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三日,夏芸雖然與熊飛相處甜蜜,柔情款款,外加有沈襄這聰明伶俐,惹人喜愛的孩子在旁,倒也過得歡喜。只是稍待安靜,便又想起父親徐階忍痛割愛,將自己逐出家門,心下甚是擔心。
熊飛瞧在眼裡,亦是心中憐惜,卻不知如何安慰。這一日,四人圍着木桌吃飯,只因熊飛念在夏芸乃千金之軀,唯恐她過不慣清苦生活,是以每隔三五日或是他,或是逍遙子都要下山買些青菜肉類。
然而夏芸心中掛念父親,縱然臉上不表露出來,望着這一桌飯菜卻沒有胃口,倒是小沈襄不知愁爲何物,狼吞虎嚥吃的好生開心。
那逍遙子心中好奇,以熊飛此時身手斷然不會輕易落入嚴世蕃手中,是以問起事情原委。熊飛便一五一十說了出來,待說到嚴世蕃手下關鵬之時,忽聽夏芸驀地臉色一驚,說道:“我記起來了!”
逍遙子與熊飛同時一怔,奇道:“你記起了什麼?”
夏芸道:“前輩,你可還記得當日你受傷之後,在客棧之中曾有一男子前來殺你,也是那一次我失手將你刺傷。”
逍遙子心中一驚,手中筷子登時頓在半空,又緩緩落下,皺眉道:“是他?”
夏芸點了點頭,接着道:“那日,我報仇心切,只顧刺殺嚴嵩老賊,一時沒有注意那人,只覺有些似曾相識,此刻聽你提起,我纔想起那人與當日那男子同爲一人,只不過那時他手中無刀罷了。”
熊飛望了逍遙子一眼,見他神色有異,不由問道:“怎麼,你與那人相識麼?爲何不曾聽你提起過?”
只見逍遙子輕輕將手中筷子放下,低嘆一聲,“此事說來話長,那時我還身在‘暗河’,乃是殺手榜第一高手,而他不過是一名不起眼的小角色。”
熊飛聞言一頓,同夏芸相視一眼,均不曾想到那人竟也是“暗河”殺手之一。只聽逍遙子繼續道:“你知道,‘暗河’行事向來謹慎,而且做事多是兩到三人爲一組,不單是爲了任務難以完成,也是爲了相互牽制,監視對方,稍有不慎或是背叛之嫌,便會立時傳到‘河伯’耳中,惹來殺身之禍。”
熊飛眉頭微蹙,接口道:“你可是同那人分到了一組?”
他三人雖然憶起往事,臉色凝重,小沈襄不知他三人在說些什麼,也無心知曉,一門心思只是放在美味可口的飯菜之上。只見逍遙子長嘆一聲,淡淡道:“不錯。”
“那時,我自負武功才智均是‘暗河’之首,絲毫不將他人放在眼裡,也知道其他人對我表面恭敬,實是懷恨在心,人人都想我死無葬身之地。”
熊飛見他侃侃道來,面不改色,卻也想到當時步步爲營,處處小心的艱難,忽而又想到陸承英,不由心中怒意微升。
逍遙子又道:“直到有一次,我二人在執行任務之時,誤中敵人圈套,我身負重傷,本以爲他會棄我而逃,卻沒有想到他會毅然留下與我共同迎敵,其實他也知道,我若死了,他也難逃一死。”
逍遙子向熊飛望了一眼,道:“你知道,殺手從來不講情義,也不知他當時是否出於真心,我心中始終對他另眼相待。後來,我二人聯手拼死逃出,雖然沒有完成任務,可幸的是‘河伯’並沒有怪罪,此事便不了了之。”
“自那時起,我常常在武功上點播與他,他天資極佳,悟性極高,不消半年,武功便遠超諸人。再到後來,我行刺武當掌門失手,便退隱江湖,成了‘暗河’的叛徒。”
“只因我知道太多,‘河伯’便對我下了追殺令,組織中曾對我嫉妒而懷恨在心的人紛紛接到命令,一面執行任務,一面追殺與我。自那時起,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熊飛暗暗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
逍遙子忽而淡淡一笑,道:“這十年來他武功精進,不知又從何處習得一手刀法,當日一見,我已知他已是‘暗河’之首。不過,卻不知他何以又成了朝廷的走狗!”
熊飛亦是心中詫異,低聲道:“難道‘暗河”組織也和嚴世蕃有關不成?”
逍遙子沉思片刻,搖頭道:“這我就不得而知了,說來慚愧,我雖然在‘暗河’十餘載,卻仍不知‘河伯’爲何人,此人行事極爲謹慎,從來都是以不同方式爲殺手分配任務,而且從不露面。要知道,殺手多爲錢財,殺人拿錢,也無需知道他是何人,那‘河伯’倒也從未失信,每次執行任務,都會按約付錢,從不拖欠。”
熊飛不由心中犯難,道:“看來要查清此事,實在不易。”
逍遙子笑了笑,道:“若是我沒有猜錯,‘暗河’之中定然是認爲我死了,只要我重現江湖,我相信很快便有人盯上我。”
熊飛聞言,臉色一變,驀地起身,道:“不行,這樣做太過危險。”他曾經與關鵬交過手,知道關鵬武功絕不在自己之下,而此時的逍遙子斷然不是他的對手,是以逍遙子話一說出,熊飛便即反對。
逍遙子對他來說亦師亦友,熊飛容不得他再有任何閃失。在他心中,逍遙子便和夏芸一樣,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爲親近之人,他可以爲他們任何一人去死,卻不允許他二人受半點傷害。
逍遙子見他反應如此之大,心中又驚又喜,正要再言。卻聽熊飛道:“此事不要再提,那‘暗河’又不是非查不可,既然他們都認爲你已身亡,此事便就此了結吧。”
說完,熊飛大步邁開,走了出去。逍遙子望着他的背影,同夏芸相視一眼,輕嘆一聲,緩緩搖了搖頭,亦是轉身走了開去。
這時,小沈襄已然吃飽,咂咂嘴,開口叫道:“芸姨,我吃飽了,熊飛和逍遙子爺爺怎麼不吃啊?”
夏芸嫣嫣一笑,摸了摸小沈襄柔嫩的臉蛋,道:“他們啊,早就吃飽了,倒是你人雖小,吃得卻不少!”說着,伸手在他肋下捏了幾下。
小沈襄吃癢,咯咯笑了幾聲,不由開口求饒,“芸姨,芸姨!”
兩人鬧了片刻,夏芸將殘羹收拾乾淨,走出木屋。遠遠望見熊飛負手立在一顆大樹之下,目光遙望遠處,山風陣陣,只吹的他衣衫蕩蕩,長髮飄飛,不由心中升起一絲憐愛,只覺熊飛身上,揹負的太多,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