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那白衣“公子”梳洗過罷,輕輕推了房門,走了出來。忽見店小二從熊飛房中退出,似乎剛剛打掃完畢,心中生奇,上前問道:“小二,這房中客人呢?”
那小二見是昨日賞他銀兩的公子,登時笑臉一迎,說道:“回公子,這位客官天剛剛亮便退房離開了!”
白衣“公子”一驚,道:“走了?去哪了?”
那小二微微一笑,“這小人就不得而知了!”
店小二一句話說完,只盼這公子高興再賞他些銀子,哪知那白衣“公子”忽而一頓足,秀眉緊蹙,轉眼間看到小二笑嘻嘻的站在一旁,登時氣不打一處來,斥道:“滾!”
那小二見這“公子”突然發怒,脾氣怪異,直嚇得險些木盆脫手,灰溜溜奔下樓去了。小書童聞聲趕了出來,只見“公子”俏臉發青,氣呼呼的立在門外,忙道:“小姐,現下離京城不遠,我們還是趕快回府吧,免得老爺擔心!”
那“公子”哼了一聲,驀地抓起書童手中長劍,快步走出了客棧。
京城青石道上,熊飛手握秋水劍,踽踽獨行,忽然在一處宅院前停了下來。擡頭觀望,“沈府”二字依舊高懸頂上,只是朱漆大門上多了兩張封條,蕭蕭索索,物是人已非。
熊飛心中長嘆,爲什麼自古忠臣,難得善終,奸佞賊子,卻安千年。這個世道,公平在哪裡?正義又在何方?
熊飛不禁看了一眼手中秋水劍,自忖十年來所殺皆爲殘害百姓的惡人,然而儘管如此,彷彿惡人越來越多,總也殺不盡,好人卻越來越少。他閉目沉思一陣,卻又不得其解,微微嘆息,緩緩走了開去。
而在此刻,一個樓閣之上,一人正目光炯炯地望着熊飛。不多時,身旁一名錦衣衛走了過來,向那人深深一揖,“大人,要不要我帶人抓了他!”
此人名叫鄒明,當年以一身“鷹爪蛇形手”,大敗武林十餘名高手,着實了得,後來覬覦功名,便入朝做了錦衣衛。他武功卓絕,精明強幹,深受指揮使陸柄的賞識,幾年來青雲直上,做了錦衣衛鎮撫使。只見他右手一揚,沉聲道:“不必,憑你們的身手還抓不了他。”
“有大人在,他還能跑得了嗎?”那名錦衣衛趁機在那人馬屁上拍了一下。
鄒明望了他一眼,忽然笑了笑,走到一張桌子前坐了下來,說道:“不,此人目前還不能動,我留着他還有用處!”
那名錦衣衛端起茶壺爲他斟了一杯,“小人愚鈍,還請大人明示!”
“據卜鷹消息說,此人名叫熊飛,劍法出神入化,快如雷電,江湖人稱‘一劍飛紅’,縱然是我也未必能勝他,更何況,當日沈煉自殺身亡,那本賬冊卻不翼而飛,看來是交給了此人。”
那名錦衣衛奇道:“爲何我們不立刻將賬冊搶了過來?”
鄒明冷笑幾聲,“搶了賬冊雖不是什麼難事,但卻丟了一個掉大魚的‘魚餌’啊!”
那名錦衣衛沉思片刻,忽然笑了起來,“大人的意思是要利用他查出與首輔大人作對的人麼?”
鄒明看了他一眼,說道:“錦衣衛裡面,向來以你最能瞭解本撫之心!”
那人低頭笑了幾聲,“大人過獎了!”
鄒明道:“沈煉死前,定然將賬冊和聯絡之人告訴他,我們只需要跟着此人,何愁不能將與嚴黨作對的人揪出來!”
那錦衣衛道:“不錯,敢接這本賬冊的人,來頭肯定不小,到時大人爲首輔大人除去一大敵,晉職高升,指日可待啊,大人這‘一石二鳥’之計真是高啊!”
“哈哈……”
鄒明聽他諂媚之言,心中登時一喜,高聲笑了出來。
不覺日落西山,天色垂暮,街道之上,行人也漸漸稀少了起來。
在京城西面,坐落着一座大宅院,想必是哪位高官府邸,但見高牆聳立,甚爲氣派,牆外幾排楊柳並立,疾風之下,柳枝齊向東飄去。
這時,忽見人影一閃,飄身縱了進去。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熊飛,只因白日人多眼雜,在城中逗留一日,到了晚上,才躍入這徐府之內。
但見這徐府上下,家丁來往,房舍衆多,卻不知內閣學士徐階在哪間房內。熊飛一面觀察,一面施展輕功在房頂上縱橫跳躍。
怎奈這徐府房舍形貌極爲相似,實難分辨徐階所居之所,而此事關係重大,卻又不能讓第二人知曉,正躊躇間,忽聽一聲斷喝:“什麼人?”
那人話音剛落,忽然一個縱身,跳了上來,刀影一閃,一招“大海沉沙”,向熊飛劈了過來,熊飛見此人刀法威猛迅捷,比之周雲清有過之而無不及,當下凝神戒備,抽出碧水劍擋了下來,刀劍相加,在夜空中發出一陣火花。
那家丁聽到聲響,手執火把,盡皆衝了出來。那持刀之人其實名爲項福,乃徐府管家,早年闖蕩江湖,因受人陷害吃了官司,恰遇徐階任職江西按察副使之際,將其救下。項福感其恩德,趨爲左右,後改名徐福,從此隱退江湖。
縱然如此,他一手“六合刀”卻不曾落下,十幾年來更是爐火純青。只可惜他既無闖蕩之心,又和爭鬥之念,苦無對手,今日陡遇熊飛,登時激起了當年豪邁之氣,彷彿又回到年輕時叱吒風雲之時,“六合刀法”使將出來,更是虎虎生威,一時逼的熊飛守多攻少,接連後退。
熊飛十年來初遇此等高手,驕傲之心不減反增,一心要與他較個高下,秋水劍頓時化作一道道劍芒,向徐福刺了過去。他素來善使快劍,此番棋逢對手,一路劍法登時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招招如龍似電,漸漸將勢頭扳了過來。
徐福久不在江湖行走,今日一見,只道江湖人才輩出,幾時出了這等俊傑,當下敵意漸消,倒似是朋友之間的切磋。但聽他一聲大喝,一招“縱橫捭闔”向熊飛胸前斬來,這一招看似樸實無華,卻暗含雄渾勁力,氣勢尤爲驚人。
熊飛雙眉一皺,未待長刀近身,便覺一股大力傳來,心中不由一驚,這老頭好深厚的內力,當下一劍“清風徐來”,搭在刀身之上,隨即一招“順流之下”,順着刀身削他手指。
“好劍法!”
徐福一聲喝彩,急忙回抽,而那劍勢奇快無比,若是稍慢一點,只怕五指已然不在,這“六合刀”也就無從施展了。他雖然躲過此劍,但對熊飛卻是由衷讚歎,此人看來不過二十幾歲,竟然在劍法上有如此造詣,真是難得!
武林有言道:“一刀、二槍、三斧、四叉、五鉤、六鞭、七抓、八劍”,意思是說學刀只需一年,學槍則需兩年,以此而推,若要在劍法上有所成就,非八年不得其精啊。
徐福讚歎之餘,手下卻絲毫沒有停頓,“六合刀法”講究先發制人,大開大合,非如此不得發揮其威力。但見徐福忽的縱身一躍,一刀“白虎跳澗”,當空劈落,這一招來勢迅猛,熊飛不敢硬接,只得向一側躍開。
那徐福似是料到熊飛會當如此,身子甫一落地,又是一招“橫刀立馬”,攔腰橫斬,熊飛豎起秋水劍,在空中一擋。
“鐺”的一聲,熊飛只覺虎口一震,秋水劍險些脫手,趁着這雄渾刀勢,熊飛雙足在頂上一蹬,幾個縱躍,已在數丈之外。
徐福面色一笑,心道,此子心思縝密,非常人所能及,隨即展開輕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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