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說熊飛昨夜欲見徐階,被徐福從中阻撓,怏怏而回,心中對他一手“六合刀法”卻實爲欽佩,不想宦官之家還有這等高手。
回到客棧,熊飛從懷中掏出那本賬冊,翻開來看,只見書中密密麻麻寫滿了娟秀小楷,無不是揭露嚴嵩如何貪贓枉法,殘害忠良的罪證,書末,更是列出嚴嵩十大罪狀。
“掌相權,壞祖宗之成法,罪其一也;欺陛下,竊君上之大權,罪其二也;攬善政,掩陛下之治功,罪其三也;司票擬,縱奸子之僭竊,罪其四也……收厚賄,失天下之民心,罪其九也;亂法度,敝天下之風俗,罪其十也;”
熊飛愈看愈氣,不由怒火中燒,“嗖”的一聲拔出長劍,將木桌斬爲兩段,心想,如不盡快將此證物交於徐階手中,還天下於太平,實在對不起慘死嚴賊手下的忠臣義士,當下決定今夜再訪徐府。
然而,那徐府守衛森嚴,又有那神秘老者守護,要想接近徐階,須得從長計議纔可。如此氣惱一陣,直到深夜方纔躺下。
次日清晨,忽聽一陣敲門之聲,熊飛應了一聲,卻見店小二打了一盆清水,送了進來。那小二將清水放下,向熊飛深深一揖,便退了出去。
只見這小二步伐矯健,落地無聲,熊飛心中暗暗納罕,便也多留了一個心眼。
而在此時,京城嚴府之內,一個身穿錦衣,體態略胖的男子在廳上踱來踱去,上首坐着一位頗具官威的老者,此人當是嚴嵩無疑了。
那名男子乃是其子嚴世藩,聰明絕頂,頗具謀略,只可惜天生殘了一目,相貌奇醜。只見他在廳上來回走動,忽然一張椅子上坐下,對嚴嵩說道:“爹,那日沈煉死前將一本記載着你我父子貪贓枉法的罪證交給了一名江湖人,你可還記得?”
嚴嵩怪眼一翻,道:“怎麼?那本賬冊有着落了?”
嚴世藩微微一笑,“你可知此人慾將這賬冊交付何人?”
嚴嵩頓了一下,將手中清茶放置一旁,道:“誰?”
“徐階!”
嚴嵩驀地一愣,“徐階?你可查的清楚麼?”
嚴世藩笑道:“昨夜,錦衣衛親眼見到那江湖人躍入徐府,那徐階向來不跟江湖人來往,又身居次輔之職,乃是唯一能與父親一爭的人,此人若不是交付賬冊,深夜入徐府又爲了何事?”
嚴嵩臉色微沉,過了片刻,道:“要說那徐階雖然不是我們的人,可此人平日唯唯諾諾,向來惟命是從,我所說的話也從不違背,不過是一個庸才,他哪有膽量敢接這本賬冊啊?”
嚴世藩笑了一聲,“此人看似愚鈍,實乃城府極深,不可小視啊!”
嚴嵩暗暗點了點頭,擡頭道:“如此說來,那本賬冊現在徐階手裡了?”
“不!”
嚴世藩向父親望了一眼,道:“昨夜,那人雖然進的徐府,卻沒能見到徐階,只說是被一個武功高強的老者截了下來。”
“哦?徐階手下還有這等高人麼?”
嚴世藩微微道:“爹爹忘了,當年徐階自外做官曾救下一名江湖人,那人爲了報恩,便留在他身旁做了管家!”
嚴嵩沉思片刻,忽然嘆了一聲,“哎,老了,不中用了!”轉而又道:“這麼說來,那徐階究竟是否你我之敵,還未可知啊!”
嚴世藩心中亦是揣測,這些年徐階政績一般,雖然位居次輔,卻處處順着嚴氏一黨,平日也不見他如何與其他官員來往,究竟是敵是友,確實不大好說。
只見嚴世藩驀地單眼一揚,道:“爹爹不必多慮,待孩兒略施小計,管教這隻老狐狸現了原形。”
嚴嵩笑着看了這個聰明絕頂的兒子一眼,沒有再說什麼,緩緩站起身來,進後堂去了,嚴世藩躬身相送。
這時,突然一人匆匆跑了進來,看他身着打扮,正是客棧中的店小二。只見他在嚴世藩耳邊輕輕說了幾句,嚴世藩微微點頭,道:“你去吧,如有異動,立時向我彙報!”
那人應了一聲,退了出去。忽聽嚴世藩高聲道:“來人,叫關鵬到我房中議事!”一名下人應了一聲,領命去了。
這一晚,熊飛再次進入徐府,只是這一次他料想那人武功不弱,自己若是在房頂奔走,定然會像上次那般被發現,是以此次大膽在府中一面躲避家丁,一面探訪徐階所居之所。
熊飛趁着夜色,加之腳下小心,徐府家丁來回巡視,竟是不曾發覺。然而,徐府實在太大,熊飛不免心中有氣,“哼,一個人竟要住這麼大的房子,難不知天下尚有人流利失所麼?說什麼憂國憂民,體恤百姓,到頭來不過是欺上瞞下,全不放在心上。”
正在他心中猶豫究竟該不該相信徐階,將這部賬冊交給他之時,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老爺在什麼地方?”
一名下人回道:“老爺在書房!”
熊飛識得此人聲音正是昨夜與自己交手的徐福,當下屏住呼吸,隱在暗處。待徐福走遠,熊飛忽然伸手將那名家丁抄了過來,“噌”的一聲,秋水劍已然架在那人脖子之上,“不要出聲,否則立時要了你的性命!”
那名家丁一見寶劍在頸,稍有不慎便有送命可能,一張臉皮早已嚇得面無血色,“好漢饒命,好漢饒命!”
“我問你,書房在什麼地方?”
那人聽他問及徐階所處,面色稍有遲疑,只見熊飛劍身一送,那人立時驚惶起來,一面求饒,一面顫巍巍向一處明亮的房間指了過去,“書房在那邊!”
話音剛落,突然肩上一痛,驀地眼前一黑,身子向一旁倒了下去。
熊飛小心翼翼靠近書房,伸出手指在口中一舔,在窗紙溼了一個小孔。透過窗子向裡一望,只見一個大約四十餘歲,身穿錦袍,正在燈下書寫着什麼,眉宇間頗有威嚴。
熊飛料定此人便是徐階,驀地推開窗子,閃身躍了進去。
徐階一驚,猛地站起身,凜然道:“是誰?”
熊飛向他望了一眼,沉聲道:“只要你不嚷,我不會傷你!”
徐階雙眉一皺,仔細打量着熊飛,但見此人手懸長劍,器宇不凡,緩緩道:“你是何人?昨夜入府之人也是你了?”
熊飛站在一旁,並不理會徐階所問,只是道:“你可是徐階?”
徐階“咦”了一聲,正色道:“不錯,正是老夫,閣下是?”
熊飛將手一擺,道:“我是誰你無須知曉,我只是受人所託,將此物交給你!”說着,從胸中掏出那本賬冊,右手往前一送,那本賬冊輕飄飄落在書桌之上。
徐階低頭一望,將那賬冊撿了起來,翻開一看,不由大吃一驚,對熊飛道:“此物你是從何而來?”
熊飛道:“是一個將死之人臨終前託付與我,希望你能扳倒嚴黨,肅清奸佞。”
徐階悠悠看了熊飛一眼,忽然笑道:“哼,你這人忒也大膽,不知從何處得來這麼一本賬冊,竟敢污衊當朝首輔,你不要命了麼?”
熊飛一怔,渾不想徐階竟會說出這般話語,不由手中一緊,秋水劍便要出鞘,“你說什麼?”
徐階見他動怒,竟也不懼,冷冷道:“你不過乃是江湖草莽,竟敢胡亂栽贓內閣大臣,首輔大人爲君分憂,爲民造福,乃我大明良相,不過念你無知,拿了這本賬冊,速速離開,如若不然,難免有牢獄之災!”
說着,將賬冊一拋,熊飛伸手接住,握在手中,胸中怒意難平,眼中生出一絲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