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黑了,不過天空仍是一團黑雲,如九幽地獄,陰沉可怖,卻不知這雨滴爲何遲遲不下。
小客棧中,燭火幽幽。熊飛背靠木椅,閉目養神,牀上逍遙子已然睡下。
這時,忽的一陣狂風,將窗子吹了開來,房中頓時增了幾分涼意。秋風蕭瑟,卻很少有這般強勁。
熊飛起身走到窗前,低頭望去,只見街上一位中年男子,懷中抱着一個孩子,在道上匆匆而過。熊飛驀地心中一驚,腦海中立時浮起小沈襄乖巧聰穎的身影,不禁嘴角微揚,露出一絲微笑。
自當日一別,自己已有半年不曾見過他了。逍遙子稱是將他暫時寄養在孤雲峰腳下一農戶家中,也不知他這半年來可曾長高了,是胖了還是瘦了。每當想起沈襄,熊飛一顆飄搖浪蕩的心總能平靜下來。
熊飛心嘆一聲,待此間事了,他真想帶上小沈襄,與逍遙子隱居山林,再也不踏上江湖半步。熊飛雙手一合,將窗子對了起來,心道:“此地離孤雲峰已不過幾百里路程,待逍遙子傷勢稍有好轉,便即啓程,到時便也可以再見到沈襄了。”
熊飛緩緩轉身,走到牀邊望了躺在牀上的逍遙子,但見他面色蒼白,頗爲憔悴,身上血漬已然成了黑色。熊飛看在眼裡,不由心中暗暗自責,“他教我、護我,待我如子,我卻不能保護他周全,又算什麼徒弟了。”
便在他暗自傷痛之際,忽的身後風聲一響,熊飛看也不看,反手一探,已然將一枚喪門釘接了下來。
熊飛驀地轉身,只見窗外人影一閃,霍的一聲,飛身而起。熊飛素來最恨偷襲暗算的小人,此情此景,更是怒由心中起,腳下一頓,追了出去。
然而,他前腳剛走,只聽房門吱呀一聲,被人推了開來。但見一位身穿長衫,面色儒雅的男子走了進來。那男子輕輕走到逍遙子身前,停了下來。
逍遙子似是覺察到危機感,緩緩睜開雙眼。不過,逍遙子第一眼見到那男子,眼中雖然有一絲驚詫,臉上卻突然微微一笑,對着那人道:“你來了!”
那男子亦是淡淡一笑,在逍遙子身前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兩人倒像是舊識一般。只聽那人緩緩道:“不錯,你早應知道,你我遲早會有這麼一天。”
逍遙子低嘆一聲,“是啊,我知道,他們是不會讓我瀟灑的活下去,我也知道,他們遲早會讓你來,也只有你,纔可以殺我!”
那男子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乃是一絲絲憂傷與傷懷。他望了逍遙子一眼,道:“可我不知道你受傷了,還傷的這麼重!若是如此,我……”
逍遙子伸手一擺,突然截住他,“你知道,在‘暗河’之中,絕不允許存有私情,無論你我有何交情,都不可忘記自己的任務,哪怕是送死。”
終於,那男子臉上僅存的一絲不忍,消失了。
對付重傷的逍遙子,對他而言,似乎比捏死一個螞蟻更爲容易。
那男子眼中一橫,還是站了起來,“我心中敬你,重你,可還是要殺了你,正如你所說,‘暗河’之中,只有服從,否則,便是死路一條。”
逍遙子點了點頭,輕輕笑道:“死在你手裡,終究比死在其他人手裡,讓我心裡舒服些!”
男子眼中忽的閃過一絲異芒,右掌一翻,便向逍遙子頭上拍了下去。
便在這時,忽聽一聲嬌斥:“住手!”
只見一個妙齡女子手執長劍,驀地從門外衝了進來。但見她身輕如燕,劍劍如雪花飄飛,一時間房中盡是閃閃劍光。
那男子見來者是一個嬌媚少女,不禁一怔,然而她劍法輕靈,頗有武當之風,心中更是詫異。他雖然心中微驚,身子卻是絲毫不曾怠慢,只是一躲一閃,那少女的劍勢便盡數落空了。
可那少女救人心切,招招如光如電,迅捷無比,左一劍“驛路梅花”,右一劍“梅雪爭春”。那男子見她劍法精妙,只道是逍遙子的徒弟,是以不肯下殺手,只是一味躲閃。待那少女劍鋒刺到,忽的伸出右手,在那劍身上輕輕一彈,那少女立時覺得一股大力傳來,長劍拿捏不穩,險些脫手而去。
那男子一招將那少女逼退,便即喝止:“且慢,你是他的弟子麼?”
豈料,那少女俏臉一怒,喝道:“要你管麼!”說完,劍身一抖,又是期身而上。
這少女不是別人,正是夏芸。原來,當日陸承英攜了夏芸,並不曾立刻離去。那陸承英身爲劍客,視劍如命,反而和夏芸偷偷潛入府衙,將自己長劍尋回。夏芸亦是想要拿回熊飛的“秋水劍”,二人找到長劍之後,這才搶了兩匹馬,出城而來。
兩人找到這家客店,陸承英則是將馬匹栓牢,在樓下結賬。夏芸卻一人上樓而來,正思如何接應逍遙子他們。不料,忽然一股殺意襲來,夏芸在門外一看,這一驚非同小可,只見那牀上躺着的人正是逍遙子。
夏芸不及多想,“秋水劍”已然出鞘,箭也似的衝了進來。
逍遙子在牀上不禁替夏芸擔憂,憑着她的功夫,哪裡是此人的對手,無奈自己重傷未愈,使不得武功。
夏芸將“梅雪劍法”施展開來,將那人盡數罩在件忙着之中,只求託得一時片刻,待陸承英來到,二人合力定可將此人擊退。
可是,那陸承英偏偏遲遲不來,夏芸不禁心中焦急,眼見“梅雪劍法”招式已盡,自己實在奈何那人不得,突地劍光一閃,使了一招“鹽梅相成”。這一招虛實相間,攻守相濟,乃是“梅雪劍法”中的精妙招式,那男子猝不及防,“嗤”的一聲,袖口竟是被“秋水劍”削去一角。
逍遙子一看,心中暗叫一聲:“不好!”
果然,那男子受此一劍,眼中突地閃過一絲殺意,拳掌如蛟龍出海,勢不可擋。連攻幾招,便將夏芸逼退了數步。
可夏芸雖然是女兒家,卻非貪生怕死之輩,眼見此人要加害逍遙子,縱然自己性命不保,也要將他攔下。夏芸當即心中一橫,嬌斥一聲,又是一劍刺了過去。
那男子到底是“暗河”殺手,向來出手無情,若非是見她與逍遙子頗有淵源,只怕在那人手中過不得數招便已送命,又怎容她如此。
可夏芸哪管得了這麼許多,仍是劍劍急刺,招招奪命。那男子忽的冷哼一聲,心道:“既然你如此不識擡舉,就莫怪我手下無情了!”
只見他雙掌一翻,頓時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般向夏芸涌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