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衆不恥地叱道,“呸!還記得汝曾爲漢人否?汝既入雒陽,拜或不拜,大漢皆隨時可殺汝!”
兩人脣槍舌箭,一番辯論後,於儲詞窮,但卻將鄭衆的話稟報單于。
蒲奴單于憤怒至極,漢使鄭衆見而不拜讓他倍受屈辱。於是便命衛卒包圍漢使團營帳,斷其水火,不低頭便餓死他們。
整整三天時間,漢使團粒米未進。到第三天時,自己攜帶的水、食皆盡,人馬便處於飢渴之中。第四天,於儲怕出事,便前來探聽虛實。鄭衆出帳,撥出佩劍高擎着,怒對於儲和北匈奴衆卒道,“汝等轉告單于,漢人視氣節勝過生死!既敢來漠北出使,衆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即便餓死、渴死,斷不會失漢人氣節!”
言畢,便返回帳內,與衆卒端坐一起,閉目待死!
於儲將所見所聞稟報蒲奴單于,他竟然有點騎虎難下之感。漢使如果生生餓死,不僅互市將徹底落空,漢廷和舉國漢民怕都要被激怒。
當年,冒頓單于圍漢高祖劉邦,辱高後,老上單于焚長安回中宮,休屠王與渾邪王火婪甘泉宮,匈奴欺負大漢整整六十餘年,結果到了漢武帝劉徹時,大漢以舉國之力北征,霍去病一直打到龍庭。這場漢匈大戰,以匈奴人完敗而告終。匈奴人從此失去了河西、漠南大片草場,不得不退居漠北苦寒之地!
漢人從來後發制人,把舉國漢人激怒,如漢朝舉國來徵,東邊的鮮卑、烏桓等東胡,北邊的丁零,西域各國等,怕亦會羣狼畢至,北匈奴如何能擋?但就這麼輕饒了這個漢軍司馬,蒲奴單于又實在於心不甘!
正在左右爲難的時候,從受降城傳來驛報,大漢在五原郡已經大軍雲集。左鹿蠡王麾下萬騎長築狸麋率二千勁騎,南下受降城接應南匈奴。見漢軍已有防備,雖然接應不到南匈奴人,但還是沿着邊境一路向東,抄掠了漢人無防備的幽州上谷郡。
雖然受到漢軍劉張部的狙擊,死傷慘重,築狸麋也被劉張麾下驍將耿恭一箭射穿左臂,勉強能再戰。但此役匈奴人還是殺戮漢民和鮮卑民數百人,擄掠婦女一百餘人北返。
“陛下,臣以爲不能因小失大。漢使不過缺一跪爾,因一跪而餓殺漢使,則咎在吾。此時正是謀劃‘大計’之時,尚不是與漢朝決裂的時候啊!”
衆臣和名王們一時也都沒了主意,主掌政務的左大沮渠須卜圖和掌國政的左丞相圖莫且分別進諫道。
蒲奴單于雖然心裡惱怒,但還是急命撤掉包圍,進獻酒食。
但單于是再也不願再見到這個漢使了,爲確保雙方邊境互市,只好命須卜圖和圖莫且與漢使鄭衆進行了談判。最後,還命於儲再爲北匈奴使節,隨鄭衆到大漢都城雒陽,見大漢皇帝。
鄭衆歸去前,蒲奴單于沒有召見他,更沒有爲他餞行。漢使團在聖山呆了一二十天,等漢使團歸去後,已是五月中旬,北匈奴隆重而血腥的夏祭儀式正式拉開帷幕。
二百多年前,冒頓單于勵精圖治,匈奴帝國開始雄居於漠北草原。爲強化統治,冒頓單于規定的“一年三祭”,已經成爲匈奴人傳統。每年正月,各部族首領要小會於單于庭,舉行春祭,祈禱六畜興旺。每年五月,各部族要大會於龍城,祭祀祖先、天地、鬼神。每年八月,則大會於聖山,課校(注:即計算和登記)人畜。
今年風順雨順,牛羊被野,春慄長勢良好。特別與漢朝的邊境貿易,慄米、鐵器大量輸入匈奴,各部族兵強馬壯。現在各部族名王與諸小王齊取聖山,等待夏祭。
於是,五月十五日,蒲奴單于以一百頭牛羊爲犧牲,以二十名鮮卑、烏桓、漢朝俘虜和二十名丁零少女爲人牲,開始大祭。凌晨時分,單于率衆臣、衆王登上祭壇。巫師們則斬殺牛羊,切掉四足,並將牛頭、羊頭掛於樹上,流着鮮血的牛羊肉則被切成供品,擺放在祭壇前的木板上。
二十名俘虜,被裸體綁於木樁之上。這些俘虜均被巫師們灌了藥,他們猶如夢中一般,並不知道等待他們的將是什麼命運。二十名殺敵在五十人之上的匈奴勇士,則着盛裝佇立於側。
一大羣烏鴉,如烏雲一般從人羣的頭頂掠過,落在盆地四周的松樹之上。它們是神的使者,在等待着接收供品的那一刻!
太陽從東方即將升起的一剎那,匈奴勇士們右手持刀,在數十名巫師的歌舞聲中,利索地將尖刀插進人牲胸部,左手伸入取出仍然跳動的心臟,擺放到供桌上的木盤內。他們速度太快了,人牲們仍在如夢如幻中,胸腔已經空了。他們在藥物的作用下感覺不到疼痛,只到鮮血泉涌而出,慢慢死去。
太陽冉冉升起,蒲奴單于跪於祭壇之上,朗誦祭言後,向着太陽連着四拜!
衆臣和各部族王,以及王庭金帳前的士卒、牧民們,也都一齊跪下,跪拜太陽神!
單于和百官在鼓樂聲中返回金帳,而牧民們則將二十名匈奴勇士圍在中心,載歌載舞,開始狂歡。這二十名梟勇無敵的勇士,是匈奴人的英雄,是匈奴牧民們崇拜的偶像。他們頭戴着少女們敬獻的花環,巫師們簇擁着他們跳起舞蹈,將他們的英勇通告已成爲神靈的祖先們。
而無數牧民,則圍着“人牲”跳起歡快的舞蹈……
爲適應漠北苦寒環境,匈奴人形成了與自然相適應的生存方式。在漠北草原上,弱者無法生存,人們崇尚勇士,女人是男人的財富,每一個男子從一出生開始,便註定要成爲一個戰士。生活在哪個時代的司馬遷,在《史記》中準確地記錄了這一史實。
據《史記·匈奴傳》記載,匈奴人作爲遊牧民族 ,“兒能騎羊,引弓射鳥鼠,少長則射狐兔,用爲食,士力能毋弓,盡爲甲騎。其俗,寬則隨畜,因射獵禽獸爲生業,急則人習戰攻以侵伐,其天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