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熊飛從夢中醒來,只覺身上已不似昨日那般疼痛,傷口也漸漸癒合,心道,這郎中雖然蠻橫可惡,醫術倒也高明。
又聽門外一陣清響,夏芸輕輕釦了門,在門外道:“大哥,吃飯了!”
熊飛微微一怔,起身走了出去。只見一張枯朽的木桌之上,擺了三道小菜,一份青菜,一份扁豆,還有一份黑黝黝看不出是何物,外加四碗米飯。熊飛知道以婆婆這樣的家庭絕不會這般奢侈,定是夏芸入城所買,心下倒也不甚奇怪,只是這一桌恐怕要趕上婆婆一年的伙食了。
此刻夏芸將一身小姐裝束換了,身穿一件襯花粗衣,但她容顏清麗,穿上這百姓衣服,倒是別有一番嫵媚。她四人圍了木桌坐了下來,熊飛夾了一口青菜放入嘴中,雖然清淡卻也十分可口,夏芸伸手夾了一塊黑黝黝的菜放入熊飛碗中,笑着道:“吃這個!”
熊飛望了她一眼,放入口中,剛嚼上幾口,只覺這菜又鹹又苦,還帶有一股焦糊之味,不由眉頭一皺,便要吐了出來。這時,熊飛忽然瞥見夏芸一雙大眼癡癡望着自己,俏臉微紅,登時明白其意,強自嚥了下去。
那夏芸本是聰穎女子,如何不知,但見她忽的將筷子一摔,哼了一聲,“你要吐便吐,幹嘛又咽了回去,僞君子!”
說完,托起那一隻菜碗,疾步走了出去,回來時,熊飛見那菜碗空空,想必是被她倒掉了。熊飛不由感到一絲歉意,但又惱她大小姐脾氣,當下將筷子一放,一聲不吭走了進去。那夏芸望了他一眼,心中有氣,驀地眼中一紅,也鑽入房中哭了起來。
只剩下那婆婆和老丈二人面面相覷,僵在那裡,吃也不得,不吃也不得。
夏芸心中有氣,伏在牀邊低低抽泣。只聽“吱呀”一聲,那婆婆推門走了進來,輕輕撫摸着夏芸的頭髮,柔聲道:“好孩子,別哭了!”
豈料此話一出,夏芸更覺委屈,竟然失聲大哭起來,哽咽道:“他幹嘛這麼瞧不起人,我是不會做菜,可是我這麼做還不是爲了他,我在家哪裡做過這些粗活,爲了他,人家的手都燙傷了!”
她邊說邊流淚,直哭的一張俏臉如梨花帶雨,惹人生憐。
那婆婆雖然是窮苦人家,卻已然看出此二人絕非兄妹,倒像是小兩口鬥氣似的,不由微微一笑,“乖孩子,告訴婆婆,你們是不是瞞着父母,私奔出來了?”
那夏芸聞言,登時臉上一紅,羞道:“婆婆,你說什麼呀?”
那老婆婆笑了笑,道:“婆婆雖然老了,卻不傻不瞎,你們既是兄妹,爲何不肯同住一室,而且相處之時,各自以禮相待,婆婆也年輕過,難道還不知道你的心思麼?”
夏芸被她說中心事,不由低下頭,雙暈生春,嬌羞可愛,但一想到熊飛一直對自己十分冷淡,不禁心中難過,眼淚順着雙頰又流了下來。
那婆婆道:“怎麼,他不喜歡你嗎?”
夏芸閉口不答,只是默默拭淚,那婆婆嘆了一聲,“乖孩子,不要哭了,婆婆這就替你罵他去!”
那夏芸一聽,若是婆婆罵了他,自己豈不是更加沒有顏面了麼,更何況自己堂堂大學士之女,這般死皮賴臉的纏着人家,羞也羞死了,心中一急,忙拉住老婆婆的手,緩緩搖了搖頭,那婆婆回頭望了她一眼,心中一憐,伸手將她攬在懷裡。
那熊飛在房中,聽夏芸哭的實在傷心,心中也軟了下來,想到她一路上照顧自己,對自己情真意摯,剛要起身道歉,忽的腦中閃過一個女子身影,臉色驀地一青,心如刀割,倒在牆上不住喘息。過了許久,才低聲自語道:“十年前,當她慘死在我面前之時,我的心已經死了,你跟着我,又何必呢?”
在此同時,京城嚴府,嚴世藩端坐堂上,雙手捧着一碗清茶,神態着實清閒無比。不多時,只見一人從外面匆匆而入,正是關鵬。
那關鵬走進堂來,在嚴世藩身前一躬,道:“公子!”
嚴世藩睜着一隻獨眼,瞧了瞧關鵬,笑道:“事情進展的如何?”
關鵬道:“一切如公子所料。我將消息一放出去,在江湖上立時掀起軒然大波,爲了得到熊飛身上的‘藏寶圖’,黑白兩道均已出動,伺機佔爲己有。據官府來報,保陽郡曾有一場死鬥,依小人來看,當是熊飛無疑,當地百姓紛紛傳揚,那熊飛似是也受傷不輕。”
嚴世藩朗聲笑道:“哈哈,在這個世上,沒有不愛財的,如今你我只需坐山觀虎鬥,看他們這些江湖小丑如何自相殘殺吧!”
關鵬默不作聲,過了片刻才道:“公子,那徐階……”
嚴世藩突然打了個手勢,回身望了關鵬一眼,“徐階若是真是膽小懦弱之輩,這熊飛自然難逃一死,賬冊也不會對我們構成威脅;若徐階是假意逢迎,勢必不會看着熊飛死於非命,如此一來,他的狐狸尾巴也露出來了,到時,以我們的勢力,要殺徐階也絕非難事。”
關鵬站在堂下,心中不由陣陣發寒,一個武人縱然功夫再高,也不能以一敵百,而眼前這個看似殘弱的年輕公子,足不出戶,一句話便引的江湖血雨腥風,死傷無數,實在是可怕的緊。
同在此刻,徐階卻是雙眉緊蹙,在書房中踱來踱去,神色十分焦急。
這時,只聽門外一陣敲門之聲,徐階忙道:“進來。”
只見徐福應聲而入,在徐階身前施了一禮,道:“老爺!”
徐階道:“怎麼樣?找到小姐了麼?”
徐福道:“還沒有,不過老爺放心,小人已託江湖朋友幫忙打聽,一旦有了消息,第一時間會通知與我。”
徐階嘆了一聲,伸手在桌上一拍,“哎,這孩子都是給我慣壞了!”
徐福四下望了望,忽然道:“老爺,小人自江湖上聽到一個消息。”
“什麼消息?”
徐福當下湊到徐階耳邊,將武林中如何聽了“寶藏”一說,那江湖人又是如何追殺熊飛之事說了出來。
徐階聽了,驀地臉色一變,“此事當真?”
徐福微微點頭,“千真萬確!”
只見徐階低頭沉思,輕輕擺了擺手,“哦,徐福,此事你也累了,下去吧!”
那徐福欠身而出,剛走幾步,忽然想到什麼,頓住腳步,回身道:“老爺,依小人之見,小姐似乎與那人關係匪淺,恐怕眼下正與他一起吧!”
徐階看了徐福一眼,暗暗點了點頭,那徐福隨即走了出去,將門關了起來。
只見徐階在書房中走來走去,眉宇緊鎖,擡頭深深望了牆上一幅水墨丹青一眼,嘴角一揚,微微笑道:“哼,嚴世藩,你若是以爲憑此計便能除掉老夫,倒也忒把徐階小瞧了!”
林間土屋,經過幾天的休養,熊飛身上的傷已無大礙,但那夏芸心中仍然惱他,一連幾天都是對他橫眉冷對,半句話也不說。
熊飛雖然自知理虧,但他性子高傲,怎肯輕易低頭,因而兩人竟是越鬧越僵,婆婆看在眼裡,心中卻是爲他二人擔憂。
這一日,眼見熊飛身子一天天好了起來,夏芸也不再擔心,一來他活潑好動,而來感激婆婆收留,眼見婆婆房屋破舊,竟然從鎮上購了一大批木椽柴草,要幫婆婆修葺屋子,老兩口千恩萬謝,心中感動,不住垂淚。
夏芸上了房頂,將舊草換下,鋪上新草木椽,但那土屋年久失修,十分不穩,夏芸驀地腳下一滑,重心不穩,從房上跌了下來。
老兩口一見,登時驚的面容失色,奔了過來。
然而,未等夏芸落地,突地身影一閃,熊飛飛身而起,將她接了下來。待夏芸雙腳落地,卻見身子被熊飛攬在懷裡,登時臉上一紅,一把將熊飛推開,斥道:“我摔也摔死了,誰要你管,走開!”
熊飛心中冷哼一聲,心道,“這女子性格怪異,實在刁蠻,我救了她,怎的反而怪我。”
那夏芸羞的滿臉通紅,偷偷躲到門後,突地嘴角一揚,笑了出來,心中更是似吃了密一般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