兮也不勉強,就拍了拍裙子站起身來道:“你不想去就算了,那我就一個人去好了。”
她舉步朝門口的方向走去。
殷述還是沒動,目光卻是片刻不離的盯着她的背影,突然一咬牙,大聲道:“你爲什麼不肯答應嫁給我?”
這一次他算是被人暗算的不輕了,再怎麼說這時候都應該是爲了這件事急怒攻心的吧?
宋楚兮怎麼都沒想到他憋了半天,最後憋出來的居然會是這麼一句話。
她的腳步頓住,意外的回頭看過來。
殷述觸到她的眸光,臉上顏色就又不由的紅豔三分,他下意識的就想回避目光,但是心裡鼓足了勇氣,勉強的沒叫自己迴避,而是勇敢的直視她的目光。
他掀開被子下了牀,徑直走到了宋楚兮的面前,臉上表情因爲太過莊重和認真了,惹得宋楚兮下意識的頻頻皺眉。
“皇祖母駁回了我的請求,其實真正的原因,就是因爲你不願意吧?”殷述說道,開口的話直白的出乎意料,更是讓宋楚兮不知如何應對。
他看着她,眼中神色執拗又認真,“你只是不想留在天京纔不肯答應,還是另有別的原因?是因爲端木家主嗎?你跟他——”
外界關於端木岐和宋楚兮的那些傳言,他似乎並不太當回事,可是這個時候突然提起來的時候,殷述才猛然驚覺,自己的心裡其實是很排斥的,想來就胸口發悶。
他略一失神,然後還是擡頭直視宋楚兮的面孔道:“你——是喜歡他嗎?”
這樣的話,除了素嵐之外,還從來沒有人這樣直白的問過她,哪怕宋太后提及的時候,也只是更關注事情進展的進度而已。
她喜歡端木岐嗎?什麼叫喜歡?喜歡和不喜歡,這其中會有什麼區別嗎?
宋楚兮笑了笑,面色如常,“你說的對,我不想留在天京,而且如你所知,並且這天下也衆人皆知,我和阿岐之間的事情已成定局,明白嗎?”
她到對殷述,多少還是留着當年的印象,只能將他做那個跳脫的熊孩子來看的。
殷述卻是一本正經的皺着眉,還是不依不饒的看着她,一針見血的說道:“就算你和他之間相處多年,就算你也喜歡他,可是你確定他也喜歡你嗎?”
“你到底想說什麼?”宋楚兮只覺得他這一板一眼較真的模樣好笑。
“之前我當着他的面求父皇賜婚的時候,他沒有站出來說他會娶你。”殷述道,一字一頓的陳述了一個事實。
端木岐當時的確是沒有表態,因爲他知道,根本就不需要他開口說什麼,宋太后就第一個不會答應。
而如果當時換成是他站出來表明立場的話,可想而知皇帝的反應會是怎樣的。皇帝不會答應,風波一起,這一場壽宴可能都沒有辦法繼續下去了。
宋楚兮的眼睛裡,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局面,所以她根本就沒想到過要和端木岐去計較這些。
“結果還不是一樣的嗎?”宋楚兮不以爲然的脫口反問。
“不一樣!”殷述肯定的說道:“皇祖母說我年紀小,沒有將所有的事情都往長久裡打算,可是我知道我是在做什麼,我想娶你做我的王妃,這不是一時的衝動,宋楚兮,我——”
殷述說着,語速不由得越來越快,臉也越來越紅,只是到了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還是有些準備不足,停頓了一下,方纔再度大聲而肯定的說道:“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這四個字,殷述是用了很大的聲音喊出來的。
他積攢了許多的勇氣,用了最虔誠的態度,第一次對一個人說了這樣的話。
心裡前所未有的緊張,他在袖子底下用力的攥住了拳頭,只是神情堅定,視線不避不讓的看着眼前那少女明豔的面龐。
宋楚兮聽了這四個字,卻根本就無法給他同樣的重視和思量。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刺激到了這熊孩子了,逼得他突然之間就春心萌動,便只用一種長輩一樣的態度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還是聽姑母的話吧,你現在的年紀——還小,等過個三五七年的再來提這件事也不晚的。”
誠然她這不過就是一句敷衍的託詞,說完就繼續轉身往外走。
不想後面殷述卻是一個箭步衝上來,攔住了她,還用那種認真又堅定的神色看着她道:“我是認真的,你別拿這樣的話來搪塞我。如果你要我等你個五年或是十年的,都沒有問題,可是同樣的,你會等我嗎?你會給我機會讓我等你嗎?”
再等個三五七年?就怕是她轉身就去和端木岐雙宿雙棲了。
宋楚兮是怎麼都沒想到他會這麼較真,一時被他問的愣住了。
眼前的少年,紅着一張臉,明明整個人看上去還帶着稚嫩的孩子氣,可是他的眼神裡,卻帶着完全超乎年齡之外的堅定和懇切。
這一刻,宋楚兮才意識到,也許他真的是一時衝動的想法,但是折返衝動之下,他卻也實實在在的認了真。
“殷述——”她張了張嘴,開口的話卻頗多無奈,“我等不了你那麼久,而且——保不準再過個一兩年之後,你就完全是別的想法了。這個問題,我們還是不要討論了,這是沒有可能的事情。別的都姑且不論,我反正是一定不會留在天京的。”
北狄皇室,讓她吃夠了虧,如今好不容易捲土重來,她再不能受制於人了。
她從來就甘於只做個安於一隅的婦人女子,曾經,是爲了母親和素嵐,她不得不妥協,而且也受到了教訓。屈從和忍讓,並換不來你想要的任何東西,要把自己的需求全部拿來等着別人的施捨來成全的想法,真是傻透了。
也許殷述的心思純良,和殷紹本身就完全不同,可是要她再度折斷自己的羽翼收斂一切的鋒芒去委曲求全——
她做不到。
宋楚兮的態度,只從她冷漠的眼神中就已經可辨端倪。
殷述只覺得自己是受了巨大的打擊,有一瞬間的氣血上涌,他突然說道:“如果我阻止呢?如果我不讓你走呢?”
這熊孩子,是談判不成,就要翻臉動強嗎?
宋楚兮忍俊不禁,脣角揚起一個弧度,忽而往他面前走了一步,笑的很有些不花好意。
殷述的眉心一跳,下意識的往後仰了仰身子。
宋楚兮見他慌了怕了,就更是起了頑劣的心思,逼視他的目光,語氣冷沉又滿懷警告的說道:“柔嘉公主叫你過去的時候,不可能沒先徵求過你的意見吧?是你不肯配合,她才兵行險招,動了強了。當時那麼好的機會擺在面前,你爲什拒絕?”
打了殷述一悶棍的那個婢女,宋楚兮一眼就認出來了,就是柔嘉公主身邊的心腹。
那婢子大概是負責暗中窺測事情的進展的,所以纔會躲在外面聽動靜,沒承想殷述會突然開門闖了出去,她一時情急,就動了手。
現在回過頭來想想,柔嘉公主會做這件事,並不奇怪。她的臉燙傷嚴重,根本就不可能恢復如初了,這樣也就不可能再被指婚給端木岐,所以她要爲了這而破壞端木岐和宋楚兮之間的關係也是有跡可循的。
殷述被她問的面紅耳赤,目光有些不自在的四下裡瞥了一眼,然後突然一梗脖子道:“那種下三濫的手段,本王還不屑於用!”
不是不屑於用,而是雖然他和宋楚兮之間接觸不多,但是從之前發生的幾件事上就能將這臭丫頭的習性看透了。哪怕不知道對她用軟的,死纏爛打會不會有用,但是可以十分確定的一點是——
硬來是絕對不行的。
就那丫頭的臭脾氣,你要跟她動強,別說不能達成目的,最後肯定還要適得其反的。
這熊孩子,緊張的時候,就連自己的小心思都隱藏不住,只從他的眼神動作中就什麼都看透了。
宋楚兮逗他逗的心情大好,便就心滿意足的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懂事就好!”
殷述被她這哄孩子一樣的語氣一激,臉上就更是充血,漲得通紅。
宋楚兮滿心愉悅的推門而出。
守在門外的何旭看着她眉飛色舞的表情,心裡卻不由的更加戒備。
宋楚兮從容自在的走在門外的迴廊上,已經走出去幾丈遠了,後面那屋子裡殷述卻突然奔了出來,衝着她的背影跳腳大聲吼道:“宋楚兮,你要對本王負責,本王一定要娶你做我的康王妃!”
前面的院子裡,碧雲剛好端着臉盆回來,順帶引着太醫往這邊走。
宋楚兮聞言,腳下一個踉蹌。
而這邊太醫滿腦子亂飛的就一個問題——
這位康王殿下要宋家小姐負責?負什麼責?負什麼責啊?
熊孩子的拗脾氣上來了,宋楚兮自認爲跟他講不通道理,便就在滿院子的宮婢內侍狐疑的大量之下目不斜視的徑自拐過迴廊,下了臺階。
“四小姐!”碧雲也弄不清楚那殿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就小心翼翼的迎上來一步。
“已經有一會兒的工夫了,姑母怎麼還沒回來,我不放心,還是過去看看吧。”宋楚兮說道,徑自往大門口的方向走去。
碧雲趕緊手裡的臉盆交給一個宮婢,自己快步追着她出去。
這邊的御花園裡,宋太后帶人趕到的時候,那宮婢的屍首已經被巡邏的御林軍團團圍住了。
“太后娘娘?”見到這一行人過來,所有人都大爲意外,連忙跪地請安,“奴才見過各位主子。”
“嗯!”宋太后頷首,直接走過去。
那宮婢的屍首已經被人從灌木後頭拖出來了,就擺在小路上,眼睛圓瞪,面目猙獰的仰面躺着,一眼看去,很有些下人。
有膽子小的女眷趕忙別過頭去,不敢看。
“這就是橫死的宮女兒?”宋太后面無表情的問道。
“是的!”侍衛點頭,“奴才們巡邏過來的時候發現的,當時她的身子還沒冷透,應該是剛死不久的。”
“你們發現她的時候,就她一個人嗎?周圍就沒什麼可疑人等出沒?”辰王妃趕忙插嘴道。
那麼巧宋楚兮是從這邊過去的,就算沒能堵住了她跟殷述,能栽她一個殺人的罪名也是不錯的。
“這——”那侍衛遲疑着,偷偷擡眸看向了宋太后。
“有什麼話直說就是,不用藏着掖着。”宋太后冷冷道。
“是!”那侍衛惶恐的趕緊垂下頭去,這才還是語氣猶豫的繼續道:“但是奴才們剛好從花圃對面的那條路上巡過,看到這邊有好像有人,又剛好聽到宋四小姐的尖叫聲就趕緊過來查看,結果就看到這個丫頭的屍首掩蓋在灌木後頭了,拖出來一看,已經是沒氣了。”
所以呢?當時宋楚兮是在案發現場被堵住的了?
辰王妃的心中一喜,便就諷刺的冷笑了一聲道:“宋四小姐的膽子不是大得很嗎?殺人放血都無所畏懼的,居然會被一具屍首給嚇的大嚷大叫?”
她特指的就是殷雪的事情。
不過她爲此和宋楚兮結仇的事情也是盡人皆知,其他人也不覺得她這話有什麼不對。
辰王妃看着宋太后,只等着對方表態,去請宋楚兮來查問清楚。
不想這邊宋楚兮還沒說話,卻是那侍衛再度硬着頭皮開口道:“這件事,應該是和宋四小姐無關的。”
“但是不是就她一個人在這裡嗎?”辰王妃不悅斥道。
“奴才趕過來的時候的確是宋四小姐一個人在這裡,不過這件兇案,卻應該是和四小姐無關的。”那侍衛道,說着就自顧爬起來,走到那屍首旁邊,彎身撥弄了一下她被亂髮掩住的頸部。
因爲是整個頸椎骨被折斷,那屍首的頭部就完全不受阻礙的偏了過來。
然後那侍衛就繼續說道:“這宮婢的頸部只有一處淤痕,但是整個頸骨都被掐斷了,這份力氣,不是有些功夫底子的練家子,根本就不可能輕易做到。”
宋楚兮那不勝嬌弱的樣子深入人心,這麼一來,就不可能是她了。
可是辰王妃如何能放過這個機會,立刻就急切的開口道:“難不成那位四小姐還深藏不露?”
宋楚兮的身體到底是怎麼樣的,給她把脈的太醫也不是瞎子,所以她這話其實是完全沒有說服力的。
宋太后冷冷的斜睨過去一眼。
辰王妃一陣心虛,臉色刷的一白,然後就舌頭打結的僵硬解釋,“是臣妾失言,太后不要往心裡去。”
旁邊那侍衛就又說道:“諸位主子請看,這邊還有好些個腳印,從這腳印的大小來看,應該是屬於神采高大的男人的。”
前段時間才下了一場大雪,積雪許多天都沒有完全融化,花園裡到處都溼漉漉的。
宋楚兮繡鞋的腳印很容易辨認,那花圃裡卻根本就沒有。
這個時候,一直和梁氏互相攙扶在一起的宋楚芳突然若有所思的喃喃道:“端木家主不是出來尋四妹妹了嗎?怎麼四妹妹都回去了,也沒見到他?”
她的聲音很小,本來就只是自言自語,但是言者無心聽者有意。
辰王妃瞬時就是眼睛一亮,立刻就要借題發揮,然則卻沒等她開口,身後的小路上,宋楚兮清越的聲音就已經響起道:“二姐姐你居然如此關照阿岐,還真是難得呢。”
她開口的語氣不善,也不加掩藏,聽到耳朵裡的惡意十分明顯。
宋楚芳的心頭猛的一跳。
梁氏已經不悅的往前走了一步,擋在她面前道:“良嬪娘娘也不過就事論事,今天宮裡連着出事,她只擔心端木家主別是也遭遇了什麼不測。”
“是嗎?”換做別人,就不會多言了,宋楚兮卻不肯息事寧人的,直接笑道:“二姐姐你跟阿岐還有交情嗎?”
想了想,就又笑道:“也是,二姐姐你進京之前,和端木家的交情的確是不錯的。”
宋楚芳聞言,愕然的擡頭,臉上神情立刻就變得慌亂不已。
她那哪裡是和端木家的關係不錯,根本就是因爲她和端木暘的婚事受挫才懷恨的。現在她都已經是皇帝的良嬪了,還不依不饒的給端木岐使絆子,這是不是就說明了她對端木暘還是餘情未了而不懷恨的?
這些事一旦傳到了皇帝的耳朵裡,讓皇帝對她起了疑心就糟了。
劉皇后也跟着皺了眉眉頭。
宋楚芳是殷紹送給宋亞青父子的一個人情,如果爲了這個就叫她失寵於御前,這對殷紹來說也是損失。
“宋家丫頭你不是說不服嗎?怎麼沒留在重華宮裡歇着?又往這裡跑?”劉皇后含笑岔開了話題。
“皇后娘娘關心,臣女惶恐。”宋楚兮屈膝和她福了一禮,就直接走到宋太后的身邊,熱絡的扶了她一邊的手臂道:“姑母,這裡的事情還沒查清楚嗎?今兒個是您的壽辰,出了這樣的事,真是掃興。”
宋太后沒有說話。
那些御林軍卻再不敢耽擱,連忙又道:“各位主子請看,這花圃裡的腳步甚是雜亂,而且腳印也不都是一般大小的,絕對不止一個人,少說也是四五個人同時出現的。”
“所以這就是說,有人先殺了這個婢子,然後又將她拋石在此的?”劉皇后往前走了兩步,仔細的查看。
“這——應該是有這個可能吧!”那侍衛道。
“去查一查,她是哪一宮裡的奴才。”宋太后冷聲吩咐。
因爲那宮婢的死狀太難看了,在場的又多是女眷,故而也沒個人敢仔細去辨認她的臉的。侍衛們將她的屍首擡起來,剛要挪走,一直站在人羣裡的靖王殷化突然遲疑着開口,“我怎麼瞧着這婢子有點眼熟呢。”
他這一提,劉皇后幾個才靈機一動,大着膽子仔細辨認過後,南康公主的女兒淮南郡主就一下子捂住了嘴巴,低呼道:“這個不是柔嘉公主的貼身婢女嗎?”說完就把臉藏在了南康公主懷裡。
因爲死前痛苦,那宮婢的面目扭曲的利害,劉皇后等人再仔細的確認了一遍她的長相,也都不由的暗暗心驚,“的確是柔嘉的婢女!”
“可是她怎麼會被人弄死了,還扔在了這裡?”瑾妃狐疑道,拿帕子掩着嘴巴,滿臉的嫌棄。
宋楚兮拿眼角的餘光掃去,卻見宋楚芳的面色再度微微一變。
“既然是柔嘉公主身邊的人,又怎會無緣無故的死在這裡,該不會是公主那裡出了什麼意外吧?”不動聲色的收回視線,宋楚兮說道。
這個時候,宋楚芳用力捏着手裡的帕子,已經開始搖搖欲墜了。
“叫個人,趕緊去看看!”劉皇后忙道。
殷述都已經出事了,可別是柔嘉公主那裡再出什麼意外。
宋太后對宋楚兮的意圖一眼洞穿。她本來是不屑於主動出手算計誰的,但是今天有人先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動手,險些坑了宋楚兮,她卻絕對不能容隱,直接就舉步朝柔嘉公主寢宮的方向走去,“哀家親自過去!”
她這一走,劉皇后等人也能怠慢。
於是一大羣人浩浩蕩蕩的穿過花園,直接殺到了柔嘉公主那裡。
柔嘉公主的寢宮離着這邊也不算太遠,一行人徒步走過去,也就只用了一炷香多一點的時間。
彼時她那宮門緊閉,大白天的,看着就透出幾分詭異來。
“把門打開!”宋太后冷聲吩咐。
莊嬤嬤上前去拍了幾下門環無人應答,就使了個眼色,讓一個功夫好的侍衛翻牆過去,從裡面拉開了門栓。
大門打開,就見到旁邊的院子門口探頭探腦的幾個宮婢奴才扒在那裡張望。
“你們都是聾了嗎?太后娘娘駕到,還緊閉着宮門不開?”劉皇后冷聲斥道。
那七八個奴才立刻就跪下去惶恐的磕頭告饒。
瑾妃往前挪了兩步,狐疑道:“大白天的,柔嘉這裡閉門鎖戶的做什麼呢?”
話音未落,卻突然聽到正殿那邊柔嘉公主尖着嗓子大聲的斥責道:“你們——你們還不全都給本宮滾出去!滾——”
其聲淒厲,又帶着極大的怒氣。
“快去看看!”莊嬤嬤立刻說道,一隊御林軍不由分說的破門而入。
那屋子裡,滿地散落着男女的衣物,四五個健碩的男人赤條條的撿了衣物正在慌亂的穿戴,而正對門口的大牀上,臉上纏了白花花繃帶的女子則是尖叫了一聲,一把用力的抱緊抓在懷裡的被子。
“柔嘉你——”劉皇后緊隨侍衛後面,第一個衝進門去,見狀就是眼前一暈,險些背過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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