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人突起發難,嚴嵩臉色一驚,大叫一聲,“我命休矣!”
眼看這匕首便要刺穿嚴嵩的喉嚨,這天下最爲奸惡之人也就要喪命當場。可在這間不容髮之際,偏偏有一柄寬刃大刀,從一旁伸了過來,將這攻勢擋了下來。
那方纔還站在嚴世蕃身後的刀客關鵬,不知何時如鬼魅一般出現在嚴嵩身旁。說來也怪,不見他如何動作,那下人突然身子一顫,匕首“鐺”的一聲,從手上落了下來。隨即人影一閃,那下人驀地倒飛出去。
待他身子站穩,驀地萬千青絲從頭上散落下來。嚴世蕃不由一怔,卻見這“下人”竟是女子所扮,而且姿色頗美。
嚴嵩死裡逃生,蒼老的臉上已然嚇成了豬肝色,驚惶不定的喘着粗氣。倒是嚴世蕃頗爲鎮定,望着這位“不速之客”,突然嘴角一揚,笑了出來。
“我道是誰,原來是徐府大小姐,今日到訪,實在令在下有些吃驚啊!”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夏芸。原來,夏芸得知自己身世,夜夜夢到自家人慘遭殺害的情景,想到嚴嵩父子惡行,怒不可抑,終於忍不住偷入嚴府,企圖刺殺嚴嵩,替爺爺報仇。
夏芸潛入府中,正愁無法接近,恰逢一名下人爲嚴嵩父子送宵夜。是以趁其不備將那下人擊昏,換了下人衣服,送了過去。眼見嚴嵩猝不及防,自己將要爲爺爺報仇雪恨,可偏偏被這高手救了下來,功虧一簣。
夏芸自知此番行蹤暴露,難以脫身,索性便不再企圖逃脫,一聲嬌喝,“嚴嵩,我殺了你!”說着,雙掌一錯,又期身而上。
然而,未等她踏上幾步,忽然一個蒙面男子躍了上來,在她身前一擋,喝道:“快走!”
夏芸怒火攻心,如何肯退,大聲道:“不,我要殺了他!”
那男子雙眉一皺,突然出手在她背上一點,夏芸只覺眼前一黑,便昏了過去。那男子伸手一探,將夏芸抱在懷中,腳下一頓,便要離去。
可在這時,突覺眼前黑影一閃,卻是那關鵬閃身將他擋了下來。只聽關鵬道:“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閣下將嚴府當做什麼地方了?”
那蒙面男子料想脫身不易,亦不大話,一手攬住夏芸芊芊細腰,一手成掌,向關鵬劈了過去。那關鵬見他單手向自己打來,不由冷哼一聲,左手緊握長刀,單是右手迎了上去。
這二人均是單手拆招,卻均是又快又狠,招招直取對方要害。霎時間,兩人已是拆了數十招。到底那男子懷中抱有夏芸,雖然關鵬無意傷及夏芸,可那男子卻是十分小心,生怕夏芸爲他所傷,如此一來,不免落了下風。
這時,只見關鵬大喝一聲,右手忽然使了一掌虛招,隨即掌心一偏,在那男子胸前拍了一掌。那蒙面男子身子一震,連退三步方纔站住,雖然他黑紗蒙面,看不出表情如何,但可以斷定,關鵬這一掌,着實不輕。
那男子到底也非泛泛之輩,腳下一頓,忽而又期身而上,與發掌擊來的關鵬對了一掌。只聽“嘭”的一聲,關鵬不由倒退兩步,那男子則是趁着倒退之勢,忽然將夏芸橫腰抱起,雙腳在地上一踏,幾個縱躍,便跳出了嚴府。只見關鵬面色一沉,忽而身子一縱,追了上去。
那男子懷抱夏芸,施展輕功,在夜空中疾飛,一口氣奔出六七裡。只聽身後赫赫風聲,關鵬漸漸跟了上來。
一來他受了關鵬一掌,氣息不暢;二來懷抱一人,要脫身更是難上加難。只見關鵬大喝一聲,深提一口氣,已是擋在那男子身前。
那男子低頭看了昏迷的夏芸一眼,心想暗道,“看來今日是躲不掉了,可要我束手就擒,那也是萬萬不能。”
想到這裡,只見他將夏芸輕輕放在一旁,雙眼放出寒光,冷冷道:“來吧!”
關鵬見他武功高強,絲毫不懼,非一般敵手,當下也不託大,凝神戒備。只見那男子低喝一聲,肉掌平平切出,在夜色中化作片片幻影,向關鵬打來。
關鵬不由一怔,讚道:“好掌法!”
話音剛落,隨即雙拳一橫,一招“雙龍搶珠”迎了上去。關鵬內力深厚,人未至,拳已到。那男子只覺一股極強拳風襲來,不敢有絲毫大意。
此刻那蒙面男子無須憂心夏芸,當下全力迎敵,拳掌相交,與關鵬斗的火熱。兩人鬥了片刻,那男子忽覺胸口一滯,氣息不接,手上登時頓了一下。然而高手過招,哪容得半點疏忽,只覺面前掌風襲來,那男子暗叫一聲,“不好!”
可關鵬出手極快,只聽“嗤”的一聲,那男子臉上黑布已是被他扯了下來,露出一張俊逸不凡的臉龐,正是熊飛。
但關鵬出手狠辣,不容的熊飛有半點喘息之機,驀地一招“龍虎下山”,雙拳如龍,向熊飛胸口擊去。熊飛料想此招定然避他不過,當下也不再躲閃,凜然站在那裡。
便在這生死之際,茫茫夜空中驀地飛出一道寒光,凌空切下。關鵬臉色一寒,心想自己雙拳一出,此人絕無生還之機,可自己這一雙手也要被長劍斬下,當即雙拳一撤,退了三步。
再看時,只見一男子橫劍而立,站在熊飛身前。熊飛不由一驚,“是你?”
那人當是陸承英了,只聽他道:“熊兄弟,此刻並非說話之地,你快帶着夏姑娘離開此地,我來拖住此人。”
熊飛心道,陸承英武功不弱,縱然不能殺了此人,要全身而退也非難事,當下抱拳道:“多謝,小心了!”說完,抱起夏芸,飛身離去。
關鵬冷冷望着此人,從剛纔一劍看來,這男子亦非庸手,眼見熊飛已然消失在夜色中,已無追回可能,當下道:“閣下是誰?”
陸承英笑了笑,道:“我是誰,你不必知曉。”
關鵬道:“也好,那就讓我來領教一下閣下的劍法。”
說着,身子一閃,向陸承英擊去。陸承英見熊飛和夏芸已安然離去,也無心戀戰,當即劍身一抖,刷刷連刺三劍,這三招似急實緩,乃是他劍法精髓,關鵬單憑肉掌如何能抵,被陸承英劍法一逼,不由倒退三步。
陸承英一經得勢,不待關鵬抽出背後大刀,右手一揮,“嗖嗖”發出數枚暗器,那關鵬急忙躍起,將這暗器躲了過去,而陸承英趁此之際,已是反身飛入暗夜之中。
望着陸承英漸漸消失的背影,關鵬眼中一寒,冷哼一聲,不由得轉身回府。嚴世蕃聽了關鵬所述,擺手笑道:“由他們去吧!”
那嚴嵩此刻驚魂稍定,忽然將手中蓮子羹推翻在地,怒道:“哼,徐階真是好大膽子,竟敢指使自己女兒行刺老夫,明日上朝,定然要他好看。”
嚴世蕃則是輕輕走上前來,低聲道:“不,爹,徐階向來行事謹慎,絕不會如此糊塗,授人以柄,如果我沒猜錯,此事他定然不知。”
“不知?”嚴嵩哼了一聲,“他女兒好端端潛伏府中行刺老夫,他會不知麼?”
嚴世蕃道:“爹爹不要忘了,他這女兒乃是他的養女,本姓夏。”
“夏?”嚴世蕃突然一怔,驚聲叫道。
“怎麼?你想到了什麼?”嚴嵩望着一臉驚駭的嚴世蕃,問道。
嚴世蕃回頭望了嚴嵩一眼,道:“爹爹,當年皇上下旨賜死夏言,流放其一家,你當真記得夏家無一人落網麼?”
嚴嵩聞言不由臉色一變,沉思片刻,忽然道:“你的意思是……這女子是夏言後人麼?”
嚴世蕃微微點頭,道:“除此之外,爹爹還有更好的解釋麼?”
嚴嵩負手在廳上來回走了片刻,道:“可徐階收養她之後,爲何仍然讓她姓夏,難道不怕皇上追查麼?”
嚴世蕃淡淡一笑,“這正是徐階高明之處,他對你我非常瞭解,知道若是將其姓氏改去,反而會引起我們的懷疑,倒不如任其自然。常言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此一來,竟然讓他在我們眼皮底下,騙了你我十年有餘。”
嚴嵩不由暗暗吃驚,徐階城府之深,當真可怕的緊。只聽嚴世蕃又道:“若是我沒有猜錯,定是這女子得知自己身世,纔會潛入嚴府行刺。”
嚴嵩微微點頭,道:“不錯,若真如你所言,這徐階當是我們的大敵,須得儘早除去爲妙。待我明日在皇上面前參他一本,看他如何說。”
“父親不可!”嚴世蕃急忙制止。
“爲何?”
嚴世蕃道:“眼下我們手上並無證據證實這女子就是夏言後人,皇上也不會輕易相信。如此一來,反而會打草驚蛇,稍有不慎,極有可能會被徐階反咬一口,那時我們可就被動了。”
嚴嵩沉吟片刻,點了點頭,道:“嗯,不錯。依你看此事該當如何?”
嚴世蕃淡淡一笑,獨眼之中突然露出一絲狡猾,道:“以動制靜,後發制人。如今,是要看我們誰比誰更爲有耐心了。”
望着這個聰明絕頂,不可一世的兒子,嚴嵩不由心中一寬,兩人同時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