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中歌舞昇平,一派繁華。
一衆賓客一邊欣賞歌舞,一邊談笑風生的互相寒暄。
廳中領舞的舞娘,穿一身大紅的舞衣,其他人的衣着多少有些暴露,卻只有她除外。不過那女子的身段兒好,緊緻的舞衣裹着纖細的腰身,舞姿柔韌,翩然而動間,如是一隻肆意飛舞花間的蝶。
這女子的樣貌生的美,卻又不算是極美,只是相較於安意茹的柔弱溫婉,她就多了幾分豔色,而與太子妃廖倩華的平靜端莊相比,她眉宇間又另有幾許靈動。
所有人的視線都不自覺的被她吸引,跟着她的舞步在這廳中來回。
宋楚兮藏在袖子底下的一隻手一直緊緊的握着,用力的掐着手心,一顆心半吊起來,懸在嗓子眼裡,不上不下。
主位上,自這羣舞娘進來,殷紹的眼睛就玩味的眯了眯,脣角飛快的閃現一抹笑,而女人們卻都齊齊的紅了眼,各自在案後拼命的絞着帕子發泄。
幾人當中,只廖倩華的表現最鎮定,脣角姑且還能帶着優雅得體的笑,可是細看之下卻不難發現她那臉上的整個表情都是僵硬的一張面具,彷彿輕輕一碰就能碎裂成渣。
坐在殷紹另一邊的安意茹,則是死咬着牙關,視線死死的膠着在那女子身上,她雖是極力的隱忍,眼睛裡嫉恨交加的神色卻是掩都掩不住的。不過她素來知道殷紹不喜歡她爭勇鬥狠,所以哪怕已經恨到抓心撓肺,也強壓着脾氣,不叫自己發作。
不過她們能忍,有人卻是不肯的。吳良媛的視線從衆人面上過了一圈,心裡突然就覺得快慰,於是就感慨着嘆道:“咱們這位承微娘娘還真是多才多藝啊,沒想到居然還有這一手。”說着,她就挑眉看向了廖倩華,“這是娘娘您的安排嗎?這是特意要給大家一個驚喜的?”
她刻意咬重了“驚喜”兩字的發音,其中諷刺的意味就十分明顯了。
廖倩華還沒回話,坐在下首的另一位美人兒已經酸溜溜道:“良媛姐姐你還真是擡舉咱們姐妹,就算是驚喜,這驚喜只怕也是單獨爲殿下準備的。不過麼,顏承微的舞跳的的確是好,今兒個咱們姐妹也都沾光跟着大飽眼福了。”
哪家後院的女人多了,都少不了拈酸吃醋的。
殷紹什麼也沒說,但是眸光之中卻是鮮明的透露出來幾分冷意。
廖倩華看在眼裡,頓時心驚肉跳,趕緊沉聲喝止,“要看歌舞就好好看,哪兒來的這麼多廢話?要聊天的你就先退下,自己回後院去聊。”
不管是在人前還是人後,她這個當朝太子妃的權威還是不容褻瀆的。
吳良媛二人不敢再頂風作案,各自不甘的閉了嘴。
這邊的小插曲,自然影響不到廳中整個宴會的大氣氛,宴會的氣氛被歌舞帶動起來,熱鬧非常。
一曲終了,有酒意正濃的賓客忍不住的拍案叫好。
舞娘們卻沒有多做滯留,行了禮就魚貫而出,退出了廳外。
宋楚兮垂眸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她的動作刻意放的十分緩慢,實則卻是爲了掩飾顫抖。倒了酒,她纔要執杯往脣邊送,旁邊的端木岐突然探手過來,一把握住了她的指尖。
宋楚兮始料未及,手臂一晃,杯中就溢出幾滴酒水,從指縫間滑入她已經被汗溼的掌心裡。
端木岐皺眉,沉聲道:“別喝了,一會兒醉了可該耍酒瘋了。”
宋楚兮垂眸沉默了一瞬,然後就揚眉看向了他,不以爲然道:“我的酒量沒這麼差的,聽說今天宴會上的酒都是從宮裡出來的,機會難得誒——”
“聽說?”端木岐失笑,拉過她的手,扯帕子把她手心裡的酒水和汗漬都擦乾淨,一邊道:“你又喝不出來,就別糟蹋好好東西了。”
他捏了她的手,才覺得她的指尖透着些微的涼意,就又皺了眉頭,吩咐長城道:“去外面的馬車上看看,把楚兒的大氅拿過來吧。該露的臉都露了,一會兒我們先走。”
宋楚兮的心裡輕微的咯噔了一下,不由的就多了幾分小心。
這邊端木岐卻神色如常,幫她擦了手就順手將帕子甩了。
宋楚兮看着他鎮定如斯的表情,心裡就越發的不安定,猶豫再三,還是開口道:“阿岐——”
端木岐沒等她說完,卻是突然抽身而退,順手把自己桌上的酒壺也塞給她,莞爾笑道:“你想喝就趕緊喝吧,下不爲例,嗯?”
他的眉目含笑,臉上表情依舊灼灼燦爛,但是那一眼的目光深刻,卻分明透着幾分告誡和警示。
如果他要提前離席的話——
那一定不行。
宋楚兮舉棋不定,猶豫着剛想找個藉口出去,就聽身後的舜瑜“咦”了一聲道:“那不是剛纔的那個舞娘嗎?”
宋楚兮的心跳一滯,下意識的擡眸看去,卻見一個穿着素色宮裝,打扮的端莊得體的年輕女子從殿外舉步進來。
那女子不驕不躁,明知道有很多人都在盯着她看她也不在意,只是很低調的從賓客的座位後面繞過去,走到最裡面的上首。
她的舉止得體,過去先大大方方的給殷紹和廖倩華兩人行了禮,然後也沒有往殷紹跟前湊的意思,而是直接轉身退下,一聲不響的繞到小皇孫殷桀的桌案後頭。
宋楚兮的脣角掛着一成不變的笑容,目光追隨那女子看過去。
那孩子生的白白胖胖,眉毛和嘴巴都同殷紹很像,只是因爲年紀還小,氣場不顯,面相上透出幾許小斯文,看着十分的乖巧。
彼時那孩子正很規矩的坐在席位上,那女子就陪在他身側,因爲這裡飲宴用的都是席地而坐的小几,她便就直接跪在旁邊,耐心仔細的給那那孩子佈菜。
因爲那女子的樣貌生的美,方纔那一支舞跳下來,更是豔壓全場,得了所有人的注意,所以見她重新進殿,目光被她吸引的人並不只宋楚兮一個,所以這會兒宋楚兮也就不必藏着掖着,一直若有所思的盯着那一桌在打量。
那女子服侍起來十分的盡心,可以看出來,不帶半分的敷衍,給魚肉剔刺,帶殼的食物也都剝好了才夾到小皇孫面前的碟子裡,宋楚兮甚至注意到,侍女每次送上來一道菜,她都是親自嘗過了之後,確定沒有閃失了纔給那孩子吃的。
而那孩子也是乖巧聽話,並不挑食,不管那女子往他的碟子裡夾了什麼,他都一本正經,舉止優雅得體的慢慢吃。
這樣的場合,前世的時候宋楚兮經歷過太多次,每一次府裡設宴,後院裡的那些女人無不想方設法的籠絡她,以謀得出席的機會,畢竟這樣的場合,作爲妾室,能出現的機會有限。而一旦宴會那天有哪個女人獲此殊榮,宴會上卻就沒有人再記得她這個太子妃的提攜之恩了,那些女人,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想方設法的開始博殷紹的眼球。
可是這個女人,卻一門心思的撲在殷桀身上,從頭到尾,就沒往殷紹那裡飄過去一眼。
宋楚兮的脣角饒有興致的彎了彎,隨口問道:“我看那女人的裝束,她應該是太子的妾室吧?怎麼不入席來坐,反而親自服侍起小皇孫來了?”
舜瑜和舜瑛也是頭次進京,也都兩眼一抹黑。
這個時候端木岐正好側身向另一邊,跟和他相鄰一桌的殷樑寒暄,顧不上這邊。
兩個丫頭互相對望一眼,都是爲難的搖了搖頭。
坐在宋楚兮另一邊的是一位慈眉善目的夫人,聞言,就熱心的替她解惑道:“那個的確是太子殿下的妾室,不是咱們天京人士,是三年前太子殿下一次出京辦皇差的時候帶回來的,以前就只聽說她的琴技出衆,沒想到還善舞,難怪乎就她那樣的出身,還能得了太子殿下的寵愛?”
太子殷紹收了一房曾經嫁過人的妾室,這件事曾一度引起轟動,哪怕是到了今天,人們在茶餘飯後也偶會提及。
“太子殿下辦皇差時候帶回來的?”舜瑜對此事是有所耳聞的,不禁又擰眉朝上首的位置那邊看過去一眼,“她就是那位有名的顏承微嗎?閨名叫做顏玥的?”
“可不就是麼!”那位夫人笑道,她這人不說是有多健談,但是心寬體胖,倒是個好心性的,也是看那顏玥服侍殷桀盡心,就忍不住的嘆了口氣道:“說起來那女人也是可憐,說是頭次嫁人的時候糟蹋壞了身子,自己不能生了。皇長孫雖然不能記在她的名下養,但是這幾年,她待那孩子卻是着實盡心,不說是這太子府裡的宴會,就是殿下偶爾帶了小殿下出門應酬,也都見她跟着服侍。雖然都說後院的女人常拿孩子爭寵,但是瞧着她對這小殿下起碼也是有幾分真心的。”
宋楚兮一直不甚在意的聽着,並不摻言,那位夫人卻是拉開了話匣子,就又說道:“說起來那小皇孫也是招人疼,前一位太子妃纔剛生下他來就歿了,這也是緣分,剛好這位承微娘娘沒個指靠,要不然誰會對別人的孩子這麼上心的?”
“夫人您真是好心腸,瞧您這說的,都要把這兩個丫頭的眼淚給逼出來了。”抿一口酒,宋楚兮揶揄笑道。
舜瑜和舜瑛倒是不至於這麼容易心軟,主要是那位夫人自己說到傷感處,眼圈都紅了。
知道宋楚兮這是在提醒她,那夫人就趕緊拿帕子按了按眼角,然後感激的對宋楚兮露出一個笑容道:“我這年紀大了,一見到你們這些小姑娘就總免不了犯嘮叨,你別介意。”
宋楚兮笑笑,就又問道:“不過之前的太子妃娘娘就沒留下什麼親信的宮女或是嬤嬤嗎?說到照顧小皇孫,她們不是應該更盡心嗎?何必還要將個孩子交給外人?”
那位夫人聞言一愣,隨後想了想,也是困惑,“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我記得太子妃身邊當時是有兩位親信的大丫頭的,後來放出去嫁人了一個,另一個——”苦思冥想之後,最終她還是搖了搖頭,“好像也是沒再見過了。”
宋楚兮的心間一涼。
那位夫人倒是沒多想,想了想就又兀自說道:“都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後院裡還不都是一樣嘛。”
廖倩華和廖容紗雖然同出一門,可是一旦涉及家族利益和後院爭寵,就是親姐妹都免不了要反目的,更何況是堂姐妹?廖倩華嫁進來之後,要將廖容紗的心腹打發了,這本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話到這裡,剛好坐在那位夫人另一邊的客人要找她說話,話茬也就自然而然的打住了。
宋楚兮的神色如常,只一杯接着一杯的不斷喝酒。
這一刻,她心中的暴戾之氣,幾乎壓都壓不住,尤其是伴着落入肺腑的烈酒,就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在熊熊的燃燒。
很有可能,宛瑤也已經死了。宛瑤一直都有一個習慣,就是無論什麼時候都一定會在自己住的屋子裡把窗戶推開一道縫隙。據說在她五歲那年的冬天,她爹孃因爲關起門來生碳取暖,那一夜過去之後,就再沒醒過來,從那以後,如果她半夜醒來發現自己睡的屋子門窗沒留縫隙,就會被魘着。當初她剛跟了宋楚兮的時候,宋楚兮並不知道她有這個毛病,可是每次晚上輪到她留在房裡守夜,就經常會聽到奇怪的響動,起初宋楚兮並沒有多想,後來有一次終於忍不住點了蠟燭到外屋查看,卻發現宛瑤裹着被子縮在睡榻一角,淚流滿面。再到後來,每逢輪到宛瑤值夜的時候,宋楚兮也刻意的把外屋的窗戶留一道縫隙,漸漸地,她自己就也跟着養成了和宛瑤一樣的習慣,哪怕是寒冬臘月,外面大雪紛飛,也一定隨時在窗邊留一條縫隙。
這個習慣對宛瑤來說,是不可能戒掉的,所以今天宋楚兮找去那排下人房外面查看的時候就已經知道,宛瑤不在那裡了。
當年的那件事,發生的太過突然,她滿心都陷在了失去孩子的痛苦當中,甚至都沒來得及替宛瑤安排好後路,現在想來,十有八九那個死心眼的丫頭應該是被殷紹給滅了口了,否則的話,以宛瑤的脾氣,就算不跟着廖倩華,也一定會替她看着兒子的,是無論如何也一定不會主動離開東宮的。
她在乎的人,她身邊親近的每一個人,怎麼都好像是受了誰的詛咒,怎麼就逃不開這座太子府,逃不過殷紹的魔爪呢?她到底是欠了這個男人什麼了?居然讓他一次又一次這樣的欺她,毀她?甚至連她身邊的人都厄運難逃?
如果可以,她真想這就衝上去,一刀將那男人給劈了,和他同歸於盡。
可偏偏,她不能。
上輩子她已經草率過一次,這一次就再不能義氣行事不顧後果了。
心裡積壓的戾氣越重,她的眸色就越是清明冷澈,整張臉上更是光彩明亮逼人。
殷述從對面只看着這刁鑽丫頭一杯接着一杯的豪飲不已,本來就當笑話看了,可是到了後面就開始鼻歪眼斜眉毛抽搐,幾乎要看不下去了。
坐在他上首的柔嘉公主循着他的視線看過來一眼,立刻就沉了臉,暗罵了一聲,“小賤人!”
然則殷述那熊孩子卻還一門心思的等着報復宋楚兮,這時候就眼珠子滴溜溜一轉,躡手躡腳的離席,從側門溜了出去。
宋楚兮這會兒的注意力全不在他們兩人身上,倒是沒在意,把端木岐桌上的那壺酒也喝完之後,她已經面色微醺。
正在和端木岐攀談的殷樑隔桌看過來一眼道:“四小姐是不是醉了?”
端木岐回頭。宋楚兮的酒量有多少他心裡有數,不過今天這丫頭的情緒明顯不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這會兒長城還沒回來,端木岐就扶了她的肩膀一把,確認道:“醉了?”
“有點暈!”宋楚兮揉了揉鬢角,眼神也帶了幾分迷離,然後想了想,就咕噥道:“我先去外面的走廊上吹吹風,一會兒你出來的時候叫我吧!”
宋楚兮說着,就搖搖晃晃的爬起來。
兩個丫頭趕緊一左一右的扶着她,緩慢的朝廳外走去。
殷樑看着她的樣子,脣角就彎起一個不能算是笑容的笑容,招呼了一個婢女過來道:“宋四小姐好像醉酒了,泡杯熱茶送過去,給她醒一醒吧。”
端木岐只是眸光閃閃,盯着宋楚兮的背影目送她出去。
雖然他暫時還不想主動生事,不過他也的確是不怕宋楚兮惹事的,很熟以這個丫頭的性情,還從來就沒有她吃虧的時候,所以他就乾脆沒管,回過頭來,繼續和殷樑打着官腔寒暄。
兩個丫頭扶着宋楚兮從那廳中出來,沿着抄手遊廊一直走出去老遠,在無人處挨着欄杆坐下來。
宋楚兮居然真的像是喝多了一樣,只靠在那裡閉目養神,倒不像是有什麼打算的樣子。過了一會兒,就聽舜瑛從提醒道:“小姐,靖王和文馨公主過來了。”
宋楚兮聞言睜開眼,果然就見殷淮和文馨公主兩個並肩從大廳的方向走過來。
宋楚兮眯了眯眼,也沒起身,只含笑道:“兩位怎麼也出來了?”
“宋四小姐!”殷淮禮貌的拱手道:“本王府裡有點事,這就要趕着回去,一會兒就不得空送文馨公主回驛館了,方纔我已經和端木家主打過招呼了,他說你們可能要提前回去,剛好公主也不勝酒力,她一個人走,太子哥也不太放心,所以——”
“既然阿岐答應了,那公主就和我們走一路好了。”宋楚兮截斷他的話。
“那就有勞二位多照拂公主一下了。”殷淮感激說道。
宋楚兮只笑了笑,反正是打着醉酒的幌子,她也懶得起身。橫豎是她不懂規矩又目中無人,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殷淮也不能她一個小女子過分計較,又道了謝,就先一步告辭離開。
文馨公主自幼受到的是皇室貴女的教育,不會如宋楚兮這般隨便走到哪裡就坐,就只是站在旁邊打量她。
宋楚兮的樣貌本來就生的美,本來因爲年紀小,她的脾氣又那樣,所以一眼看來並不扎眼,不過這會兒喝多了酒,突然之間那面色之間就明豔非常。
但凡是女人,肯定都不會喜歡比自己長的更好看的女人,文馨公主的心思一動,就有些不懷好意的說道:“怎麼你今天這是不痛快的喝悶酒呢?”
因爲是皇室出身,這女子自視甚高。她看不上宋楚兮,所以這幾天雖然東西兩院的住着,雙方卻是從不來往的。
宋楚兮瞄過去一眼,居然很好脾氣的反問道:“此話怎講?”
“端木家主不可能沒跟你說啊,你當那位柔嘉公主今天是爲什麼來的?根本就是你們的皇帝陛下有意聯姻端木氏,所以才找機會來讓他們見面的,你又不笨,都這會兒了,還裝什麼傻啊?”文馨公主調侃笑道。
兩個丫頭都是心頭一跳,緊張不已的盯着宋楚兮。
也不知道宋楚兮是不是酒喝多了腦子就靈光了,居然還是一副事不關己笑眯眯的表情,咂咂嘴道:“什麼叫見面?得要兩個人互相看見了才能叫做見面吧?那位公主怎麼樣的我是沒注意,可阿岐從頭到尾可沒看她一眼。”
文馨公主本就是爲着刺激她,哪裡想到她會鎮定如斯,愕然的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宋楚兮就又氣定神閒道:“皇帝想要嫁女兒,那是他皇家的事,端木家要娶媳婦兒,又是端木家的事了,這本來就不是一家人說了就算的買賣,難道他皇家還能強嫁女兒不成?”
“哼!”文馨公主回過神來,就不屑的冷笑了一聲,“你別以爲他現在對你好你就能高枕無憂了,回頭等皇帝真要下旨賜婚了,有你哭的時候,你真當他能爲了你去抗旨嗎?”
端木氏只是北狄殷氏的臣屬,在文馨公主看來,端木岐是根本不可能忤逆皇帝的意思的。
這個姑娘,除了有些皇室中人與生俱來的驕傲,但其實也不見得就怎樣惡毒。
宋楚兮倒是和她聊出了幾分興致,眸子一閃,忽就曖昧不明的笑道:“那公主殿下您和靖王之間算什麼?是隻單純爲着父母之命的聯姻,還是真的郎有情妾有意的真心喜歡?”
“你——”文馨公主哪容人議論,瞬時一怒。
宋楚兮也沒等她開口,就已經斂了笑容,正色道:“公主殿下就不要替我來操心了,總歸我是好是壞的都礙不着你什麼事。”
“你簡直就是不識好歹!”文馨公主怒道。
宋楚兮微微一笑,於是就不再理她。那邊剛好有婢女捧了一杯茶送過來,“四小姐,懷王殿下命奴婢送來的,說是給您醒酒的。”
宋楚兮的眸子轉了轉,腦中飛快的計算着一個計劃的可行性,卻見那回廊的另一邊又有一個婢女端着個托盤快步行來。
那邊正是廚房的方向,衆人只當她是要往那廳中傳菜的,不想那婢女走到近前,卻突然停了下來,恭順的垂首行禮,“奴婢見過文馨公主和宋四小姐,這是廚房做的糕點,太子妃妃娘娘說見四小姐在宴會上都幾乎沒動筷子,讓送過來給您墊墊肚子。”
廖倩華會注意到她吃了多少東西?這話聽起來怎麼就那麼可疑呢?
宋楚兮站起身來,看了眼那個用精緻的銀色蓋子蓋着的盤子,確認道:“是太子妃讓送來給我的!”
“是的!”那婢女低垂着眼睛,看似謙卑,卻分明是爲了故意掩飾神情的。
文馨公主狐疑的看過來一眼,“是什麼東西?”
“就是——就是咱們府上廚房做的糕點!”那婢女回道。
她也不主動去掀那蓋子,文馨公主心下好奇,就探手過去,不想那婢女卻如是被燙了一樣,立刻後撤一步。
這會兒舜瑜和舜瑛兩個都覺得不對勁了,立刻就要搶上前去,。
躲在不遠處灌木後頭的殷述痛心疾首的拍了兩下大腿,卻不想千鈞一髮之際,宋楚兮居然阻了她那兩個婢女的動作,目光敏銳的往這邊橫過來一眼。
殷述心裡一緊張,立刻往後縮了脖子。
他的動作是很快,宋楚兮卻已經封面看到他的一點袍角自那樹叢後面飄了進去。
這熊孩子,都過來這麼多年了,居然還是本性難改。
宋楚兮玩味着一勾脣角,便就走上前去將那托盤上的蓋子掀起一角,看到裡面的東西,頓時就樂了。
這個時候文馨公主的胃口已經被完全的吊起來了,皺着眉頭從後面探腦袋,“到底是什麼東西還要藏着掖着的?”
宋楚兮一時興起,就也起了逗逗她的心思,突然將那銀蓋一掀。
那下面一個彩釉白底的大盤子,盤子裡哪裡是什麼糕點,居然是七扭八歪的盤了一條毒蛇。
乍見天光的那一瞬,那蛇估計是被刺激到了,突然一下子飛竄而起,就往宋楚兮的頸邊咬來。
因爲是殷述那熊孩子的惡作劇,宋楚兮倒是不擔心的,只出於下意識的反應,上身一側,往旁邊一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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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文馨公主剛好站在她身後兩步開外的距離,那毒蛇一口沒咬到宋楚兮,直接就張開血盆大口,直朝着文馨公主的面門撲去。
這個時候外面的田光大盛,它張嘴之後宋楚兮才赫然發現它的毒牙居然沒被拔掉,閃着幽幽冷光,十分瘮人。
文馨公主的臉色慘白,明顯已經被嚇傻了。
“這蛇有毒!”舜瑜低呼一聲,她站在旁邊,搶不及過來,宋楚兮的目色一寒,直接一記手刀狠劈過去,看似慌亂中下意識的反應,她的動作居然出奇的利落準確,正中那毒蛇的七寸。
毒蛇的身子失去控制,刷的自空中墜落,許是疼的暈了,它落地之後先是扭動了一下身子,衆人本還以爲它會馬上遁走的,卻不想它掙扎了一下,居然扭頭就又張開嘴巴竄過來,狠狠一口咬在了溫馨公主的腳踝處。
“啊——”文馨公主失聲尖叫了起來,宋楚兮連忙一把將她拽到身邊,一把抱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子。
那毒蛇咬了人,這才身子一扭就要往花園裡遁走。
舜瑜一個箭步上前,順手從那已經嚇傻的婢女手裡托盤上撈過那個銀質的蓋子,以邊緣做利刃凌空一劈,將那毒蛇的身體截成兩段。
宋楚兮一時也無法判斷那蛇毒到底有多烈,文馨公主卻是頭次見這陣仗,只是被驚嚇,也是眼皮一翻,暈死了過去。
宋楚兮這個身體根本就無法撐住她的身體多久。
這個時候殷述已經滿臉驚慌的帶着自己的一個親隨跑過來,兩人直接翻過欄杆,跳進了迴廊裡。
捧着托盤的婢女臉色慘白,這才後知後覺的手一軟,摔了手裡的東西。
殷述的那個隨從看着年紀不大,爲人卻是極爲機警,當即也顧不得什麼男女大防,飛快的彎身脫下文馨公主的鞋襪,趴下去從她的傷處將毒血吸出來好幾口。
不管怎樣,都不能讓文馨公主就這麼送命,否則他家主子的麻煩就大了。
因爲聽到文馨公主的尖叫聲,這時候那殿中廖倩華的婢女輕雪已經匆匆出來查看,見到這裡堵了一羣人,就趕緊快走過來,“七殿下?宋四小姐?奴才方纔好像聽到這裡有人尖叫,是出什麼事了嗎?”
這時候宋楚兮已經把不省人事的文馨公主交給了舜瑜抱着,只回頭匆忙吩咐,“文馨公主被蛇咬了,這大廳後面應該有可以休息的屋子吧,快把人抱過去,馬上請你們府上的大夫來。”
輕雪看一眼文馨公主的樣子,頓時也是臉色一白,反應了一下就飛快的點頭,“是,那大廳後面就有休息的地方,麻煩四小姐先送公主過去,奴婢這就去請大夫!”
傷了誰不好,怎麼偏偏就是文馨公主?如果文馨公主真要有個什麼閃失,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這個時候殷述的一張俊臉上面臉色鐵青,陰沉沉的彷彿能滴下水來。
舜瑜抱着文馨公主被文馨公主的僕從們擁簇着先去了後面,殷述就彎身蹲下去,說是他天潢貴胄,他卻也不講究,直接抓了帶有蛇頭的那半截毒蛇的身子,捏開那毒蛇嘴巴查看,看過之後,臉色就更是難看了。
宋楚兮是和文馨公主鬥了兩句嘴,卻也沒想着爲了這就殺人。
雖然她現在的確是有殺人的意願,但卻不會隨便拉過誰來就直接開刀的。
心裡隱隱的嘆了口氣,宋楚兮就冷聲吩咐舜瑛道:“把這些全部都收拾了,一起帶過去吧!”
“是!”舜瑛應了,彎身撿起地上落着的托盤,去撿拾碎瓷片。
殷述捏着那半截蛇身沉默了一陣,然後就將那東西往舜瑛手裡的托盤上狠狠一摔,起身就風風火火的奔了前面舉行宴會的大廳,“本王去請太子哥和太子妃嫂嫂過去。”
除了這樣的事,自然是要殷紹出面解決的。
宋楚兮也不攔着,舜瑛把地上的東西全部收拾好,宋楚兮這才擡眸看了眼木頭似的站在牆根底下的那個婢女,似笑非笑道:“你也跟着來吧!”
那婢女渾渾噩噩的,一直沒有反應過來,舜瑛過去一扯她的衣領,直接連拖帶拽的把她給拖着繞過遊廊往後面的屋子裡去。
前面舉行宴會的大廳和後面這間屋子是連通起來的,待到宋楚兮主僕繞路過去的時候,殷紹和廖倩華等人都已經到了。
這會兒大夫還沒能趕來,一羣人就圍着牀榻,正心焦不已的看着牀上昏迷不醒的文馨公主。
殷紹冷着臉一語不發,其他人也都不敢吱聲。
因爲是帶着宋楚兮來赴宴的,端木岐自然有所覺悟,自然是哪裡出事就往哪裡湊,自然也跟了過來。不過他對文馨公主的死活沒興趣,所以就只站在人羣的最外圍,並沒有往裡湊。
見到宋楚兮帶着舜瑛從外面進來,他就直接挑眉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宋楚兮什麼也沒說,直接冷笑着斜睨了一眼舜瑛手裡的東西。
端木岐只看她的這個表情,立刻就是目色一寒,他走過來,盯着那托盤上的死蛇看了眼,然後也不管這裡的氣氛,直接揚聲道:“太子殿下,傷人的兇手和人證物證都已經給您帶來了,先別管文馨公主的人怎麼樣了,您是不是應該先出面把這件案子問問清楚了?”
這個時候所有人都唯恐文馨公主會有個什麼閃失,被他這一打岔,就更是心煩意亂。
殷紹回頭看過來,端木岐是有講究的,他不會去碰那托盤的東西,只就吊着眼角打量,然後笑的半真半假道:“傷人的毒蛇在這裡,居然還有人特體用盤子盛了往您的客人跟前送,這總不會是太子殿下您特意招待的吧?”
“你別血口噴人!”安意茹脫口斥道:“今天過府的都是我們殿下的客人,難不成我家殿下還能跟誰開這樣的玩笑嗎?”
“這是玩笑嗎?”端木岐反問,好整以暇。
廖倩華的心中也是一團亂麻,連忙打圓場道:“文馨公主在這裡休息,我們還是不要吵到她,先到外面再說話吧!”
他的府裡好端端的設個宴,居然會發生這樣的意外,殷紹的心裡比任何人都怒。
他冷着臉又看了眼文馨公主,就冷着臉大步往外走,“小七你跟我出來!”
殷述那熊孩子這會兒倒是老實,也是黑着臉跟着他走到了外面,他倒是乖覺,直接就給殷紹跪下了,也不用等人追問,就先一五一十的坦白了,“太子哥明鑑,這件事的確是臣弟莽撞了,早上那會兒在花園裡宋家這個丫頭頂撞我,我一時圖個痛快,就去廚房弄了條蛇來,想要嚇嚇她的,可是——”
“小七,你真是太胡鬧了!”廖倩華忍不住的出聲斥責,這時候剛好太子府裡的家養大夫和醫女匆匆趕來,她就也顧不上了,連忙道:“你們趕緊的進去給文馨公主看看,看公主殿下有沒有事!”
“是!娘娘!”兩人也顧不上行禮,急匆匆的就進了裡屋。
這邊殷紹只面目清冷的看着殷述道:“你說這條蛇是你弄來的?”
殷述的嘴角抽了抽,不過因爲問心無愧,所以他倒是不怕,底氣十足道:“臣弟的確是去廚房要了一條活蛇要嚇嚇那丫頭的,那婢子也是我叫她把盤子送過去的,不過我選的那條蛇的蛇牙當場就讓廚子給拔了的,根本就不可能傷人。太子哥不信的話,大可以叫人把那廚子叫過來問個清楚。”
殷紹使了個眼色,廖倩華就衝輕雪點點頭。
輕雪快步走出去,不多一會兒就從廚房帶了兩個人回來。
“奴才見過殿下。”一胖一瘦的兩個廚子進來就直接跪伏在地。
殷述那熊孩子可不是個擺動捱打的個性,確定這兩人就是之前給他幫手的,就直接開口道:“你們當面給太子哥說說清楚,本王去廚房都讓你們做什麼了?”
“是!七殿下!”兩個廚子也不知道這裡是出了什麼事,只如實回道:“當時七殿下帶着個貼身的侍從去了廚下,是小的引他從蛇籠裡挑了一條蛇出來。殿下當時說他是要拿來玩的,怕被誤傷,奴才就和老李一起把那蛇牙拔了才交給七殿下的,然後殿下就離開了。”
那廚子說着,突然想起了什麼,就又補了一句,“哦!七殿下走之前還帶走了一個配了銀蓋的盤子。”
殷述雖然喜歡胡鬧,但殷紹並不覺得他會蓄意害誰。
廖倩華招招手,命人把那個摔碎了的盤子的碎片和那死蛇都一起呈上來,掩着帕子道:“你們看看,小七當時拿走的是這個盤子和這條蛇嗎?”
廚房裡的蛇就是準備拿來做蛇羹的,那廚子自是不怕,先是查看了下盤子的碎片和摔壞的銀蓋,又徒手撈過那死蛇看了看,就擰眉道:“這盤子就是咱們府裡廚房出來的沒錯,可是這條蛇——和殿下拿走的那一條雖是同一種的,但是這一條的年歲應該更老一些,身上的花色也稍微顯暗。”
這時候,跪在旁邊的那個婢女已經抖的幾乎癱在了地上。
殷述冷笑,冷過去一眼,“說吧,從本王手裡接了東西之後,你在路上又見了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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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只是個引子,兮兮出手,絕對不會小打小鬧的,今天是見血了,只不過見的是蛇血…
ps:這毒蛇誰放的,應該不用我多說了,我繼續滾走準備放大招去╮(╯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