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府調養三日,熊飛身子漸好,只是心中擔心夏芸,又不便前去探視,於是除了與陸承英交談,便是一個人悶在後園,望着淡淡月華,思緒飄然不定。
便在這時,忽聽身後幾聲輕響,卻是夏芸邁着盈盈碎步走了過來,小迪緊緊跟在她身後,臉上頗有憂色。
夏芸在一張石凳上輕輕坐了下來,低聲對小迪道:“小迪,你去附近看着,不要讓人接近。”
那小迪早知他二人互生情愫,此刻兩人相見定是有許多話語要說,當下盈盈一拜,應了一聲,“是,小姐!”
熊飛悄悄向夏芸望去,只見她容顏清麗,略顯蒼白,眼中卻不時露出傷楚之色,不由心下憐惜,然而千言萬語到頭來只換做一句,“這半年來,你好嗎?”
夏芸聞言不由心中一酸,這幾個月來她日日思念於他,雖然對當日熊飛不問青紅皁白便將自己打傷頗有怨言,然而對他的情義卻又割捨不斷,如此心境何談半個好字。
但熊飛既然如此問道,可見他心中仍是掛念自己的,然而夏芸心裡卻沒有絲毫喜色,因爲她心中此刻只有仇恨。
熊飛見她閉口不答,只道她仍未原諒自己,不禁心嘆一聲,道:“當日都怪我太糊塗,失手打傷了你,我……”
他話未說完,只見夏芸忽然開口打斷他,道:“過去的事又提它做什麼,現在我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如何爲我的家人報仇,如何將嚴嵩碎屍萬段。”
聽着她言語中飽含恨意,熊飛不由心中一驚,知她此時被仇恨所蔽,任何話都聽不進。可他終究不希望夏芸終日活在仇恨之中,嚴嵩權大勢大,又有高手保護,要報仇談何容易。
涼風輕撫,掠起夏芸頭上幾縷柔絲,讓她消瘦的身子越發顯得單薄了。兩人沉默片刻,夏芸忽然起身,跪倒在熊飛身前,道:“熊大哥,你可不可以幫我?”
熊飛一驚,急忙將她扶起來。可那夏芸非但不肯,反而搖頭道:“你若不答應,我絕不起來。”
熊飛自然知道她所指何事,可眼見佳人楚楚可憐的樣子,他心中真如刀割一般疼痛,當即說道:“好,我答應你!”
夏芸這才輕輕站起身,道:“我知道,這件事極爲不易,可我爺爺的仇不共戴天,無論如何我都要替他老人家報仇。”
熊飛點了點頭,握住她柔軟的小手,道:“嚴嵩禍國殃民,天下百姓對他恨之入骨,即便你不求我,我也會替天行道,你放心便是。”
夏芸聽了,不由心中一暖,,驀地撲倒在熊飛懷中,兩行清淚簌簌而下,柔聲道:“熊大哥!”熊飛緊緊攬住佳人,可他心中清楚,即便是他抱的再緊,也難愈她心中創傷。而這一幕,偏偏被遠處陸承英看在眼裡,只見他低嘆一聲,自語道:“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哎!”
這一晚,夜色漆黑,烏雲蔽月。在徐府後園一房間之中,一個身影倏地從房中走了出來,又輕輕將房門關上。只見那人左右望了一眼,確認四野無人,突然腳下一頓,躍上了屋頂。
只見那人一身夜行衣,黑紗蒙面,在夜色中穿行,看她所行方向,正是嚴嵩府邸。正在她前行之際,忽見人影一閃,兩人自她頭頂躍了上來。
那人甫一轉身,摘下臉上黑布,對另一人道:“回去!”
只見另一人摘下面紗,露出嬌豔的面容,正是夏芸。原來,夏芸始終報仇心切,想盡快爲家人報仇。可徐階偏偏按兵不動,她亦不可多次催促。夏芸聰慧過人,於是便想到那本賬冊,知道這本賬冊對徐階來說是至關重要,是以想要孤身犯險,再探嚴府。
可小迪進入房間,卻不見夏芸,慌忙之下急忙找到熊飛,告之於他,熊飛當時正與陸承英商議如何相助徐階,聽了小迪之言,當即追了上來。
只聽夏芸道:“熊大哥,我並非是去行刺嚴嵩老賊,只是要尋找那賬冊的下落。”
熊飛道:“可嚴府如龍潭虎穴,你此番隻身前往,倘若遇到什麼不測,你可曾想過會給你父親帶來怎樣的麻煩?”
夏芸聽他言語中頗有責備之意,不禁眼中一紅,道:“可我要等到什麼時候?那老賊已年過七旬,若不能手刃於他,我怎麼對得起爺爺的在天之靈?”
熊飛聞言不由一怔,但見她秀目含淚,心中忍不住生出一絲憐惜,當下道:“既然如此,就讓我和陸兄去嚴府打探一番,你在徐府等我消息。”
陸承英也點點頭,道:“正是!”
哪知,夏芸突然俏臉一橫,道:“不,我也去!”
熊飛勃然道:“不行,此行太過兇險,你不可以去。”
夏芸道:“熊大哥,你放心,一切都由你做主,我不會亂來的。”
經不住夏芸軟言相求,熊飛與陸承英對望一眼,心想有他和陸承英在,即使遇到關鵬,要脫身也不難,於是轉身看看夏芸,終究還是答應了她。
“可你要答應我,不可貿然行事,縱是遇到嚴嵩父子也不可輕易出手。”熊飛道。
夏芸應聲道:“好,我答應你。”三人這才悄悄赴嚴府而來。
熊飛與夏芸三人在屋頂上俯視片刻,待下面家丁走開,這才輕輕落將下來。只聽陸承英道:“那本賬冊乃是重要證物,嚴世蕃定然將它藏置隱蔽之所,我們先到他書房查查。”
這嚴府熊飛曾已來過,是以知道嚴世蕃的書房在何處。他三人一面躲避嚴府家丁,一面小心翼翼接近嚴世蕃書房。只因嚴世蕃曾嚴令下人未經許諾,不可接近此處,是以書房附近家丁守衛甚少,書房內除了一盞燭火,更無他物,想必那嚴世蕃正與嚴嵩老賊密謀他事,不曾在此。
熊飛與陸承英相視一眼,輕輕推門而入。三人小心在書架旁翻弄片刻,竟是絲毫沒有看到賬冊的影子。熊飛又在桌案上找了片刻,亦是沒有半點頭緒。
便在此刻,熊飛不經意間碰到一方硯臺,可奇怪的是,那硯臺一觸之下,竟是紋絲不動,彷彿長在桌子上一般。
熊飛心想這硯臺定有古怪,而陸承英和夏芸也悄悄走了過來,但見熊飛相雙手握住硯臺,輕輕轉動,只聽一聲輕響,在那牆壁之上,忽然一張山水畫卷向一旁移了開來,露出一個精緻小盒。
夏芸不禁心中一喜,正要將木盒取出,卻見熊飛閃身躍了過來,低聲道:“小心。”
夏芸這才意識到,嚴世蕃詭計多端,若是賬冊放在此盒之中,豈能不有所防備。只見熊飛輕輕將木盒取出,示意夏芸陸承英站在一旁,雙手緩緩叩開木盒。
忽然,就在他打開木盒的一剎那,只聽“嗖”的一聲,從盒中射出幾發短箭,若非熊飛躲閃及時,此刻已然着了嚴世蕃毒手。
打開木盒,只見裡面靜靜放置一本賬冊,正是沈煉所留之物。夏芸不由臉上一喜,正要將那賬冊取了出來。便在這時,只聽門外腳步聲聲,“嘭”的一聲,書房的門竟是被推了開來。
只見嚴世蕃笑吟吟走了進來,在他身後,關鵬持刀而立。熊飛冷冷瞧了嚴世蕃一眼,心中倒也不甚擔心,有他與陸承英聯手,單憑關鵬一人是攔不住自己的。
夏芸一見嚴世蕃,登時怒意潮涌,道:“狗賊,我殺了你!”
熊飛急忙拉住夏芸,道:“不可魯莽!”夏芸這才停住腳步,惡狠狠的望着嚴世蕃。
只聽嚴世蕃道:“你們這些江湖莽夫,整天只懂得打打殺殺,卻不知這個世界上,單憑一身功夫是遠遠不夠的,有些東西甚至比刀劍更爲無情。”
熊飛霍然面色一沉,寒聲道:“哼,那麼今日我便殺了你,看你如何作惡!”
嚴世蕃聽了不由大笑幾聲,“哈哈,你此番命懸一線而不自知,卻揚言要殺我,真是可笑,可笑!”
熊飛手腕一抖,“秋水劍”已然出鞘,道:“那你就試……”
他一句話不曾說完,忽覺背上一痛,已是被人點了幾處大穴,只見陸承英緩緩走上前來,站在嚴世蕃身前。熊飛眼中又是失望,又是憤怒,瞧着這個被自己視爲知己的朋友,竟是遲遲說不出話來。
“你,你……”夏芸俏臉生怒,盯着陸承英徐徐道。
陸承英卻是緩緩奪下熊飛手上長劍,淡淡道:“對不起,我是卜鷹!”
說完手掌揚起,在熊飛肩頭落下。熊飛只覺驀地眼前一黑,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