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錦衣衛千戶不由心中一震,緊緊握住刀柄,盯着那青衣男子,道:“閣下是誰?眼下錦衣衛正在辦案,我勸你還是不要插手此事,小心招惹禍端!”
那人瞄了錦衣衛千戶一眼,也不理地上重傷的沈煉,悠悠道:“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能殺他!”
那錦衣衛千戶聞言勃然變色,冷笑一聲:“哼,我錦衣衛要殺的人,恐怕天下還沒有幾個人敢管!”
誰知,青衣人目光如霜,瞧着錦衣衛千戶,淡淡道:“天下任何人殺人我都管不着,你們錦衣衛殺人我卻偏偏要管!”
“你……”
“怎樣?”
那錦衣衛千戶身居要職,向來無人敢對他這般無禮,聽此人如此傲慢,絲毫不將錦衣衛放在眼裡,直氣的臉色發青,眼中直欲噴出火來。見他雙眼一橫,寒聲道:“哼,那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話音未落,刀已出鞘。然而,刀快,劍更快。
只見白光閃過,青衣人依舊長劍歸鞘,身子絲毫未動,自始至終都不見如何出劍。那錦衣衛千戶的身子卻是突然軟了下來,鋼刀“咣噹”一聲掉在地上。
那千戶直直盯着青衣人,臉上露出驚異之色,緩緩道:“莫非你是…一劍飛紅…熊飛?”
青衣人不置可否,緩緩轉身。忽聽身後一陣風聲,沈煉一驚,道:“小心!”
那青衣人單手一擡,“鐺”的一聲,卻見一枚鐵蓮子釘在錦衣衛千戶額上,那千戶頓了一頓,倒了下去。
沈煉見此人出劍快捷無比,武功匪夷所思,當是江湖中人,自忖自己與江湖人並無來往,卻不知他爲何將自己救下。沈煉強撐着站起身來,奇道:“你爲什麼要救我?”
那熊飛依然面色陰冷,望着沈煉,徐徐道:“你錯了,我救你,只是爲了殺你!”
沈煉一怔,“什麼?”
熊飛又道:“我是一名殺手,殺你乃是受人之託,你若死於他手,我如何跟人交待。更何況,我要殺的人,只能由我來殺!”
沈煉聞言並無懼意,只是望了望地上慘死的妻兒,悽然笑了幾聲,“死有何懼,沈煉走到今日,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只可惜未能親眼見到嚴嵩老賊伏法,我死不瞑目啊!”
那熊飛聽他言語中極有不甘與憤慨,古井不波的眼中突然閃過一絲異芒。那沈煉緩緩轉過身,說道:“壯士,沈某臨死之前,有一事相求。”
說着,從懷中掏出一本賬冊,道:“這本賬冊,記載了嚴嵩多年陷害忠良,欺壓百姓,強佔土地的罪證,請壯士交給當朝內閣學士徐階,沈煉便是死也可瞑目了!”
然而,熊飛看也不看這本賬冊,冷冷抽出長劍,架在沈煉脖子上,“我是殺手,只管殺人!”
哪知,沈煉雙眼一瞪,勃然怒道:“可你也是我大明子民,難道眼睜睜看着天下蒼生受苦嗎?”
熊飛驀地一怔,在他做殺手以來,所見無不是貪生怕死之輩。沈煉是第一個不怕死的人,也是第一個臨死仍然敢怒喝他的人,更重要的是,他臨死前想的不是自己,而是天下百姓。多年來,他第一次動了惻隱之心,緩緩抽回長劍,插入鞘中。
“我不殺你,可也不會幫你!”說完,熊飛轉身向外走去。
只聽“滋”的一聲,熊飛猛然回頭,卻見沈煉雙手握刀,插進了自己胸口之中。熊飛眼中微寒,冷冷道:“你爲何如此?”
那沈煉死志已定,早已無牽無掛,怕只怕罪證落入嚴嵩手中,多年來的心血毀於一旦。剛纔沈煉見熊飛忽然放棄殺自己,知他還是一個有血有肉的漢子,當下以死明志,希望能換得此人一句承諾。
“我沈煉不爲自己,不爲皇上,只爲天下受苦難的百姓,懇請壯士務必出手相助!”說着,在熊飛面前慢慢跪了下來。
熊飛臉上忽青忽白,不知在想些什麼,他沉吟片刻,終究還是將那本賬冊接了過來。
沈煉蒼白的臉上輕輕一笑,“多謝!”說完,便緩緩倒了下去。可憐他一縷忠魂,終究難逃一個死字。
這時,突然一陣哭聲響起,“爹,娘!”
熊飛放眼望去,只見一個六歲模樣的小孩,站在死去的父母兄長身前,哭的極爲傷心。原來,錦衣衛只道是將此兩名孩子盡數殺死,卻不知哥哥愛護弟弟,將弟弟壓在身下,這孩子只是昏了過去,卻也因此躲過了一劫。
熊飛望着這孩子悽慘可憐的身影,突地想起自己小時候孤苦伶仃的辛酸,低嘆一聲,過去將那小孩抱了起來,悠悠走了出去。
涼風習習,帶着空中陣陣血腥,也帶着忠臣魂魄,飄向遠方。
石道之上,那孩子不住啼哭,嚷着要回去找爹孃,肉乎乎的小手不停打在熊飛臉上。那熊飛臉色一沉,喝道:“再鬧,我就把你殺掉!”
若是常人見他殺氣騰騰的樣子,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哪知,初生牛犢不怕虎,這孩子非但沒有被嚇到,反而哭的更兇了,兩隻小手在熊飛頭上又抓又撓,竟是絲毫不懼。
但見熊飛右手往前一送,那孩子登時飛了出去,力道着實不輕,若是落在地上,不死也要摔斷筋骨。誰知,未等那孩子落地,突然從旁邊伸出一張大手,將這孩子抄了起來。這熊飛拋之在前,出手在後,竟能在孩子落地之前接住,身手之快,真是匪夷所思。
那孩子受了驚嚇,圓溜溜的一雙大眼,直直盯着熊飛,一時竟然忘記了哭鬧,那熊飛望着孩子驚恐的眼神,突然伸手在他小臉上颳了一下,嘴角揚起一絲微笑。
十年來,這是他第一次微笑。
京城之外丹陽鎮,熊飛再一次站在這小鎮前,滿腹思緒,眼中盡是愁苦之色,夜色漸漸暗了下來,卻仍然掩蓋不了熊飛臉上的蒼白。
平凡的小鎮,卻是他生命的轉折,這個小鎮,他認識了逍遙子;也是這個小鎮,讓他從一個懦弱卑賤的奴隸,變成一個冷血殺手。
昨天的獵物,今天的獵人,人生便是如此的充滿波折,永遠不知道明天等待的是什麼。生也好,死也罷,對他來說,又有什麼分別?十年之前,當親眼看着心愛的女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時候,熊飛的心已經死了。
或者說,只有殺人,只有鮮血,才能讓他感覺到自己還活着。
熊飛低頭望了懷中已經沉沉睡去的孩子,大步邁開,向城中走去。
在這個世界上,從來都是事與願違,渴望什麼卻偏偏不來,而有意躲避的卻如何也避不了,來福客棧,便是其中一個典型。
客棧名爲來福,然而店內卻是極爲蕭條,空蕩蕩沒有半個人影,客棧沒有客人,也就失去了財路,這所謂的“福”又從何而來?
這時,熊飛走了進去,輕輕在櫃檯前敲了幾下。那打瞌睡的老闆猛地驚醒,一見是來了客人,登時笑逐顏開,道:“呦,這位爺,您是打尖還是住店啊?”
熊飛沒有理會,徑自走到一張木桌前,眉頭微皺,低低看着已經佈滿灰塵的桌面。那掌櫃向身旁店小二使了個眼色,那小二連忙找了一塊抹布,嘻笑着將塵土擦了去,出聲道:“大爺,要吃點什麼?”
熊飛將孩子放到凳子上,沉聲道:“先來兩壺酒,一盤牛肉。”
“好嘞,您稍等!”
“慢着!”
那店小二一愣,“大爺還有何吩咐?”
“來兩個包子,要熱的!”
“是,兩個包子,一盤牛肉,兩壺酒!”
店小二一路吆喝,只是這店中冷冷清清,有他一人高聲大喊,顯得格外刺耳。
那掌櫃的見他手握長劍,似是身負武功之人,生怕他吃了白食,於是笑吟吟的走了過來,說道:“大爺,您剛纔點的要二兩銀子。”
熊飛也不擡頭,從懷中掏出一塊銀錠子,足有十兩之多,丟給掌櫃的,道:“要一間乾淨的客房,不用找了!”
那掌櫃的聞言,只道是上天垂憐,竟派了一位“財神爺”下來,登時心花怒放,向熊飛深深一揖,“多謝大爺,小人馬上就去給你打掃客房!”
不多時,那小二從後堂將飯菜端了出來,一一放到桌上,“爺,您慢用!”
說來也怪,剛纔還在熟睡的小孩此刻竟是悠悠睜開雙眼,多半是腹中飢餓,聞到肉香纔將眼睜開。只是他不知身在長凳之上,一不留神,竟從凳上摔了下去。
熊飛也不伸手去拉,兀自喝着小酒,那孩子竟也不哭,緩緩從桌底爬了上來。
掌櫃的看在眼裡,不禁心道,這對“父子”倆忒也奇怪,怎的似陌生人一般,只是礙於那人身份,縱然好奇,也不敢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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