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姬面露喜色,既是皇帝親口所言,必然是君無戲言。
她驀地垂下頭,眼底掠過一道深意,緊緊眨眼間,她再次擡起頭,雙眸似是含着燦若星辰般的亮光,紅脣輕啓,錚錚有聲道:“皇上,主謀之人乃是聲樂坊副坊主沈碧珊。”
此言一出,聲樂坊坊主先是一怔,隨後透着恨意的眸光射向跪下的人羣中某一處,她幾乎是咬牙切齒着道:“你,你居然做出如此天理不容,豬狗不如之事,你爲何要殺了辛瑤!”
那死去的舞姬,便是聲樂坊坊主養女辛瑤,已是聲樂坊中,數一數二舞姿妙極之人。
那驟然躺槍的沈碧珊先是怔愣一陣,隨後面對着聲樂坊坊主的控訴,駁斥道:“坊主,你僅憑一小小舞姬面上之詞,竟是將矛頭對向我?”
聲音含着顯而易見的嘲諷,她覺得聲樂坊坊主此舉甚是可笑。
好歹掌管聲樂坊多年,可如今她竟是僅憑一小小舞姬一面之詞,便當着皇上指控自己,究竟是真被那舞姬迷惑雙眼,還是居心叵測?
“究竟是我冤枉了你,還是真有此事,沈碧珊你心知肚明。”聲樂坊坊主面帶厭惡,聲音宛若從牙縫擠壓而出,她先前竟是不曾想到此事乃是沈碧珊所爲。
是了,沈碧珊一直記恨着辛瑤天賦極好,舞姿優美,平日裡於聲樂坊中已是摩擦不斷,如今若是因着嫉恨而痛下殺手,也並非不可。
“辛月依,你切莫切口噴人,此事按我來說,分明是你與這小賤人勾結,不惜犧牲你的養女,便是想將這捅髒水往我身上潑,你怎能如此惡毒。”沈碧珊亦是一副痛心疾首模樣,指着辛月依嚴詞逼問道。
一時間,原本無聲的碧華殿,頓時宛若菜市場一般,盡是這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辯駁聲,好似完全忘記了皇帝的存在。
“呲!”
一道巨響劃破空氣,響徹在殿內,頓時僵硬了二人的對罵。
聲音正是源於皇帝拂袖掃落的酒杯,此刻那被殃及着的酒杯,正碎成一瓣瓣,孤零零躺在地上。
——
話到此處,連城已是知曉眼下狀況,那莫名出頭的舞姬揚言知曉真兇乃是沈碧珊,可沈碧珊又揚言乃是辛月依與那舞姬陷害,一時間,場面極爲混亂。
連城撇了撇嘴,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捻起桌案上一粒葡萄扔入嘴內,視線流連於沈碧珊,辛月依以及舞姬之間。
聽聞這一聲脆響,碧珊與辛月依皆是心下一顫,頓時像是想起什麼似得,轉過身,僵硬着脖頸微微側過頭,皇帝怒不可遏的面容映入眼簾,叫二人皆是心下一顫。
沈碧珊幾乎是與辛月依同時一般,猛地雙膝跪地,對着會皇帝連連磕頭,請求饒恕,“皇上饒命,奴婢們只是一時失言,懇請皇上饒命。”
皇帝沉着臉色,然,卻不知如何想的,竟是將問題拋向雲逸風,他問道:“太子覺得此事該如何處理
?”
雲逸風不知爲何自己躺着也能中槍,登時一怔,隨後才道:“兒臣覺着,二人皆是有些道理,容許兒臣稍作了解,才能斷言。”
畢竟他對此案瞭解甚少,僅僅是聽着二人來回對罵着,隱隱知曉了辛月依、沈碧珊、辛瑤間的關係罷了,對於其他,皆是一無所知。
皇帝沉吟着點頭,對他道:“朕予你一炷香時間審問,事後,告知朕你結果如何。”
一炷香時間甚短,更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儘管雲逸風本事再大,只怕也無法再一炷香之內查到有力線索。
一時間,滿座皇親國戚皆是不由擔憂着這未來國君是否會遭皇上斥責,一個個皆是抱着看好戲的心情瞧着。
倒是雲逸風面無其他表情,面色無一絲慌亂與俱意,他恭恭敬敬朝着皇帝躬了躬身,拱手道:“兒臣遵旨,還請父皇稍等片刻。”
隨後,他輕瞥了一眼殿下跪着的三人,又轉過頭對着皇上拱手道:“還請父皇允准兒臣離開席位親自審問。”
此等簡單到極致的條件,皇帝自是答應,他點了點頭,鷹眸夾雜着少許期待,凝視着這一向令自己驕傲的兒子。
從小,他不論是騎射,聖賢書,皇家禮儀,皆是不曾讓自己這作爲一個父皇的感到失望。
多年來,他甚至以雲逸風爲驕傲,他雖不寵愛皇后,可不得不稱讚,皇后所爲她誕下這一位皇太子,而他儘管寵愛宸妃,可宸妃所出,實在是令他失望至極。
他雖從小便偏愛於瀾王,甚至於當年有着立瀾王爲太子的念頭,可瀾王童年時候年幼多病,身體孱弱,騎射皆是不如長子云逸風,於是,也就漸漸打消這一念頭。
畢竟不論發生何事,他皆是得以皇家利益爲重,以江山社稷爲重,至於其餘私人兒女情懷,不過是閒時之際調料品罷了。
因此,多半來,儘管寵愛着美如天仙的宸妃,忽略着,甚至於冷落着皇后,可他並無撼動後位之心,其餘禮制規格上,皆是給予了皇后足夠的顏面。
見雲逸風走下軟蒲,一時間,衆人皆是將目光聚集與她的身上,就連寧森月也確實如此。、
她眸帶好奇之色,心下竟也是無比好奇雲逸風究竟能否於一炷香之內找出有力線索。
寧森月心底下,多半是覺着雲逸風可以做到的。並非她深信此人能力,而是皇帝定然不會當着衆位私下裡叫做皇親國戚,明面上臣子之人,如此貶低身爲儲君的雲逸風。
想來皇帝將此事交給他,多半就是早已猜測到,他足夠有能力處理此事。
雲逸風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款款離開席位,朝着殿下跪着垂首的三人走來。
他居高臨下着俯視着三人,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最終,他將視線落在那率先提出沈碧珊乃是兇手的舞姬身上,詢問道:“你說,沈碧珊乃是兇手,你可有憑證?”
那舞姬戰戰兢兢着擡起頭,映入眼簾,乃是雲逸風那威嚴肅穆的臉孔,她低頭思索一陣,方纔道:“沈碧珊與辛瑤有矛盾,已經不是一日兩日了,平日裡,不少人見着她二人發生衝突,再者今日,道具之事乃是沈碧珊一手配置,她有機會,也絕對有時間暗中動手腳。
見她如此道來,雲逸風似也是覺得頗有道理一般,不禁點了點頭,隨後才道:“可,僅僅是她平日裡與辛瑤有矛盾,以及道具乃是她所佈置,你便覺着此事與她有關聯?”
那舞姬有些懵了,遲疑着,最終依舊詢問道:“難道這不足以作爲動機?”
雲逸風略微失笑,竟是覺着這舞姬傻得如此可笑,他清了清嗓子,沉聲解釋道:“想要斷定一個人是否有罪,首先,動機必不可少,兇器與人證皆是缺一不可。如今,你僅僅是闡述了她的動機,至於她如何殺人,用何種方法殺人,是否有人證能夠爲你作證,你皆是緘口不言,本太子如何相信你一面之詞。”
一側的沈碧珊早已是樂開了花,一張塗脂抹粉的臉上洋溢着竊喜,她不由譏諷道:“毫無證據便在皇上跟前胡亂斷言,我看你這小妮子今日該如何收場。”原本此事與她無關,她今日並未上場,原先只能夠躲過此事,可如今卻自個兒撞上來。
當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自投啊。
那舞姬面帶惱怒,垂着眼瞼,掩飾着眸底一閃而過的寒芒,隨後,她仰起頭,與雲逸風直視着道:“奴婢並未讀過聖賢書,也並未接受私塾教導,奴婢並不清楚何以查案,奴婢僅僅是將自己所知告知太子殿下,還望太子殿下能夠換我們清白。”
言罷,她又重重朝着雲逸風磕頭,久久不曾起身。
雲逸風見她如此,倒並非撒謊,不由託着下頜細細思索着,驀地,他猛地擡頭看望半空中,搖搖欲墜的紅菱,眼底蒙上一層狐疑。
隨後,他又對着皇帝請旨道:“還請皇上能夠允准兒臣,讓侍衛們上前將那紅菱取下。”
皇帝自是允准,並吩咐着侍衛上前協助雲逸風。
雲逸風吩咐着侍衛施以輕功,將那空中斷了一截的紅菱取下。
侍衛手捧着紅菱,十分恭敬跪於雲逸風腳下,沉聲道:“太子殿下,您所要的東西。”
雲逸風接過後,便示意衆人起身離去。
隨後,他細細打量着紅菱的缺口,隨後,又拾起一旁被舞姬扯斷的紅菱,一一對比,希望能夠從中查出一些線索。
這一對比,紅菱上的缺口極爲奇怪,前半部分,乃是極爲正常的撕扯所留下的缺口痕跡,而後半部分,竟是整齊的猶如被人斬斷一般……
這等紅菱,質地本就算不上好,若是先前叫人事先割斷,屆時稍稍用力,便極爲容易出現紕漏,而舞姬的死因興許便是如此。
而彼時,皇上身後的太監總管高呼道:“太子殿下,一炷香時辰已過,不知您覺着如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