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陳文礴和石英傑這種工作狂來說,也許可以讓他們痛痛快快地工作,便是最讓他們開心的事情了。今天雖然是週日,由於他們前幾天的消極怠工,案上仍有厚厚一疊待審覈的合同、計劃書等文件,只能留在公司加班。張麗和陳文礴本已漸漸淡泊的感情,經歷了這一連串的事情之後,彷彿又有升溫的勢頭,今天張麗就打電話過來說一會來陪陳文礴加班。
陳文礴和石英傑的工作效率一向很快,剛下午兩點,他們已弄完了手頭上一半的合同、計劃書,石英傑打了個哈欠,大叫道:“舒服,人生在世就得工作,不斷地完成工作,才能證明我的存在。”
故事,也許到這裡就是該結束的時候了。
一切的幻境,應該就是伍澤仁找的南洋巫師或是降頭師什麼的搞的鬼。既然我請的人救了他一命,按江湖人的規矩,他便不會再向我們下手。
我在這平靜的幾天裡,已花了一些時間把這件事完完整整地記錄下來,現在坐在我客廳的趙重犀,正在翻閱我的記錄,幫我刪去一些太過明顯的地理痕跡。我端起一杯茶,細細地品着,這是今天趙重犀來時攜來的茶葉,也許是那天晚上,因爲我在電梯裡向他發牢騷的結果。想到這裡,又記起前幾天自己“博士道士也不及上士”的論調,如果讓沖虛聽到了不知要怎麼的尷尬,不禁覺得有點好笑。
楚方睛這時從房裡走出來,遞給我一張紙,我一看,是石英傑的個人簡歷,卻聽方睛道:“這是我上網查到的,基本上有博士學歷的人,獵頭公司都會有他們的簡歷。這份簡歷,和石英傑平時說的不同。”
我和趙重犀細細地把簡歷看了一番,以前石英傑說他在國外打工的時間裡,這份簡介裡,是寫他在英國Nottingham University攻讀了心理學的碩士學位。我輕彈了一下那張紙,笑道:“怪不得我覺得他似乎比陳文礴高明些,原來人家本身已是‘海龜’了。”
石英傑是北京人我們倒早已知悉,在這份簡歷上,他北京的地址我覺得很眼熟,我走來走去在腦海裡尋索這個地址,無意中走到書房門口,書房那面古怪的銅鏡裡,映着一個箱子,把我嚇了一跳,定下神來,卻是鏡子前方一個EMS紙箱,我走過去一腳把紙箱踢開,卻發現上面速遞條上的地址,和我手上石英傑簡介上的地址很接近。
它們都是一個國營企業的家屬區。
方睛道:“這個箱子,是上次張麗回北京時,在琉璃廠淘了點假白胎,寄來給我的。張麗以前說過,她中學和小學都是在父母單位的子弟學校讀完的。”
我和趙重犀望着石英傑簡歷小學和中學的名字,不禁笑了起來,趙重犀笑道:“聽說張麗下午要去陳文礴公司。陪他加班。”
我拼命點頭道:“對啊對啊,只是這個他,不知道是哪個他。”
無論是哪個他,反正張麗已經沒有辦法去陪他加班了。
張麗傍晚接了公司一個業務人員的電話,通知她某個大客戶今晚在這個城市附屬的一個衛星小城六星級酒店,召開一個酒會,邀請她公司派代表參加,酒會上會有很多知名企業的領導層,都可能是潛在客戶,業務員怕自己應付不來,便請示張麗是否可以過去。張麗想了一下,覺得機不可失,便讓業務員在酒店等着,自己一會兒就過去。
張麗邊撥電話邊打腹稿,怎麼說才能讓陳文礴不那麼失望,可是電話響了六下、七下……還是沒有人接。
中午吃飯時,石英傑在茶餐廳打包了5杯特價的珍珠奶茶,再加上上次以爲丟失卻原來是自己遺漏在別墅洗手間、失而復得的“特百惠”杯子裡的私家涼茶,六杯飲料下了肚。而陳文礴一干活,只要邊上有水他就喝,不知不覺中,灌了一肚子水,剛纔寫方案寫得投入,倒不覺得什麼,兩個週一要用的方案處理好,陳文礴這時候才發現憋得難受。
剛剛走出房間,在公司無人的大廳裡,陳文礴就覺得有一絲冷意從腰下傳了上來。玻璃門外,是無人的週日傍晚,狹窄的走廊異樣的冷清,感覺不到一丁點人氣。上次的經歷雖然已確定是伍澤仁的傑作,但陳文礴還是有一點心悸,於是他想了想,轉回房間裡順便提醒石英傑道:“你下午喝了五杯珍珠奶茶,是否應該上洗手間了?”石英傑嘿嘿笑了一下,會意,其實他也已經忍了很久了。
已經是傍晚了,光線已很朦朧,走廊籠罩在一種介乎於明亮和黑暗之間的光線裡,分辨不出地毯的腥紅,也感覺不到牆上的雪白,一尊全身的維納斯石膏像擺放在走廊盡頭玻璃窗邊,身子和大半的臉已埋入黑暗裡,只有從玻璃窗勉強透入的幾縷殘陽,詭異地染在它的迎光的小半邊臉上,使得那隻朝着陳文礴公司的、沒有瞳孔的眼珠有了一抹淡金的妖豔。
陳文礴只望了一眼,便打了個哆嗦,和石英傑如同約定一樣,低頭快步推開洗手間的門躲了進去。洗手間裡,石英傑就在他隔壁的廁位。石英傑敲了敲牆板道:“你小子今天怎麼這麼好心,還提醒我上廁所?你是不是自己不敢一個人來?”
陳文礴沒有接話,不知是哪個洗手盆的龍頭沒有擰緊,水,一點,兩點,三點落下。大廈的安靜,使得水珠在洗手盆裡摔得粉身碎骨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一滴、二滴、三滴,似乎按着某種節奏就義的烈士。
陳文礴沒有石英傑隨身攜帶小報上洗手間的習慣,他聽着水滴的聲音,整個人異常緊張,以致連他來這裡鍛鍊括約肌的目的也達不到。他決定打破水滴的節奏,於是便打起響指來,以求打破這個狹小空間裡的寂靜,邊打邊試圖把思路引到某份計劃書去。正當他終於開始了此行的目的時,水滴一滴,二滴,三滴,墜落在洗手盆裡,然後平靜了下來,一秒,兩秒,這種平靜似乎是在爲什麼做着鋪墊,突然間,刷!譁!不知哪個廁位有人揪動了沖水掣,陳文礴一瞬間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