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火勢漸消,熊飛小心走近,只見土屋陳設盡皆化爲灰燼,那婆婆與老丈也成了兩具焦屍。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這兩位孤苦老人又招惹哪個了,卻平白無故送了性命。
熊飛呆了片刻,忽然心中一酸,俯身下去將兩位老人拖了出來。
夏芸怯生生走近,那婆婆早已是面目全非,不由落下淚來,低聲哭道:“婆婆!”
涼風瑟瑟,凌亂了誰的髮絲;彎月如鉤,又掠起了誰的悲傷。
熊飛拾起一柄單刀,在一側挖了一個大坑,小心將婆婆與老丈屍身放了進去,用土掩埋了。望着這光禿禿的孤墳,熊飛心中登時一陣淒涼,“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婆婆一生窮苦,到頭來卻無辜慘死,這世道顛倒,善惡不分,究竟何時纔是頭啊!”
此時天已大亮,東方已現出魚肚白,夏芸心中悲傷,悄悄伸出手拉住熊飛衣襟,輕聲道:“熊大哥!”
熊飛轉頭望了她一眼,說道:“走吧!”
兩人跨上馬,並騎而行,一路上默默無語。過了許久,夏芸方纔開口道:“熊大哥,那人口口聲聲要你交出的‘東西’,指的是什麼?”
熊飛長舒一口氣,從懷中掏出一本賬冊,遞給夏芸,輕輕說道:“這便是他們所要的東西!”
夏芸翻開賬冊,看了幾頁,不由嬌容失色,驚道:“這……這是嚴嵩老賊作惡的證據,那……昨晚那些黑衣人是嚴嵩老賊派來的了?”
熊飛緩緩搖了搖頭,道:“不,他們是霹靂堂的人!”
“霹靂堂?”
熊飛點了點頭,說道:“霹靂堂乃江湖幫派,與朝廷素無瓜葛,派中高手雖然並不甚多,卻有一種獨門暗器,名爲‘霹靂雷火彈’。”
“霹靂雷火彈?便是昨日那黑色小圓球麼?”
熊飛看了她一眼,點頭道:“正是,你不要小看這雷火彈,一旦在人身上爆炸,便是武功再高,也難逃一死。‘霹靂堂’名震江湖也是爲此了。”
夏芸微微皺眉,忽然道:“既然霹靂堂不是嚴嵩老賊派來的,那他們要這本賬冊做什麼?”
熊飛道:“不久前,不知道是何人傳出消息,說我身上有建文帝留下的藏寶圖,當年燕王朱棣起兵,以靖難爲由,佔了大明江山,建文帝聚天下財寶,意圖有朝一日東山再起,便留有藏寶圖,記錄了寶藏所藏之地。”
“這麼說來,那些人是衝着寶藏而來的?”夏芸問道。
熊飛冷笑一聲,“天下人有哪個不愛財,更別說這足可敵國的寶藏,卻不知自己爲人利用,做了劍下之魂。”
夏芸微微點頭,突地狡黠一笑,道:“你那日兩次到我家,可是要將這本賬冊交於我爹爹麼?”
哪知,夏芸一提徐階,方纔還面色平靜的熊飛登時陰雲密佈,冰冷的臉龐 同罩了一層嚴霜,突然伸手將賬冊奪了過來,沉聲道:“不是,我不會將賬冊交給你爹的!”
說完,在馬屁股上猛地一拍,那馬兒一驚,立時奔了起來。夏芸哼了一聲,白了熊飛一眼,“不給就不給嘛,幹嘛這麼生氣!”一面嗔怪一面拍馬趕了上去。
到了文安,熊飛二人尋了一家客店,剛一坐下,那掌櫃的便笑吟吟走了上來,夏芸叫了幾個小菜,那掌櫃的應了,微微欠身,退了下去。
這時,只見門外走進一個身穿青步衣衫的男子,那男子手握長劍,英俊瀟灑,熊飛擡頭一望,識得是當日以銅錢傷了縣官公子之人。他一眼望去,那人也同時向這邊看了過來,微微一笑,輕輕走到熊飛身前,道:“這位兄臺,不知在下可否坐在這裡?”
熊飛默不作聲,那人只淡淡一笑,只當熊飛默認,緩緩坐了下去。夏芸見他不經同意便在自己身旁坐下,心中不喜,冷冷道:“你是誰?幹嘛要和我們坐在一起?”
那人微微一笑,“在下陸承英,請教兩位尊姓大名?”
夏芸哼了一聲,“幹嘛要告訴你?我們認識麼?”
那人絲毫涵養極好,也不生氣,只是面含微笑,輕輕爲自己斟上一杯清茶,說道:“那縣令父子身亡想必是兩位所爲吧?”
夏芸一聽,心道,好哇,你果然不是好人,且看你能將我們怎麼樣,當下哼了一聲,“是又怎麼樣?有本事將本小姐捉了,送去官府領賞啊!”
夏芸只道此人是鷹爪們派來的探子,說話毫不客氣,卻見那人緩緩搖頭,笑道:“殺的好,殺的好,似這等爲非作歹之徒早就該殺!”
夏芸一愣,怎的此人不動手,還連聲叫好,莫非他不是官府的人麼?正猶豫間,只聽熊飛道:“即便是我們不動手,恐怕那縣官父子也難逃閣下之手,那一錢鏢只怕是先給縣令之子一個教訓吧!”
陸承英驀地大笑起來,於熊飛之言,並不否認。夏芸這纔想起那日確有一人以銅錢解了那少婦之圍,想不到卻是此人,此刻確定他是友非敵,語氣便也好了許多,“幹嘛不打在那淫賊頭上,多此一舉!”
便在這時,忽然幾名捕快手執兩張畫像走了進來,對掌櫃的道:“掌櫃的,我問你見過畫上這兩個人嗎?”
那掌櫃的低頭看了幾眼,只覺這畫像一男一女,似乎在哪裡見過,十分眼熟,不由向熊飛這邊望來,那幾名捕快一見熊飛,臉上一驚,紛紛抽出掛刀,將他三人圍了起來,那捕頭嘿嘿笑了幾聲,道:“好大的膽子,殺了朝廷命官竟敢在此喝酒!”
熊飛和陸承英只是埋頭喝酒,連看也不看那捕頭一眼,便是夏芸露出輕蔑之意,絲毫不將這些捕快放在眼裡。衆捕快一見,不禁心中大怒,那捕頭一聲低喝,“給我拿下!”
那幾名捕快應聲而起,伸手便要向熊飛三人抓了過來,忽覺劍芒一閃,那捕快驀地下身一涼,褲帶不知何時已被人切斷了。衆目睽睽之下,那捕快不由臉上一紅,紛紛拋刀,雙手提着褲子,尷尬不已。
客棧之中許多女子,見此光景不由驚呼一聲,急忙將頭轉了過去,男子卻是紛紛大笑,一時間,劍拔弩張的氣氛竟然活躍起來。
熊飛卻是心中一驚,向陸承英望了過去,但見他出劍、回劍只在頃刻之間,心道,此人劍法奇快,看來絕非尋常之人。
那陸承英似是也覺察到熊飛異樣的目光,不由笑道:“今日你我結交,卻被這些鷹爪狗腿掃了興,實在可惜,不如另尋別處,不知兄臺意下如何?”
熊飛也拍手道:“好,請!”
那捕頭見他三人要走,到手的賞銀如何肯輕易放棄。只見他忽的拔出單刀,向熊飛劈了過去。
卻見陸承英驀地回身,伸手發出一枚暗器,“鐺”的一聲,打在那捕頭刀身之上,那捕頭只覺虎口一震,單刀脫手,落在地上,那枚暗器餘勢不衰,“啪”的一聲落在木桌之上,那捕頭扭頭一望,卻是一錠碎銀,嵌在桌面之上,入木三分。
那捕頭心中一驚,對手下人喝道:“給我追!”
衆捕快一聽,拾起單刀就要衝了出去,只是一撒手,褲子便又掉了下來,急忙丟了兵刃,樣子十分滑稽。
那捕頭不由大怒,大聲罵道:“全是飯桶!”
罵了幾聲,又向熊飛恨恨望了幾眼,縱然心中不甘,卻又自忖不敵,只好眼睜睜望着熊飛三人大搖大擺的消失在人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