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得知真相以來,夏芸終日眉宇緊鎖,連話也少了許多。徐階看在眼裡,知道她一時難以接受這殘酷的事實,可又不知如何開解,只好暗下叮囑小迪,好生照看小姐,希望時間能將她心中悲傷淡化。
夏芸本是聰慧女子,如何不知徐階心中所想。是以每日強自微笑,將仇恨深埋在心中,絲毫不曾流露。殊不知,在她心中,恨不得食盡嚴嵩父子血肉,以報血海深仇。
這一晚,夜色幽深,斜月孤懸。小迪手託香茗輕輕推開夏芸閨房,走進一看,不由大驚失色,慌忙之中,將托盤往桌上一放,匆匆向前廳跑去。
那徐階正自坐在書房之中,悠悠喝茶,徐福則是面色肅然,側立一旁。這時,只聽“嘭”的一聲,房門被推了開來。但見小迪臉色匆忙,氣喘吁吁,也顧不得躬身施禮,一臉憂色,急聲道:“老爺,不好了,小姐,小姐……”
徐階一聽夏芸出事,霍然站了起來,道:“小姐怎麼了?”
小迪定了定神,道:“小姐,她不見了!”
“什麼?”
徐階聞言眉間一皺,在房中踱了幾步,忽而臉色一變,道:“不好,這丫頭定是一時想不開,找嚴嵩父子報仇去了。”
徐福一聽,忙道:“老爺,我去追小姐回來。”
然而徐階大手一擺,道:“不可輕舉妄動,嚴府守衛森嚴,多數人均識得你,而且嚴世蕃身旁還有武林高手,倘若救不出芸兒,只怕連你也要受牽連。”
小迪聽了徐階如此說,心中不由一震,急的哭了出來,“老爺,那小姐,小姐可怎麼辦?”
徐階望了小迪一眼,心中亦是焦急如焚。便在這時,卻見徐福緩緩走出,拜倒在地,對徐階道:“老爺,徐福這條命早在十年前本就應該沒了,是老爺救了我,今日徐福縱然身死,也要救小姐出來,請老爺成全。”說着,便在徐階身前深深叩了下去。
徐階不答,只是輕捋鬍鬚,驀地眼前一亮,道:“徐福,你過來。”
徐福見徐階面露喜色,只道他想出應對之策,急忙起身走了過去。徐階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那徐福暗暗點頭,片刻之後,只見他雙手一拱,道:“是,徐福記下了,請老爺放心!”說完,徐福疾步走出了書房。
待徐福走了出去,徐階不由長嘆一口氣,心道:“芸兒啊芸兒,你可知你如此亂來,可是壞了爹爹的大事啊。”
在京城一角,一家小型客棧之中,熊飛盤膝坐在房中,手中握着一隻酒瓶。只見他面色愁苦,雙目漠然,彷彿沉浸在無邊苦海之中,難以自拔。
這時,只聽窗外瑟瑟聲響,驀地人影一閃,熊飛身子微動,已是追了出去。
兩人一前一後,在夜空上飛了片刻。那前方人忽的停住腳步,轉身盯着熊飛。熊飛亦是止住腳步,劍尖一指,喝道:“你是誰?”
只見那人緩緩將臉上黑布扯了下來,熊飛見了不由一驚,道:“前輩,怎麼是你?”
來人正是徐福。只聽他低嘆一聲,道:“小兄弟,老夫今日前來,實在是有要事相求。”
熊飛道:“前輩請講,但凡熊飛能夠做到,自當全力以赴。”
徐福點了點頭,忽的前膝微曲,跪倒在地。熊飛一見,不由一怔,急忙將他扶了起來,“前輩有事但說無妨,何須如此!”
徐福望了熊飛一眼,當下將夏芸失蹤之事說了出來。熊飛聽了,不由一驚,“什麼?”
徐福道:“事情便是如此,徐閣老只有這麼一個女兒,還望小兄弟能夠施以援手,將此事探個究竟。”
熊飛掛念夏芸安危,當即拱手應允,道:“請前輩轉告大人,熊飛一定將小姐救出來。”
徐福也抱拳回禮,“多謝!”
熊飛點點頭,道:“事不宜遲,熊飛這就前往嚴府,告辭。”說着,熊飛長劍一擺,雙腳在地上一點,身子已在數丈之外,幾個縱躍,直奔城中嚴府而去。
望着熊飛漸漸消失在黑暗之中,徐福不禁心中微嘆,其實,他二人心中清楚,此番前往嚴府,不亞於獨闖龍潭,說不定還有性命之憂。可事已至此,也只好寄希望與天地,保佑他與夏芸能夠安然無恙。
而在此刻,嚴府之中。那嚴氏父子正在前廳議事,在嚴世蕃身後,那關鵬一臉鐵青,右手緊握長刀,冷冷站在那裡。在他深邃的目光中,看不出任何悲喜之情,只是任何人望見他的雙眼,便覺一股不可抗拒的寒意透了過來,那是一種令人心悸的寒意。即便是嚴世蕃,也不敢正視與他。
只聽嚴世蕃道:“爹,你可知那徐階手臂是如何負傷的麼?”
嚴嵩聞言一愣,道:“怎麼?莫非是你派人將他刺傷的”
“哈哈……”
嚴世蕃聽了不由大笑幾聲,隨即道:“爹,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怎麼會蠢到派人刺殺當朝大學士,那樣豈不是惹火上身。”
“那是……”
望着嚴嵩一臉茫然之色,嚴世蕃低聲道:“據徐府人報來,前日有一江湖人夜闖徐府,企圖刺殺與他,好在他身邊有徐福,否則只怕早已命喪九泉了。”
嚴嵩一怔,“哦,這江湖人何以如此大膽,竟敢刺殺當朝內閣大臣?”
嚴世蕃淡淡一笑,道:“爹,你可還記得一年前江湖上出現一個殺手,人稱‘一劍飛紅’。”
嚴嵩沉吟片刻,道:“你是說刺殺徐階的便是此人麼?”
嚴世蕃微微點頭,道:“正是。”
嚴嵩不禁奇道:“爲父還是不明白,爲何此人要刺殺徐階呢?”
嚴世蕃笑了,眼中不由露出得意之色,說道:“運籌帷幄之中,制勝於無形,方爲大丈夫。爹,這其中曲折,容日後我慢慢說給你聽。”
望着這個天生殘疾,足智多謀的兒子,嚴嵩不由笑了起來,他知道,這個兒子看似文弱,卻比任何人都要難以對付,比任何人都要心狠手辣。
這時,只見一名下人垂首走了進來,手中託着兩碗“龍眼蓮子羹”,這是他父子的習慣,每晚睡前都要喝上一碗纔可。
那下人走到嚴嵩身前,輕輕將蓮子羹放在桌上,嚴嵩點了點頭,道:“下去吧!”
但見那人向嚴嵩躬身一揖,正要走開。突然,只見他右手一揚,從袖中掏出一枚匕首,口中喝道:“老賊,拿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