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飛踉蹌回到客棧,一把坐倒在牀上,自忖出道做殺手以來,這是第一次失利。想到那錦衣衛鎮撫使,熊飛仍感芒刺在背,若不是那徐福故意放走自己,只怕現在已落入錦衣衛之手。
然而,愈是如此,熊飛心中愈是不安。細細想來,彷彿自己一進入京城便落入了別人的圈套,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監視之下,多年的江湖生涯,讓他變得如蒼鷹一般銳利而謹慎。但這一次,熊飛明白,自己的的確確是被人利用了。
“嗤”的一聲,熊飛撕破牀單,簡單的包紮了一下腿上傷口,心中不由驚異,“此人功夫了得,所使爪法,似是嵩陽門‘大力鷹爪功’,卻又不盡相同,看來錦衣衛並非全是庸手!”
“咚、咚、咚!”
這時,只聽一陣敲門聲響起,熊飛猛地雙眉一蹙,手中秋水劍不由一緊,喝道:“誰?”
“客官,您要的酒!”
原來,熊飛的習慣,每逢晚上便要喝上幾杯,以便讓自己暫時忘卻記憶,睡的更加沉些。
熊飛聽出是客棧小二的聲音,於是道:“進來吧!”
那小二推門而入,將一壺酒輕輕放在桌上,向熊飛微微欠身,轉頭退了出去。
熊飛向那小二望了一眼,起身爲自己斟了一杯,仰頭喝了下去。然而,酒剛一下肚不多時,熊飛忽然覺得腦中一陣眩暈,頭重腳輕,再也站立不穩,“撲”的一聲,倒在地上。
待熊飛剛剛倒下,只聽“吱呀”一聲,房門被推了開來。卻見那小二冷笑着望了熊飛一眼,說道:“不知死活的東西,憑你也要和錦衣衛作對麼?”
他輕罵一聲,邁步上前,伸手在熊飛懷中一摸,掏出一本書卷,站起身,打開書卷看了一眼,正是那本賬冊,不由朗聲笑道:“有了這本賬冊,何愁不能榮華富貴啊,哈哈……”
“是麼?”
忽聽身後一個冰冷的聲音響起,那小二隻覺頸上一涼,登時面無血色,緩緩轉過身。只見熊飛不知何時已站了起來,一張鐵青的臉上充滿了殺意,那小二不由驚道:“你……”
熊飛冷哼一聲,“怎麼,你是想問我爲什麼還能站在這裡,是麼?”
“我明明在酒中下了**,而且親眼見你喝了下去,怎麼你……”
熊飛看了他一眼,寒聲道:“有時候,眼見也不一定爲實!”
話音剛落,忽的劍芒一閃,那小二哼也沒哼便倒了下去。頸上分明一道細細劍痕,只是雙目圓睜,死不瞑目。
原來,熊飛早上看出此人身負武功,不像尋常百姓,當下留神。
自徐府回來,也是悄無聲息,確認無人知曉,這小二偏偏在這個時候送酒上來,叫熊飛如何不心生懷疑。
而且,看這小二神色略加慌張,不時往酒上望去,生怕熊飛起疑,豈知此地無銀三百兩,如此一來,反而露出了馬腳。
熊飛料想酒中有毒,是以假裝喝下,趁着倒下之時,將酒吐了出來,那小二果然上當,欣喜若狂的要取得那本賬冊好去邀功,卻被熊飛一劍結果了性命。
其實,那人得了賬冊,反而壞了嚴世藩的計謀,即便送到嚴世藩手中恐怕也是難逃一死,以嚴世藩的手段,又怎麼會讓他死的這麼容易。這麼一來,此人死在熊飛手中,倒是前世修來的福氣了。
熊飛俯身撿起那本賬冊,心中微嘆一聲,幾日下來,已有十幾名錦衣衛爲此送命。幸好,此物沒能落入奸賊徐階之手,否則,只怕有更多的人喪生。
他不知當時徐福之所以出手相救,實是出於徐階的指使,此刻想起徐階,仍不由怒意潮涌,恨不得立時回到徐府將其一劍刺死。
熊飛恨了一陣,心道,此地不便久留,既然徐階亦是“奸佞狗官”,那這本賬冊便不能再給了他。然而自己一介江湖草莽,又識得幾個清官,罷罷罷,還是留了身邊,先行回到孤雲峰與逍遙子商議之後再作打算。當下將賬冊放入懷中,推窗跳了下去。
此刻已近夜半子時,空蕩蕩的街道上沒有半分人影,彎月如鉤,淡淡光華灑在街道之上,映出熊飛孤獨的身影,威風襲來,隱隱有些淒涼。
翌日,嚴府後園,嚴世藩正手持一小壇鳥食逗玩一隻畫眉,那畫眉全身翠綠,啼叫動人,在籠中跳上跳下,好生歡騰。
這時,一名家丁匆匆走了過來,在嚴世藩耳邊低低私語,片刻之後,嚴世藩微微點頭,道:“讓他進來!”
“是!”那家丁應了一聲,轉身退了下去。
不多時,只見一個三十幾歲的中年男子,身材魁梧,樣貌不凡,背上一柄長刀,龍行虎步,一眼便知乃是身負武功的高手。
那人快步走到嚴世藩身前,躬身道了一聲,“公子!”
嚴世藩微微一笑,示意他無須多禮,那人擡起頭,望着嚴世藩說道:“錦衣衛傳出信來,昨夜那人將賬冊交給徐階。那徐階反而不受,一心維護首輔大人,還揚言要捉了那人。到頭來,鄒明不但沒有捉到徐階的把柄,反而損失了幾名手下!”
嚴世藩依舊挑逗畫眉,面含微笑,似乎對這消息絲毫不曾意外,只聽他輕輕說道:“倘若這麼容易就被我們捉到把柄,徐階這老狐狸焉能活到今日?”
那人沉吟片刻,又道:“公子,我們接下來該當如何?”
嚴世藩向那人望了一眼,笑道:“眼下那江湖人已然不信徐階,手中那本賬冊便也沒了着落。而我們的人也被他察覺,只怕他攜了賬冊要消失一段時間,待靜觀其變之後,再作決定!”
那人一愣,“公子,是否讓我將賬冊搶了過來?”
嚴世藩道:“不,樹欲靜而風不止,他想要清淨,我偏偏要他清淨不得。”他話一說完,驀地擡頭問了一句,“此人叫什麼名字?”
那人道:“此人名叫熊飛,是近幾年江湖中名聲極響的一名殺手,人稱‘一劍飛紅’!”
嚴世藩微微點頭,“熊飛,不錯,身手好,名字也好!”
那人面色肅然,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望着嚴世藩,道:“不知公子有何高見?”
嚴世藩微微一笑,微微招手,那人忙附耳過來,只見嚴世藩在他耳旁說了幾句,那人連連點頭,之後向嚴世藩躬身一揖,“是,小人這就去辦!”
剛走幾步,只聽嚴世藩突然叫住他,“關鵬,你做事我向來放心,但此人我卻是要活的,你明白嗎?”
那名叫關鵬的人微微欠身,轉身踏了出去。
嚴世藩仍然一副笑吟吟的樣子,對着籠中畫眉呼哨挑逗,說道:“熊飛,不知這一次你還能不能飛的起來!”
這一日,熊飛離了順天,只因腿上有傷,便在路上買了一匹馬,縱馬而行,走的倒也不甚匆忙。
按馬四望,只見長長的古道上,除了他一人之外,惟有芳草萋萋,暖風陣陣,而熊飛卻是陰沉着臉,對這美景絲毫也不動心。
這時,忽聽的前方一陣快馬奔馳之聲,熊飛擡頭望去,只見征塵影裡,兩匹棗紅馬迎面馳來,那馬兒奔跑如飛,眨眼間已到跟前。馬上兩人側眼向熊飛一望,馬鞭一揮,從他身旁竄了過去。
熊飛同這二人一照面,便已看清此二人身材高瘦,眉長鼻挺,頗有威嚴,心中暗道,“瞧這二人騎術身法,多半不是庸手,更不是尋常的綠林道,卻不知他們縱馬疾馳,奔向何處!”
行了一段,又聽一陣馬蹄之聲。但見迎面而來的乃是一高一矮兩名男子,此二人身背長劍,面色微青,亦是斜眼向熊飛望了一眼,像是在探查着什麼,在這一瞬之間,雙馬便交錯而過。
熊飛看在眼裡,不由蹙起眉頭,埋頭思索。在他沉吟之際,便又有三人拍馬而來,熊飛不由警覺起來,右手悄悄按在秋水劍上,但聽馬蹄奔騰,已是奔了過去。
“奇怪,怎的今日遇到的淨是這些乘馬客,而且看樣子人人會武,這些人一波接着一波,究竟是爲了什麼?”熊飛苦思良久不得其解,驀地輕喝一聲,催馬而行。
如此向前輕馳一個時辰,到了保陽郡,熊飛在一家客棧前落腳,那客店小二極爲熱情,未等熊飛下馬,便笑吟吟迎了出來,伸手勒住熊飛馬匹,道:“客官,裡面請?”
熊飛點了點頭,從懷中摸了幾兩碎銀丟給店小二,說道:“給這馬喂些草料,飲些水!”那小二應了一聲,牽馬去了。
待熊飛剛一進入客棧,忽然數十雙眼睛齊齊向他望了過來,然而,這些人單是一望便隨即轉了過去,倒像是不經意似的。
熊飛冷哼一聲,踏步走了進去,轉身時突地身子一歪,在一人身上撞了一下,這一碰不打緊,只見客棧之中,所有人“霍”的一聲站了起來,更有甚者竟然將兵刃也取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