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熊飛悠悠轉醒,只覺顛簸搖曳,彷彿置身馬車之中。
“駕,駕!”
忽聽兩句嬌脆的喝馬之聲,熊飛心中生疑,撐着身子打開車簾,只見一個身姿曼妙的翠衫少女,坐在車轅之上,雙手握着繮繩,不時在馬背上敲上一鞭。
那女子聽得後邊聲響,轉過頭來,忽的對熊飛一笑,“你醒了?”
熊飛見此女子不時別人,正是夏芸,雖不知她如何救的自己,但終歸心中一寬,倚在車廂壁上,低頭望去,卻見自己手臂前胸均被人用繃帶纏着,鮮血已止,卻仍是一陣陣痛楚傳來。
原來,自熊飛兩次光臨徐府,夏芸一心要知道他的來意,問徐階,徐階非但不肯明說,反而一反常態的罵她女兒家,不要多管閒事,夏芸一怒之下,離了徐府,孤身一人尋熊飛而來。她自忖不知熊飛身在何處,便依照當日熊飛救她時那條官道一路南下,只盼能夠再次遇到熊飛,問清事情來龍去脈。一連幾日,夏芸沒能遇到熊飛,卻碰到許多江湖人匆匆策馬而行,她生**看熱鬧,便悄悄跟了上去。
無獨有偶,偏偏昨日熊飛遭人圍攻,身上受傷昏厥,那夏芸趕到保陽郡,只見客棧中屍橫遍地,慘不忍睹。又向前行了幾步,只見衆人圍在一起竊竊私語,夏芸擠進人羣,見一個男子昏死在地,正是熊飛,這一驚非同小可,急忙將他救起。
夏芸雖然長在官宦之家,但她自幼拜師習武,對江湖上的事卻曉得一二,心想熊飛此番連殺十數人,不久便會有官府來查,當下不敢租住客棧,便從郡上買了一輛馬車,將熊飛負上車子,一路向南馳來。
但熊飛傷勢太重,雖經簡單包紮,終究不是長遠之策,加上馬車顛簸,傷口更易開裂,須得找一處安靜之地修養纔好。但這荒郊野外,哪裡有什麼人家,她生性豪邁,但終究是女兒家,熊飛又昏迷不醒,登時急的要哭了出來。
正愁苦間,忽見熊飛醒來,登時喜形於色,勒住馬車,將水袋遞給熊飛,道:“你怎麼樣?好些了麼?”
熊飛打開水袋,抿了一口,緩緩點了點頭,望了夏芸一眼,“怎麼是你救了我?”
夏芸嫣然一笑,輕輕在馬屁股上一拍,馬兒復又向前行駛。夏芸當下將如何與徐階吵架,如何離家出走,又是怎麼遇到昏迷的熊飛說了出來,她頗善言辭,說出話來更是嬌媚動聽,末了咯咯一笑,“前番都是你救我,如今可就換成我救你了,我們是不是很有緣啊?”
她話一出口,登覺不雅,不由臉上一紅,低頭不語。
熊飛微微笑了笑,心道,這姑娘雖是徐階之女,卻比徐階光明磊落的多了。
兩人沉默片刻,夏芸道:“我們幾次相見,說到頭我還不知你叫什麼名字?”
熊飛將頭靠在廂壁之上,聽夏芸問及,登時臉上生出一絲愁苦之色,顯是不喜別人提及自己名字,但感於夏芸救命之恩,低聲道了一句:“熊飛!”
夏芸忽聽他言語低沉,意興闌珊,只道他傷口劇痛難當,忙道:“怎麼,傷口疼了麼?”
熊飛見她對自己極爲關係,不禁心中一暖,道:“不礙事!”
夏芸顧着他身上傷口,是以馬車行駛的頗爲緩慢。夏芸驀地想起熊飛入徐府之事,便道:“你兩次進徐府,爲了何事?”
熊飛沉吟不語,不知此事該如何說起。這時,只聽夏芸哼了一聲,“什麼事這麼神神秘秘的,難道還怕人知道不成?”
熊飛心道,這女子多半不知道徐階與嚴嵩沆瀣一氣之事,況且此事愈是人少知道愈好,還是不與她說爲好,當下默不作聲。那夏芸見他遲遲不答,心中有氣,道:“哼,我瞧多半不是什麼好事,難不成你果真是到我家盜取什麼東西不成?”
熊飛登時臉色一變,忽又想到徐階當日諂媚嚴嵩的無恥之言,不禁心中大怒,這一怒之下,牽動身上傷口,直痛的雙眉緊皺,冷汗直下,那夏芸聞得聲響,忙將門簾打了開來,只見熊飛面色痛楚,急忙道:“好了,好了,你不說也罷,我不逼你就是!”
熊飛見他俏臉生怒,嘟着小嘴,不甚高興,心中不由一震,這女孩性子灑脫,跟嵐倒有幾分相像,可愛的緊。
那夏芸見他雙目盯着自己,驀地臉上一紅,在熊飛肩上推了一把,轉身又坐回馬車前,駕車前行,心中卻是有幾分甜意。
兩人走了一個多時辰,日近黃昏,又飢又累,突地望見前方一縷炊煙,走近時見是一間農家土屋,夏芸心中大喜,道:“我們今晚在這留宿一晚吧,我去敲門!”
說着,一面勒馬下車,一面蹦跳着去了,行到屋前,夏芸伸手拍門,過了半晌,出來一個老婦,見夏芸身着華麗,似是富貴人家,不住的打量。夏芸一邊說,一邊向車裡指來,熊飛看的仔細,卻不知兩人說些什麼。
不多時,自土屋中走出一名老漢,和夏芸一起將熊飛扶下馬車,熊飛微微欠身,道:“叨擾了!”
那老婦看了熊飛一眼,忽然嘆了一口氣,說道:“官字兩張口,兵字兩隻手,我們老百姓無權無勢,只有受氣的份兒,哎!”
熊飛聽這老婆婆說的莫名其妙,不由向夏芸望去,那夏芸恰好也向他望來,忽的抿嘴一笑,熊飛心中尋思,必是這大小姐編了什麼瞎話哄騙那老婆婆。
那老漢把熊飛放在一張椅子上,老婦端了幾個麥餅來,放到二人身前,說道:“我們窮苦人家沒有什麼可招待的,兩位不要嫌棄!”
兩人腹中飢餓已久,但那夏芸一見這麥餅又黑又粗,登時秀眉一皺,不肯就食,熊飛心中冷哼一聲,你是官家小姐,整天山珍海味,自然看不起窮苦人家,豈知便是這粗糙麥餅他們平日也不肯吃呢。
熊飛向老婦微微點頭,“多謝婆婆!”說完,拿起一張麥餅,吃的十分香甜。
夏芸看了看熊飛,又望了那麥餅一眼,說什麼也不肯吃,當下向老婆婆道:“婆婆,不知這附近可有郎中麼?”
那老婦道:“離此向東,十里之外,倒有一位郎中,只是如今天色已晚,路途又遠,那郎中說什麼也不肯來的!”
夏芸微微一笑,拿了寶劍,說道:“來與不來,這可由不得他。”說完又向熊飛望了一眼,道:“婆婆,我哥……哥哥,就勞煩二位照看,我去去就回!”
熊飛聽他稱自己“哥哥”,忽的想起二人初次見面,不由心中一暖,這丫頭刁蠻任性,心腸倒好,只可惜跟了一個道貌岸然的父親。
一想起徐階,熊飛登時醒悟,她既稱徐階爲父,卻爲何姓夏?不由皺眉思索,只聽一陣馬蹄聲,似是夏芸乘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