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母,不得了……攻城了……”
紅娋奔進內室,驚慌地道,被馮菟用目光制止,趕緊住嘴。可宋母還是聽到了室外的轟鳴聲,但老人家卻手握便面,閉目養起神來。倒是馮菟不放心,悄然走出內室外,便帶着女卒蠕蠕和幾個小廝、侍婢奔上自己閨樓的三樓。
從樓上向外看去,只見城內燈火通明,轟鳴聲中,城頭已經銷煙瀰漫,漢軍卻靜靜地伏在城牆頂端的女兒牆後。而莊丁們也學着漢軍的樣子,緊貼一個個箭垛後。但他們因動作笨拙,躲避不及,被巨石時的慘叫聲此起彼伏。馮菟與紅娋主僕二人在樓上遠遠聽着,都感到心驚肉跳。
城外則火把通明,將天地照得如同白晝。司馬莊園的莊丁和門客們似乎傾巢而來,將宋府圍得水泄不通。四架拋車,正在將大石不時拋到城內城外,拋到城頭之上的大量巨石,則將城頭砸得煙塵四起,殘破不堪,莊丁們死傷慘重,嚎叫、哀鳴一片!
再這樣下去,夯土城牆定然會被砸垮,可城內漢軍卻一點動靜沒有,這讓馮菟焦心如焚,這樣防守肯定不行。她正想命紅娋奔下樓去找班超問問怎麼回事,忽見宋府正門驟然打開了,吊橋迅速放下,漢軍只有數十人一支小隊已經冒着亂石,已悄然衝出城去。當先一將,手執丈八長矟,身披紅色大氅,一馬當先,向司馬瑞的拋車陣地兇猛衝殺過去!
此時的司馬氏家兵們,多數還以爲是豪族間的火拼呢。再說,宋府僅有近千家兵,且一直是司馬氏家兵們的手下敗將,他們根本就看不起羸弱的宋氏莊園,因此根本就未防着城內人膽敢出擊。此時忽見數十騎竟然疾馳而來,前沿的士卒無不大驚,一時間衆人竟然都愣住了。一陣慌亂後,這才紛紛張弓搭箭,攻擊城中出來的小隊。
雖然司馬氏家兵人多勢衆,傾刻間便箭如雨下。可“宋府莊丁”們卻有如神助,他們都是百戰老卒,面對蝗蟲般的矢石,絲毫也不驚慌,而是揮動長矛,不時將箭拍落,眨眼間便衝到拋車旁邊。在司馬氏家兵們的眼皮子底下,宋府“莊丁們”瞬間已挑斷幾輛拋車的繩索,並迅速點火燒將起來。
大火熊熊而起,司馬瑞站在後方帥旗下,這個“大善人”此時已經變成了一個指揮氏族火拼的戰場指揮官。他看着這支不知死活的宋府“莊丁”,怒不可遏地揮動令旗,準備一舉吃掉他們。已經返過神來的莊丁和門客們,則遵令從兩邊圍了上來,眼看便要圍成鐵桶。城內宋府木樓上的馮菟見狀不禁大驚,急得直接叫喊出聲,“快撤回來……快撤回來……”
可沒等她叫完,陣中漢軍忽然結成緊密的雁陣,在敵左右兩廂會合之前,不僅未退一步,而且還出乎所有人意料,驟然向司馬瑞直衝而去。
這不可思議的一幕讓馮菟驚訝得睜圓了秀目,她左手捂住嘴,已經忘記了驚叫。只見那員漢將長矟飛舞,連續挑落身前十數人,真可謂勇不可擋。而他身後的漢軍衆卒,則大顯神威,挑落無數莊丁,司馬氏門客和家兵們的大陣被生生撕開了一個大口子,看看便要衝到司馬瑞身前!
“老天哪……”馮菟驚歎出聲!
只見火光閃爍下,漢軍數十騎如入無人之境,司馬氏的莊丁擋道者均被挑落,餘敵紛紛四散而逃,已經離司馬瑞帥旗不遠。此時,司馬瑞兩側又有數十騎梟勇地撲了上來,雙方瞬間展開一場生死惡戰。但司馬瑞這數十騎親兵根本難敵漢軍小隊,司馬瑞只好又揮動令旗,令其餘莊丁從左右兩側包抄上來。
就在包圍圈即將形成之時,漢軍卻突然掉頭與身後的莊丁們絞殺在一起。原來在漢軍身後圍堵過來的莊丁,頓時四散潰逃,哀鴻遍野。漢軍則從亂軍中一直殺回到城下,被城內漢軍接應進來……
吊橋已經吊起,一場驚天動地的反擊戰,在馮菟的注目下勝利結束了。漢軍的反擊,令城頭上的宋府莊丁和徒附們士氣大振,歡呼聲震天響起,“萬歲”之聲不絕於耳。而這次反擊,也將城外的司馬瑞攻勢暫時瓦解,四座拋車已經被徹底燒燬,司馬瑞自己也被這莫名其妙的攻擊弄得目瞪口呆。他心裡對這場豪放火拼已經隱隱感覺不妙,但不踏平宋府又實在難解其心頭之恨,便又開始調整部署,準備攻城!
戰場上迅速沉寂下來,城內漢軍則帶着莊丁們開始搶救傷員,修補城頭。馮菟急對小廝道,“快去問班司馬,適才出擊之將是何人,吾要重獎,重重獎!”
不一會兒,小廝便跑了回來,吱吱唔唔地不敢出聲。在馮菟嚴厲的目光下,只好稟報道,“稟報主母,適才出擊,領軍之將正是班司馬本人。司馬大人悄對吾言,‘轉告汝家主母,漢軍守宋府不爲錢。如獎別的,比如主……母本人……麼,本司馬可以考慮!’”
“讓彼去死!”馮菟大怒,氣不打一處出。真是小人得志,都什麼時候了,還要揩油!
班超率華塗精選的三十餘騎,其中包括竇府的十二名門客,一個奇襲便摧毀了司馬瑞的拋車陣地。他率衆人馳回城內,華塗點視一下,漢軍竟然未亡一人,僅有三人輕傷,被擦破點皮。漢軍撤回城內,莊丁們剛纔被拋車轟得狼狽不堪,此刻見漢軍大勝,便高聲歡呼起來,其聲被野!
其實,早在司馬瑞的拋石車陣地剛剛建起,班超便預備好了反擊。畢竟是莊園私兵,不是正規軍隊,司馬氏陣地的投石車是最簡單、原始的,它用一根巨大的長圓木(注:即今槓桿),長端是用皮套或是木筐裝載的石塊,短端繫上幾十根繩索,靠數百人同時拉動繩索,利用長圓木巨大的彈力(注:即今槓桿原理)將石塊拋出。
雖然簡陋,但攻擊威力卻巨大。它能將重達近二百斤(注:漢斤)石塊,拋出一里半(注:漢裡),殺傷力驚人!
出人意料的一場出擊,生生折了司馬瑞的銳氣。可班超心裡卻不輕鬆,司馬瑞到底未經大戰薰陶,剛纔是打了司馬瑞一個措手不及,是撿了一個漏子。但兩軍相接之間,司馬莊園的家兵們明顯比宋府家兵訓練有素,這讓班超憂上心頭。他走上城頭,巡視了一遍城牆,樑寶麟奔過來稟道,“司馬,適才司馬瑞中軍銳騎,不是莊丁、門客,分明是匈奴人!”
班超點點頭,悄聲道,“吾挑落七八人,早已看出,此即呼倫‘國師’手下死士也!彼雖擅騎射、步戰,然北匈奴人馬上搏殺不過如此……”又轉身對宋軍令道,“現司馬氏已無攻城器械,宋管家速傳令所有莊丁,節省箭矢,待敵至射程之內再射擊!”
“宋軍遵令!”宋軍順着城頭跑去,迅速將命令傳達到每一個莊丁。
“適才司馬瑞轟城,莊丁亡十五人,重傷三十餘人,漢軍輕傷一人!”前軍軍侯田慮用痛心的口氣稟報傷亡。
班超聞報怔了一下,宋府莊丁未受過訓練,不會躲避攻擊,箭法又不準,不能折了他們的銳氣。於是,他迅速調整部署,“司馬瑞如再轟城,令所有莊丁撤下城頭,僅做支援,並隨時支援城上作戰!”
“末將遵令!”
田慮迅速將莊丁都撤下城頭,城頭上僅由三百餘漢軍守衛。雖然城外已經被司馬瑞的二千餘人圍成鐵桶一般,但剛纔漢軍一個小隊出擊,將司馬瑞的莊丁們殺得人仰馬翻,傷亡無數,讓漢軍和莊丁們大受鼓舞,故而絕大多數莊丁又主動返回城頭堅守。
不一會兒,司馬瑞調整了部署,戰鼓又隆隆擂響,攻城又重新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