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不過六歲,已經快和桌子差不多高,他不管熊飛同意與否,伸手抓起一隻包子,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熊飛也懶得去管,一口酒,一口牛肉,吃得悠然自得。
“我渴了!”那孩子突然道。
熊飛看了他一眼,突然將送到口邊的竹葉青遞了過去。那孩子伸手接過,喝了一口,突然吐了出來,眼中淚水盈盈,不停吞吐着舌頭,“好辣!”
熊飛夾了一塊牛肉,放到自己嘴裡,出聲道:“喝完就不辣了!”
“哦!”
那孩子應了一聲,竟然強忍着將杯中的竹葉青全部喝了下去。那竹葉青雖然不是什麼烈酒,但他一個六歲孩童,如何能抵擋的住,一杯下肚,登時雙眼迷離,小臉通紅。
那掌櫃的和店小二互相望了一眼,臉上盡是吃驚之意,這天下奇人怪事多的是,可像這對“父子”情形的卻是頭一次見到。若說這六歲孩子喝酒讓他目瞪口呆,可那孩子接下來一句話,竟是讓他悔恨自己白生了這麼些年。
“這水明明涼涼的,怎麼喝到肚裡就熱了?不過很好喝,你再給我倒一碗!”
熊飛依言又給他倒了一碗,只是這一碗未等他喝完,便倒了下去。這一次,他沒有摔倒地上,熊飛伸手接住了他。
“掌櫃的!”
不見熊飛如何移動,已然出現在掌櫃的身前,那掌櫃的猛地驚醒,回過神來,“大爺有何吩咐?”
熊飛道:“將這孩子送到樓上,好生照看。”
那掌櫃的連忙應了一聲,“是!”
熊飛依舊回到木桌旁,緩緩端起一隻酒杯,一飲而下。燭光之下,那背影竟是如此的落寞,如此的孤寂。
一輪斜月掛在樹梢,靜靜的小鎮,聞不得半點聲響。那一夜,也是這般溫柔,這般靜謐……
熱鬧的小城之夜,街道兩旁,皆是販賣之聲。小兒嬉戲,少女遊街,有燈籠,有朱釵,一派欣欣向榮之景,處處歡樂之象。
在這衆人之間,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飢餓難耐,雙腿發軟,緩緩走在街道之上,不時向周圍看上一眼,盡是悽苦無奈之色。
“酥糕,又香又脆的酥糕!”
那少年頓時停在那裡,雙眼盯着那人手中酥糕,深深嚥了一口唾沫。
少年向酥糕望去,那商販也同時向這裡望來,見這少年髒兮兮的樣子,登時臉色不愉,喝道:“看什麼看,小叫花,趕緊滾,別妨礙我做生意!”
一個婦人領着自家孩子走了過來,說道:“老闆,給我兩個酥糕!”
那老闆忙用紙包了兩個,遞了過去,笑道:“您拿好!”
便在這時,忽然一個黑影閃過,那叫花少年不知哪裡來的力氣,飛快的抓起兩個酥糕,跑了開去。那人一見,登時怒道:“好你個小叫花,敢偷東西,看我不打斷你的狗腿!”說着,向那叫花少年追了過去。
那少年本就飢餓難耐,腳步虛軟,加上他年紀輕輕,如何能跑得過那酥糕老闆。眼見那老闆便要捉住少年,忽然腳下被什麼東西一絆,一頭栽了下去。
那少年微一愣神,只聽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跟我來!”
少年一手握着兩塊酥糕,任由一隻柔軟的小手拉着,左拐右拐,躲進了一個破柴堆後面。藉着微弱月光,依稀可見眼前站立一個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少女,那少女衣衫破舊,竟也是沿街討飯的乞丐。
只見那少女雙眼撲閃,頭髮髒亂,笑嘻嘻的望着自己,臉上露出一對小酒窩。少年不由心中一熱,攤開手掌,將一塊酥糕遞了過去,“給你!”
那少女也不推辭,伸手接了過來,兩個叫花子不由同時一笑,低頭吃了起來。
“你叫什麼名字?”女孩問。
“熊飛!”
“我叫嵐!”……
夜已深,晚風拂過,燭火搖擺。
客棧之中,掌櫃的和店小二早已伏在桌子上睡下,只有熊飛一個人還在喝酒。桌上零零散散放着七八隻空壇,還有兩隻未曾開封,想必是先前喝完兩壺未能盡興,便又向店家叫了幾壇。只是看他面上微紅,卻沒有絲毫醉意,反而越來越精神。
酒,從來只醉人,不醉心。
有人沾酒即醉,有人千杯不醉,說到頭只是酒量,而熊飛卻是想醉,卻從來喝不醉,不管是喝多少。
忽聽的門外一陣馬蹄聲,片刻之間,走進三名身穿怪服的人,兩胖一瘦。看他三人雙眼凹陷,鼻樑凸出,頭上各扎短辮,一眼便知不是中土人士。
但見其中一人向周圍掃了一眼,粗聲喝道:“掌櫃的,來了客人也不迎接,不做生意了麼?”
他出口粗獷,聲若驚雷,那掌櫃的和店小二登時驚了起來,忽見三名奇異打扮的客官,不由低聲道,“怎麼今日竟碰些奇怪的人!”
“你嘴裡嘰裡咕嚕說些什麼?快做些酒菜,給大爺接風!”
那掌櫃的忙道:“是是,不知三位大爺要吃些什麼?”
只見那三人在臨門前一張木桌前坐了下來,一人又道:“你店裡有什麼雞鴨、牛肉之類的儘管上來,再來五罈好酒,他孃的,趕了一天的路,竟找到這麼個破地方!”
只聽那瘦子道:“老三,你少說兩句吧,有個地方落腳就不錯了!”
那胖子哼了一聲,雖然不快,卻也停止了怒罵。不消多時,只見店小二手託木盤將飯菜端了上來。剛一擺上桌,那大漢便下手私下一隻鴨腿,放在嘴裡咀嚼起來,一邊吃還一邊吼道:“他孃的,小二,大爺的酒呢?”
那小二看了掌櫃的一眼,突然在掌櫃的耳邊說了幾句,那掌櫃的登時臉上變色,笑着走了過來,道:“三位大爺,真是不好意思,小店的酒都被那位爺喝去了。”說着向熊飛一指,又道:“還請三位爺多多包涵,要不我給三位爺打個八折也行啊!”
“呸!”
那胖子大漢突然抓住掌櫃的衣領,將他按在桌子上,喝道:“你看老子是缺銀子的人嗎?沒有酒,快給爺買去!”
說着,將掌櫃的一推,那掌櫃的登時摔倒在地。小二惶恐着忙將掌櫃的扶了起來,那掌櫃面有難色,道:“這夜已深了,酒家早已關門了,更何況賣酒的地方離小鎮有幾十裡的路程,這讓小人去何處買酒啊!”
那大漢臉色一沉,便要發作,只聽那瘦子道:“老三,你將就一下吧,這麼晚了,你又何必爲難店家!”
那胖子向掌櫃的瞪了一眼,出聲罵了幾句,掌櫃的連連賠笑,那胖子卻也沒有再說什麼。
過了不多時,那大漢又不耐煩起來,“大哥,這沒有酒,我實在吃不下了!”說着將手中筷子往桌上一扔,斜眼望去,只見熊飛隻身坐在窗前,手中一壺一杯,喝的有滋有味,再看他桌上還有兩壇未開封的竹葉青,不由舔了舔嘴脣,起身走了過去。
那大漢道:“小子,這兩壇酒,大爺買了。”說着從懷中掏出一枚金瓜,“鐺”的一聲丟在桌子上。
熊飛見他神色無禮,言語中頗有不敬,心中不免有氣,若是掌櫃的這等愛財之人,莫說金瓜,便是一隻銀錠也要眉開眼笑了。哪知熊飛冷冷道:“不賣!”
那大漢微微一怔,似是沒有想到天下還有不愛財之人。但聽熊飛言語冷漠,竟是絲毫沒有將自己放在眼裡,不由大怒,“哼,小子,你可識得大爺是什麼人?”
說着,只見寒光一閃,那大漢不知從何處掏出一把明晃晃的長刀,插在桌子上。然而熊飛依然慢吞吞的喝酒,直到將酒壺中最後一杯喝完,伸手便要向餘下兩壇拿去。
那大漢又驚又怒,本想自己好歹是江湖上成名人物,今日竟然被這無名之輩輕視,臉面如何掛得住,驀地五指成爪,向熊飛的腕上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