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不是和他一夥的?
顏玥的呼吸猛地一滯,心裡頓時生出一種極大的危機感。
她覺得自己的腦子裡混亂成一片,只跌跌撞撞的跟着那人走。
後面的打鬥聲漸漸地遠了,顏玥腦中正在渾渾噩噩的時候,前面卻突然一陣凌亂又匆忙的腳步聲奔襲而來,一隊侍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斜對面的小路上衝了出來,劍拔弩張的將去路封死了。
那人護着顏玥一步後退。
“小姐!”寶音緊張的牢牢拽住顏玥的袖子。
龐生款步自人羣裡走出來,負手而立,面上表情只能說是平靜的看着顏玥道:“承微娘娘這是要去哪裡?”
其實這已經是被抓了個現行了,多說無益。
不過麼,卻總不能就這樣就乖乖的束手就擒了。
“你們來的正好,有刺客闖入,好像是衝着長孫殿下去的,那邊我幫不上忙,剛要去找人求救,你們還不過去幫忙?”定了定神,顏玥說道。
這個女人的應變能力還是相當強的。
龐生忽而冷笑,目光里根本你就不掩飾他的懷疑的自幾人身上掃了眼,涼涼道:“是麼?還好承微娘娘您當面解釋了,否則屬下還要以爲那些刺客是聲東擊西,來掩護您脫逃的呢。”
言辭之間,極盡冷嘲熱諷之能事。
那個侍衛深刻防範着,手一直按在刀柄上。
顏玥不動聲色的從後面扯了下他的衣服,示意他稍安勿躁。
對方人多勢衆,就算硬闖他們也毫無勝算,最後都是死路一條。
龐生見她如此鎮定,不由的又多看了她兩眼,然後冷然的一揮手,“那承微娘娘就請回吧,殿下既然已經有旨意下達,這個時候您自然是不能亂走的。”
顏玥心裡苦笑一聲,已經有幾個侍衛上前將他們三人全部制住。
龐生押解了幾人折返,彼時殷桀院子外面兩撥人早已經打的如火如荼。那些刺客兇悍無比,居然是幾批前來支援的侍衛也沒能將他們劫住,殷桀院子外面最後一道守衛的防線已經被攻破了。
幾個刺客提刀闖進去,聽到裡面奶孃和婢女的慘叫聲,顏玥的一顆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臉色慘白一片。
“你們快去幫忙啊!”她驚慌失措的怒聲呵斥。
龐生是真以爲這些都是闖進來聲東擊西配合她脫逃的援兵,一時並沒有太當回事。
但也只是這一個瞬間的遲疑,那院子裡就又傳出兩聲淒厲的慘叫。
“頭兒!得手了!”有人沉聲道。
顏玥的腦中嗡的一下,只片刻之後,之前闖進院子裡去的幾個黑衣人就攜着孩子奔了出來。
“桀兒——”顏玥驚呼一聲。
殷桀半夜被打鬥聲驚醒,又眼見着這些刺客衝進院子裡見人就殺,已然是被嚇傻了,之前被刺客挾持的時候不知道哭,此刻驟然聽到顏玥的聲音在喊他,那孩子被刺客攜在腋下,飛快的所有看了眼,待見到站在稍遠地方的顏玥的時候,終於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顏娘娘!顏娘娘救我!”
顏玥一下子就紅了眼眶,大力掙脫了按着她肩膀的兩個侍衛的手就要撲過去,卻被侍衛眼疾手快的又拽了回來。
那幾個刺客挾持殷桀得手之後,並不戀戰,又再一力衝殺,想要原路殺出重圍去。
龐生一直神情凝重的注意着站圈裡的情況,也是到了這個時候才終於察覺了事情是真的不對勁——
如果這些刺客最終的目的是爲了營救顏玥的,那麼拿住了殷桀之後他們就應該馬上用迎接做籌碼,來講條件,交換顏玥的。
可是,他們卻對這邊離着他們根本就不算太遠的顏玥理都不理?
龐生的思維一下子也出現了瞬間的混亂,臉色鐵青的看着。
顏玥卻是急瘋了,扭頭就衝着他吼道:“你瞎了嗎?小殿下被人劫持,還不去幫忙啊?是想要眼睜睜看着他們把小殿下帶走嗎?”
情急之下,顏玥吼的歇斯底里。
龐生猛地打了個寒戰,這纔不由自主的上前一步。
他還是有些難以相信今天的這批刺客完全和顏玥無關,畢竟今時今日的情況之下,實在想不到還有誰會無緣無故的做出這麼大的犧牲直接闖進來挾持殷桀的。
他順手一把奪了一個侍衛手裡佩刀,將顏玥拽過來,橫刀往她頸邊一壓,揚聲道:“你們要找的人在這裡,馬上住手,交出小殿下來。”
那些刺客根本就對這邊的情況理也不理,只帶着嗷嗷大哭的殷桀不顧一切的想要突圍而出。
“先生,這事情好像有點不對勁,他們好像不是衝着承微娘娘來的。”其中一個侍衛上前,突然就惶恐了起來。
如果對方的真實目的就是衝着殷桀的,那殷桀現在落在他們的手裡,就實在是危險了。
那一瞬間,龐生的臉色已經黑成了鍋底灰。
而這裡鬧了這麼久都沒有平息,殷紹也終於坐不住的趕了來。
他步履匆匆的自那花園裡走出來,剛好是又帶了一隊侍衛擋在了那些刺客的退路上。
這裡廝殺了半天,已然是屍橫遍地,血流成河。
殷紹也幾乎不能相信有人敢公然闖進他的太子府殺人放火,難以置信的低頭看了眼橫死腳邊的屍體。
“殿下,小殿下被這些刺客挾持了!”有從戰圈裡退出來的侍衛抹了把臉上血水稟報。
殷紹刺客腦中的思維也出現了瞬間的混亂,他直覺的驟然擡頭看過去,卻見寫對面那邊顏玥也是滿臉惶恐,被侍衛拽着卻還在極力的掙扎,想要接近殷桀。
這到底是個什麼局面?如果是爲了劫持殷桀的,那麼這些人就不可能是殷湛的人,因爲殷湛得到這個孩子根本就沒有絲毫的用處。
可是除了殷湛,還有誰會做這樣的事?是誰要劫持殷桀的?目的呢?
用來威脅他?!
好像就只有這麼一種解釋可以說的通了。
因爲殷紹的出現,太子府的侍衛士氣大振,再加上有人增援,很快的就將那些刺客完全控制住了,鎖在了戰圈當中包圍了起來。
“還不乖乖放了小殿下,束手就擒,殿下還能留你們一個全屍。”龐生此時已經不作他想,直接一步衝到了前面。
那些刺客雖然人數不少,但是一番打鬥下來折損大半,此時七八個人帶這個孩子還被團團圍住了,絕對是插翅難逃。
“全都後退!”爲首那人心一橫,一把提了殷桀在前,染了血的長劍往孩子的頸邊一橫,“你們還想留長孫殿下的性命,就不要輕舉妄動。”
“停!”龐生等人是不知道殷桀身世的內幕的,所有人都被束縛住了手腳,匆忙喊停。
“顏娘娘!父王!”殷桀嚇壞了,手腳撲騰着大聲嚎哭。
殷紹沉着一張臉,遠遠的看着。
那些刺客自知在劫難逃,乾脆也無所畏懼了,只隔着人羣看向了殷紹道:“太子殿下還想要皇長孫的命嗎?如果有需要,咱們就好好說話,否則的話——能拉了長孫殿下咱們一起上路,哥兒幾個也是賺了。”
中間被這個戰圈阻隔了,顏玥過不來。
但是她很清楚,殷桀既然根本就不是殷紹的骨肉,這男人就幾乎不會對他有一絲一毫的眷顧。
“殿下——”顏玥心中緊張又惶恐,聲音顫抖又哀求着大聲的喚他。
殷紹的目光冷淡,看也沒往她這邊看,只就冷冷的注視着那幾個還在做困獸之鬥的刺客,語氣冰涼的吐出幾個字來,“你們的目的!”
那刺客只以爲他是捨不得殷桀纔不得已的妥協,脣角揚起一抹略顯得意的笑容來,揚聲道:“麻煩殿下命人備車,送我們到南城門外,到了那裡我們再談。您也別怪咱們小人之心,這太子府的後院是您的地方,在這裡和您講條件——”
那人說着,也半分都不介意他的身份一樣,諷刺道:“說句不好聽的,我們受不住您的出爾反爾。”
這句話,對殷紹這堂堂的一國太子而言已經是種難以忍受的侮辱。
龐生等人全都義憤填膺,卻只有殷紹一人泰然處之。
他的神情冷漠的盯着那些人又看了一會兒,就在幾個刺客以爲他是要遲疑妥協的時候,他卻居然毫無徵兆的轉身就走,“不想說那就死吧!”
說到底,殷桀這個孩子和他有什麼關係呢?
以前就是爲了用這個嫡長孫的身份來壓殷樑一頭的,現在殷樑已經走上了絕路,甚至於皇帝都命在旦夕,這個孩子對他而言,已經沒有了絲毫的意義。
甚至於——
這麼個來歷不明的孩子,有人能給個光明正大的理由幫他處理掉,他更是求之不得的。
“太子殿下,您不同欲擒故衆,您當是知道,我們這些亡命之徒,是真的什麼事都敢做的。”那幾個侍衛明顯是被他的舉動震住了,反應了一下還是隻當這是他的詭計,大聲的說道。
殷紹又多絕情,沒有人會比顏玥更清楚了。
顏玥推開身邊的侍衛,往前跑了兩步,驚慌失措的哀求道:“殿下,長孫殿下是無辜的,他還只是個孩子,既然這些刺客有要求,您還是聽聽他們怎麼說吧。”
殷湛沒有出面來救顏玥脫困,殷紹本來就滿心失望,煩躁的很。
他腳下步子根本就不停。
這一次,那些刺客纔是震驚之餘真真的慌了。
“太子殿下!”領頭那人再也顧不得許多的大聲道:“如果您覺得一個長孫殿下還不足以叫您妥協的話,那麼您就不妨馬上叫人進宮去看看,如果再加上一個皇后娘娘呢?這樣的分量,可是足夠讓您心平氣和的聽一聽我們的要求了。”
劉皇后嗎?
這是雙管齊下?
可皇宮是那麼好進的嗎?劉皇后又是那麼好動的嗎?
排除殷湛和宋楚兮不予考慮的話,要劫持劉皇后,那麼在宮裡就必須要有埋藏的很深的釘子做內應。
而今時今日這樣的情況下,又有誰會需要冒險這樣做?
所有的答案,呼之欲出。
殷紹的脣角,泛起一抹冰涼的笑意,這才止了步子,緩緩的扭頭看過去。
他面上表情其實從始至終都沒有多少太明顯的變化,甚至於在兒子和母親相繼被劫持的消息爆出來也不見什麼明顯的情緒波動,反而脣角勾起嘲諷的笑。
“你們要換殷樑?”他問,卻是篤定的語氣。
不得不說,這男人的思維是相當的敏銳犀利的。
幾個黑衣人的心頭一緊,不由的互相對望一眼。
不過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也沒必要再繞圈子。
爲首那人上前一步,“太子殿下慧眼識察,咱們佩服,既然殿下已經洞悉了我們的來意了,那就更沒有必要藏着掖着了,您當是知道,我們這樣的人末路窮途,早就沒什麼好怕的了。今天我們既然已經動手,就是抱着必死之心的,絕對不會空手而回。長孫殿下的性命就在這裡,宮裡您要是不信,可以馬上叫人前去確認,然後再做決定不遲。不過您覺得還有這樣的必要,再浪費時間嗎?以太子殿下您的決斷,應該不至於這麼一點事情還要拖泥帶水的猶豫不決吧?”
除了已經註定不能再翻身了殷樑,其他人都犯不着鋌而走險來做這樣的事。
沒想到明明都已經塵埃落定了的事,反而在這一刻又出變故。
殷紹的目光又顯出幾分沉鬱,既沒有叫人去宮裡確認,也沒鬆口,反而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那幾個人道:“要跟本宮講條件,至少你們也該把底牌都亮出來,讓本宮知道,到底是什麼人在和本宮對着幹的。”
那黑衣人的眉心劇烈一跳,心口更是沒來由的緊張一縮。
然後,他勉強壓制情緒,強作鎮定道:“我們只要懷王殿下平安,殿下把他交出來,我們保證不會傷害長孫殿下和皇后娘娘的性命。”
元貴妃在宮裡的勢力也是根深蒂固,雖然她宮裡的人都被控制住了,但是那偌大的一個皇宮,她肯定還有別的暗樁在,想要從暗處出手對付劉皇后,還是很有成算的。
而殷樑——
他的部從餘黨要孤注一擲的夜闖太子府,自然也不在話下。
只是麼——
元貴妃和殷樑雙雙被困,這後背指揮一切,發號施令的人呢?
殷紹的心中瞭然,眼底的視線就越發冰冷了起來,“梅氏對殷紹還還真是情深意重,她的人都遠在海域彭澤了,還不死心?”
那黑衣人的面色微微一變,但好在是有蒙面的黑巾遮掩,倒是沒有情緒外露。
“殿下,不再拖延時間了,懷王殿下是我等的主子,如今他身陷囹圄,我們只是儘自己的本分,應與不應,你就給句痛快話吧!”一梗脖子,那黑衣人態度強橫道。
殷紹卻半分妥協,只是冷笑,“那個女人舊情難忘,還把手伸的這麼長,卻不知道即墨勳知道了以後會是作何反應的?”
是個男人就接受不了吧?
殷紹的話音未落,已經突然變臉,眉目之間一片煞氣,狠辣的一勾脣角,命令道:“給本宮把他們拿下,年關將至,是時候給彭澤太子送去一份禮物聊表心意了。”
他居然是——
真的完全不管殷桀的死活?
侍衛們對他唯命是從,擡刀就砍。
戰圈裡的刺客們下意識的閃身躲避,慌亂中只還提着殷桀大聲呼喊,“你真的不顧皇長孫的死活了嗎?”
“殿下!”顏玥悽聲慘叫。
殷紹的眼睛裡卻是誰都不看的,只面目冰冷的站在那裡。
那些刺客期初是沒想到他會這麼狠,應對着和侍衛們周旋了一兩個回合,終於確定這太子殷紹冷血無情的程度完全超乎了想象。
這一趟,是註定了要無功而返了。
雖然遺憾,但也不能讓他得到便宜。
領頭的黑衣人目光一厲,橫劍就要往殷桀的脖子上拉去,顏玥的眼睛猩紅,不管不顧的從人羣裡往外衝。
“不要……”她驚恐無比的大聲嘶吼。
千鈞一髮,和她一起被限制在後面的那個侍衛冷不丁的突然出手,橫肘撞在按住他的那個侍衛的胸口,同時反手抽出對方腰間長刀,反手一拉,就在挾制住他的另一個侍衛的腰間拉開一道血口子。
他的動作既準又狠,殺人之後直接衝破人羣搶過去,一把扣住顏玥的手腕,腳下提力,拉了她就飛身而走。
這樣的生死關頭,誰也沒有想到會有這樣意外的變故,一時之間所有人打鬥的動作都跟着一緩。
“攔下他們!”龐生惱怒的大聲道。
就在侍衛們一股腦衝過去的同時,另一側的圍牆上面卻不知何時驀然出現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
那人躍上牆頭的同時順帶着發射暗器,趁那黑衣人被顏玥驚動愣神的瞬間打落了他已經抹到殷桀頸邊的長劍。
他那暗器的力道很足,震得黑衣人虎口一疼,額上都暴起青筋來。
殷紹眼底迸射出兩道殺意凜冽的目光,霍的扭頭看過去。
衛恆已經冷然的開口道:“你要的人在我手上,別傷無辜,孩子交出來,懷王你帶走!”
殷湛!殷湛果然還是出手了。
但是這一刻,殷紹的心裡卻只起了滔天怒火,並沒有一絲一毫料中了所有的自得。
他的目光一變,卻是霍的扭頭看向了已經被逼迫到了死角的顏玥二人,當機立斷的下令,“給本宮把顏氏拿住!”
殷湛是爲廖容紗做的。
就算現在他以爲殷桀是廖容紗的孩子而想要出手保住這個孩子,但歸根結底卻只有顏玥纔是最有力的籌碼。
殷紹下令的同時,衛恆這邊自然也早有準備,跟隨他殺入太子府的暗衛隨後趕到,連着數道人影越牆而過,護在了顏玥的前面。
果然,殷湛還是更在意顏玥要多一些。
殷紹的心底泛起絲絲冷笑,奪了一個侍衛的長劍居然是親自奔了過去。
原先還被侍衛衆矢之的幾個刺客完全反應不過來是怎麼一回事,衛恆已經從牆頭落下,帶了幾個人衝破太子府侍衛的內層防線,直接與那幾個刺客面對面。
他也不廢話,伸出手去,“孩子給我!”
那幾個刺客自然不會輕易妥協,幾人嚴防死守,把挾持殷桀的黑衣人護在最中心的位置,全神戒備的與衛恆對峙,“懷王殿下在你手裡?”
衛恆並不廢話,“跟我出去看了就知道了。”
他一側身,跟着他的死士就幫忙擋開了太子府的侍衛,掩護那些刺客往外撤。
“殿下——”有人心急如焚的衝着殷紹的背影大聲的提醒。
衛恆卻提劍衝了過來。
他的目標明確,直取殷紹背心,沒有絲毫容情。
“保護殿下!”侍衛們目赤欲裂,集中了人手就要往這邊衝。
殷紹雖然身手不錯,但是和武人出身的衛恆相比還是有差距的,衛恆手下招式精妙,連着迫開兩個意圖阻撓他的侍衛,劍鋒直逼,終是不離目標的。
有人倉促中拽了殷紹一把,殷紹惱怒異常的扭身避讓,他卻更清楚衛恆的意圖,滿面通紅的怒聲下令,“攔下他們!”
衛恆偷襲他,爲的不過就是引開侍衛的注意力,還給那些刺客製造機會,帶走殷桀。
這一分神,衛恆的長劍斜刺而過,便在他右側的腰肋下方劃開了一道血口子。
殷紹這一輩子還是頭次吃這麼大的暗虧,他下意識的摸了一把傷處,就觸到滿手殷紅的血水。
“殿下!”有侍衛驚慌失措的上前扶他,“您怎麼樣了?”
殷紹的脾氣已經被激發到了極致,他一把推開了那人,這時候趕過來的侍衛已經絆住了衛恆。
太子府花園的這一角,三方人馬混戰,打的如火如荼。
衛恆帶來的人,數量上雖不及他的府兵多,但明顯是精挑細選出來的,戰力驚人,一時之間他居然也完全奈何不得。
一則他要留下顏玥,二來更不能讓人拿殷桀去換走殷樑,但如果兩方面兼顧,他府兵的戰力就又要大打折扣。
傷口處的血源源不斷的連着往外涌,殷紹痛的渾身都是冷汗。
但是他的一張面孔極冷,並沒有露出半點痛苦之色,只透着難以言說的惱怒和殺氣。
“弓箭手!”心裡飛快的做了權衡和計較,他厲聲喝道。
因爲他過來的時候那些刺客基本已經被控制住了,所以帶來的弓箭手根本就無用武之地,此時一直在外圍徘徊脊背的弓箭手得令,馬上嚴陣以待。
衛恆於百忙中皺眉。
殷紹面上容顏冷酷,擡手一指通向花園的那處出口,咬牙切齒道:“把他們全部給本宮射死!”
要拿殷桀卻換殷樑?想都別想!
弓箭手們得令,馬上轉移目標。
衛恆的目光一冷,卻奈何被幾個侍衛纏住,脫不開身。
嗖嗖嗖的冷箭破空聲,伴隨着人羣之後顏玥淒厲的尖叫聲一起劃破天際,“不要——”
花園入口那裡擠了二十多個人,箭雨齊飛,衆人自是拼命的揮劍抵擋,卻奈何那個地方本來就狹窄,所有人擠在一處,行動受制。
血光飛濺,慘叫聲連連。
顏玥被人護着,那一瞬間她驚恐的死命的抓着自己的頭髮,她感覺自是在那一瞬間發了狂,但即便再瘋狂,卻又完全的無計可施,只能雙眼血紅,眼睜睜的看着。
眼前密密麻麻的冷箭壓下來,一波接着一波,很快的,那些人就前赴後繼的倒下,屍體累疊起來,一座小山一樣的擋在那花園的入口處。
待到冷箭破空聲終於過去,顏玥已經無力支撐,揪着自己的頭髮,身子一寸一寸的滑軟下去,跪坐在了地上。
她的雙眼赤紅,眼睛裡都是絕望的恐懼,就死死的盯着那個方向,可是除了一開始的那一聲慘叫之外,喉嚨裡就像是被堵了一團棉花,再就一個字也沒吐出來,甚至於連眼淚都沒有落下來。
“太子!”因爲殷紹居然真的毫不容情的當衆就對殷桀下了下手,衛恆也是始料未及的,反應過來,也是莫名的一腔怒火衝上來。
他怒目圓瞪的盯着殷紹,那目光幾乎能將人凌遲,“你還是不是人,那還只是個——”
那還只是個孩子。
就算不是親骨肉,也是叫了他六年父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長大的。
衛恆想要破口大罵,可是轉念想到當年他對廖容紗還有殷黎做的事情,又覺得都完全沒有開口的必要了。
殷紹的表情卻是冷靜自制的,脣角帶着獨屬於勝利者的一絲得意。
她看了眼跪坐在地上神情已經明顯不正常了的顏玥,只有這一刻纔是真真的覺得快慰的。
他是當朝太子,一國儲君,這世上就只有他左右別人的份兒,而絕對不允許任何人的欺騙和背叛。
他揮了揮手。
那些弓箭手馬上會意,調轉矛頭指向了這邊。
殷紹的目光這才移了衛恆的臉上,冷諷道:“還要繼續再做困獸之鬥嗎?我要本宮強行把你們全都留在這裡嗎?”
衛恆此時還處在他下令射殺殷桀的意外和憤怒中,只就臉色鐵青的瞪着他,嘴脣動了動,卻沒能說出話來。
殷紹對他那種充滿懷疑和指責的眼神視而不見,只斜睨了一眼癱軟在地的顏玥道:“殷湛的目的,不過就是要這個女人的,怎麼樣,是你能做主還是要讓殷湛親自過來和本宮談?”
衛恆咬緊牙關,一時間遲疑。
殷紹又打了個手勢,弓箭手前行兩步,將包圍圈縮小。
“太子殿下這是要和我們同歸於盡嗎?”衛恆冷冷說道。
現在他們同困在同一個站圈裡。
“殷湛捨得讓你們都和本宮一起同歸於盡嗎?”殷紹反問,語氣之中有難掩的嘲諷情緒。
他不否認,殷湛的心機和手段都很了得,並且他的出手也足夠迅速,居然搶先一步就把殷樑劫持在手了。
如果只是謀心機,比手段,殷紹自己都未必會有絕對的勝算,可是——
偏偏殷湛那人有私心有顧慮,生生的就給他自己製造出了顏玥這麼一個弱點出來。
“你想怎麼樣?”不能讓顏玥有事,這一點是衛恆此次出任務的前提。
“顏氏人就在這裡,這裡輪不到你來和本宮要價還價。”殷紹道:“你們是怎麼把殷樑劫走的,就怎麼再把他送回來。”
“你——”他居然都不想拿顏玥來換。
衛恆一怒,這一瞬間的情緒非常明顯。
殷紹看在眼裡,就又面目森涼的笑了,冷冷道:“本宮的耐性有限,今天進門闖進我的府邸裡來,這筆賬都還沒算呢。”
可是他這分明就是空手套白狼,難道就當這一次是白走一趟嗎?
衛恆心存猶豫,一時就死咬着牙關不鬆口。
殷紹卻是不耐煩了,擰眉道:“還要繼續考驗本宮的耐性嗎?”
殷樑是被關押在天牢裡的,如果只想要憑藉武力攻破天牢,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否則的話,元貴妃和殷樑的人也就犯不着兜圈子跑到這裡來挾持殷桀做交換了。
殷樑既然落到了殷湛的手裡,那就說明宮中和天牢兩方面的局面必定都是他親自出面協調掌控的,否則的話整個京城都早跟着亂了。
殷紹是算準了殷湛此時分身乏術,便就對衛恆一再的施壓。
衛恆握着劍的手,手背上因爲隱忍的太過利害而青筋暴起。
場面一時緊迫僵持,卻聽通往花園的另一處入口的方向有人慵懶散漫的輕笑聲傳來,“區區一個懷王,當年風頭正盛的時候都姑且不是太子殿下的對手,怎麼如今他都這副模樣了,殿下還要對他心存忌憚嗎?”
這種場合這種局面之下還有心情調侃看熱鬧的,也就只有一個端木岐了。
殷紹微微提了口氣。
衆人循聲望去,卻見那邊掩映在常青灌木叢的小路上,有人紫衣華貴,裹着一件黑貂裘的大氅分花拂柳而來。
夜色暗淡,偏生他眉目間的光彩極盛,和眼前這裡劍拔弩張的場面顯得格格不入。
這個人出現,也必是沒好事的。
殷紹今天沒心思和他周旋,直接冷嗤一聲,“端木家主這都是跟誰學的規矩?過本宮的府邸,居然可以連招呼也不打的就這樣直接闖進來嗎?”
“太子殿下說那裡話,我哪裡會無緣無故的冒犯太子殿下?”端木岐沒事人似的笑了笑,雙手攏在袖子裡避寒,當真一副走馬觀光一樣的神情,“我只是登門拜訪,閒來無事想來和太子殿下閒話家常的,我想竅門遞帖子來着,可是你府邸的大門洞開,門房裡也沒個下人在,我便只能自己走進來了。”
他說着,一雙桃花眼眯了眯,臉上笑容更甚的努了努嘴。
後面跟着的侍衛裡,有人拽了個披頭散髮的漢子出來。
那人似乎十分不忿於這種待遇,奮力的掙扎了一下,卻是——
懷王殷樑。
不過一晝夜沒見,昨天夜裡還兵臨城下威風凜凜的當朝親王此刻卻變成了鬍子拉碴的狼狽模樣。
衛恆不由的倒抽一口涼氣。
他本來下意識的就以爲是端木岐趁火打劫搶了他們的人,但是轉念一想,如果端木岐動強的話不可能沒有人發信號求援或者稟報的。
殷湛此刻應該是在宮中平衡局面的,那麼——
是宋楚兮來了?
衛恆的心中警覺,目光自端木岐身邊的人身上大致的掃了一圈,卻沒見到她的蹤影,心裡正在奇怪,就聽端木岐又再繼續笑道:“太子殿下是在爲了懷王動怒嗎?何必呢?氣大傷身,人我順手給您帶進來了,您還是消消氣吧。”
“我就說端木家主這麼好會主動登門來找本宮喝茶?原來是要趁火打劫的嗎?”殷紹瞭然於胸的冷冷說道,緊跟着神色一凜,“你要鬧事也要看好了時間地點,這裡的事情和你扯不上半分關係,你也要這樣的給自己找麻煩嗎?”
“我這個是最識時務的,太子殿下應該知道啊。”端木岐笑了笑,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緊跟着話鋒一轉,看向了神情痛苦木然縮在牆根底下的顏玥,他的面上一直都是一副閒散的表情,事不關己,“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您的這位妾室倒是會套人情,白天才有人受了她的恩惠,這不——沒辦法,這就只能趕着來還情了。”
宋楚兮?
殷紹本是一心只爲了確定殷湛對廖容紗的用心的,這時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居然忽略了宋楚兮。
因爲顏玥幫過她,所以她會施以援手?
這理由完全合理,何況宋楚兮和他殷紹之間本來也就水火不容了,根本也不在乎是不是摻和了他的家務事而得罪了她。
“她人呢?既然有心插手,就沒有躲清閒的道理,想跟本宮要人?讓她自己來。”殷紹的思緒飛快一轉,卻沒有分散的太久,直接冷冷說道。
端木岐也不動怒,仍是心平氣和的咧嘴一笑,“一時半會兒的恐怕不行。”
說着,他便像是意有所指的四下裡打量起這周圍的環境來。
他這舉動?殷紹的心裡飛快的閃過一點不同尋常的感覺,但是消失的太快,他居然一時間沒有抓住。
只是端木岐並沒有繞彎子,頓了一下,馬上就又嘖嘖的嘆了口氣道:“殿下您的這座府邸可真不小,要一間屋子一間屋子的搜過來,還真是要花費些時間的。”
“殿下!”龐生猛地提了口氣,警覺不已。
從把宛瑤重新帶回來之後,殷紹就知道顏玥放她出府就是爲了給殷湛提醒的,中間隔了這麼長的時間,殷湛也的確應該判斷出宛瑤的身份了。
宋楚兮分身乏術,在搜他的府邸尋找宛瑤的下落嗎?
雖然端木岐這人狡詐,但是這一刻,無可否認,殷紹的心裡也的確是帶了幾分難掩的慌亂的。
“怎麼?太子殿下不信?需不需要親自去確認一下?”端木岐半真半假的又調侃。
這個險,殷紹還是不敢隨便冒的。
顏玥和宛瑤比起來——
他還沒有撬開宛瑤的嘴巴。
“你想怎麼樣?”最後,不得已的一咬牙,殷紹問道。
“我的來意已經說過了啊。”端木岐道,一擡下巴,指了指那邊的顏玥,“把人交給我帶走,懷王還給你。”
殷樑雖然已經廢了,就算讓他脫逃出去也不會再成爲他的威脅,可這個人和自己作對多年,殷紹卻是不甘心就這麼放他走的。
他看了顏玥一眼。
那女人似是被殷桀的死打擊的不輕,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不哭不鬧,只一直用一種絕望無比的神情死死的盯着那花園的一角。
權衡輕重,殷紹終是不敢在這裡繼續的耗下去了。
“放了她!”殷紹道,既然有了決斷,那就再不拖泥帶水。
侍衛們緩慢戒備着往旁邊退開,衛恆帶來的人過去小心的攙扶了顏玥起身。
顏玥魂不守舍,一隻遊魂一樣被他們拉起來,又再攙扶着從人羣裡一步一步的走過。
端木岐也是大方,直接就使了個眼色,示意長城把殷樑交給了殷紹的人——
橫豎這個人他們抓在手裡一點用處也沒有,還要浪費糧食。
殷紹隱隱的鬆了口氣,示意侍衛把殷樑先押下去,卻不想,只在他這略一分神的瞬間,變故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