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說熊飛悲傷過度,心智失常,認爲逍遙子尚可醫治,一心要找到“神醫賽華佗”。好在“神醫賽華佗”所住之地,處在中州之界,那熊飛依着腦海中所記,約莫奔行了大半天,終於找到一處竹屋,正是“賽華佗”的住處。
那靈兒正自在院中篩選草藥,忽見一人懷抱一人,瘋也似的疾奔過來,不由心中奇怪,待那人走近,靈兒不由大驚失色,一面迎上前去,一面叫道:“師傅,師傅,你快出來!”
只聽竹屋中一人高聲道:“怎麼啦,難道晾曬草藥也要我老人家親自來麼,哼!”不過他口中雖不情願,卻還是從屋內走了出來。
“賽華佗”一見熊飛如此模樣,不及細說,急忙走上前。那熊飛奔到他身前,突然雙膝跪倒,道:“前輩,請你一定要救他!”
“賽華佗”不及開口,伸手在逍遙子腕上一搭,隨即臉色一沉,“哼,你腦子壞掉了麼?怎的抱來一個死人來消遣老夫!”聲音中竟是有些怒意。
熊飛聞言,驀地站起,“不會的,前輩,請你……”他一句話未曾說完,突然眼前一黑,登時暈了過去。原來,熊飛這一路奔襲,所耗真力已遠出常人,若不是他內功深厚,早已力竭而死。只是他心中掛念逍遙子,一路強撐到此,希望“賽華佗”能夠施以援手,救活逍遙子,哪知“賽華佗”竟是當即斷定逍遙子已死。他本已疲憊不支,此時聞言如一聲焦雷在耳邊轟然炸響,氣血翻涌,登時昏了過去。
靈兒驚呼一聲,急忙扶住搖搖欲墜的熊飛,臉上登時露出焦急之色,“熊大哥,熊大哥!”
便在這時,夏芸拉着小沈襄也氣喘吁吁趕到,望見熊飛昏厥,不由一驚,便要跑了過去。而此時,夏芸忽覺腹中一陣劇痛,豆大汗珠涔涔而下,身子立時攤到在地。“賽華佗”知她隨熊飛而來,與他的關係定然非同一般,當下跑了過去。他本已年過五旬,此時更是性命關天,也顧不得男女之嫌,將夏芸攔腰抱起,走入木屋之中。
小沈襄站在一旁,大口喘着粗氣,一張小臉望望熊飛,又看看夏芸,雙眼通紅,不覺又是落下淚來。他如此年幼,卻能與夏芸堅持到此,真也難爲他了。
不知過了多久,熊飛才悠悠醒轉,大叫道:“師傅,師傅!”
靈兒守在他身邊,聽他醒來大聲呼叫,忙是跑了過去,將他按下,“熊大哥,熊大哥,你冷靜點,我是靈兒啊!”
“賽華佗”也聞聲趕來,那熊飛見他到來,急忙下牀,雙膝跪地,道:“前輩,我師傅怎麼樣?”
“賽華佗”見他神情如此,心中究是不忍,但沉吟片刻,還是低聲道:“他已經死了!”
“不,不會的,您不是神醫麼?求您想想辦法,救救他!”
“賽華佗”面色一沉,喝道:“我是神醫,但我不是神仙,我告訴你,他已經死了,你明白嗎?”
這幾句話如重錘一般生生擊在熊飛心上,熊飛只覺天旋地轉,一把癱在地上,兩行淚水簌簌而下。靈兒見他如此,心下憐惜,俯身握住他的手掌,不住安慰。
當日,“賽華佗”已知他二人實爲師徒,不過兩人之間卻不似尋常師徒那般親密。如今見熊飛傷心欲絕,不由心中一軟,低聲道:“年輕人,人死不能復生,要節哀啊!”
熊飛昏昏沉沉,不聞“賽華佗”所言,任由靈兒將他扶起,倒在牀上,爲他鋪上薄被,“賽華佗”向靈兒使個顏色,兩人緩緩退了出來。
夜風淒涼,靈兒隨“賽華佗”走出竹屋,迎着蒼茫夜色,心中不由的感傷起來。靈兒道:“師傅,熊大哥他沒事吧?”
“賽華佗”低嘆一聲,道:“他內力深厚,只需休息一段時間,自然無礙。不過……”
靈兒道:“不過什麼?”
“賽華佗”道:“不過那女子身懷有孕,經此奔波,已然動了胎氣,恐怕……”
靈兒雖然年紀尚輕,但對男女之事已有所瞭解,聽“賽華佗”一言,知道那女子腹中胎兒再也難保,不由暗暗替她傷心,忽而又想,“看她神色,與熊大哥關係匪淺,莫非這孩子是熊大哥的骨肉麼?如此一來,熊大哥定然要傷心死了。”
“賽華佗”見她臉色悽然,眼露傷楚之色,心中也猜中了幾分,當下柔聲道:“靈兒,這世間感情一說,終究不離一個緣字,你與他之間終究是有緣無分,你也不必太過傷心。更何況,天下好男兒多得是,日後師傅定會爲你親自選一個如意郎君。”
靈兒聽了,臉上一羞,但“賽華佗”所言無不切中自己軟肋,想到今生與熊飛無緣,不由心中一酸,轉而笑道:“師傅,你又胡說八道。靈兒這輩子,誰也不嫁,靈兒要一直侍奉師傅到老。”
“賽華佗”見她俏臉含笑,眼中卻淚光瑩瑩,不由心嘆一聲,道:“傻孩子,師傅這把老骨頭遲早要化爲塵土,你難道便一輩子孤零零的麼?倘若如此,師傅便是在九泉之下,又怎能放心的下。”
聽“賽華佗”如此說,靈兒再也忍耐不住,鼻子一酸,驀地撲進“賽華佗”懷中,悠悠哭了起來。晚風楚楚,更增淒涼之意。
待第二日,夏芸兀自昏迷不醒,“賽華佗”爲她開了幾副藥以調理她的身子,熊飛傷痛逍遙子,終日鬱鬱寡歡,倒是靈兒不辭辛勞,一直照顧他二人。小沈襄在一旁幫襯,靈兒對沈襄極是喜愛,而熊飛與夏芸身子也日漸好轉,她雖然辛苦,倒也心中歡喜。
這一日,靈兒走進竹屋,卻不見熊飛在內,知他定然是到逍遙子孤墳之上去了,只是他此刻身子未愈,心下擔憂,便也悄悄跟了上去。
靈兒登上一個小山坡,果見熊飛一人坐在一座新墳旁,目光呆滯,神情悽楚,手指在一塊石板上不住刻畫。
靈兒緩緩走進,不禁大吃一驚,只見熊飛食中兩指在石板之上,用盡全力,竟是在板上刻出幾個大字,“恩師逍遙子之墓”。而他的手指,已滿是鮮血,卻不自知。
靈兒不由心中痛惜,柔聲道:“熊大哥!”
熊飛不曾擡頭,仍是以鮮血淋漓的手指在石板上不停地刻畫。許久,熊飛才低聲道:“我自幼孤苦,生下來便不知父母是誰,一聲顛沛流離,過着非人的生活。從小被人變賣爲奴,只道今生再無望改變命運,直到後來,師傅將我救下,憐我教我,傳我武功。我之所以不喊他師傅,只是因爲在我心中,實是將他看做親身父親一般,希望能伴他終老,可誰知…….”
說道此刻,熊飛聲音哽咽,淚水一滴一滴,落在石板之上。
靈兒心中可憐,兩行清淚已然爬滿臉頰,她雖然也是孤兒,尚有“賽華佗”寵她,愛她,比起熊飛來,可算是幸運的多了。靈兒聽他緩緩道來,迎着微微山風,真是柔腸寸斷,苦楚有誰憐,物非人已去,唯有痛難言。天下之大,終究還是這麼多悲慘之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