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狂點了點頭,我打了冷顫,若真的如我們所說,到時我出事,胡仁又“出事”,到時再把這爲了收樓弄死人的事散佈一下,激起民憤,加上張狂真的有可能做傻事,興許他會把那發展商的總經理殺了也說不定……
不得不說,胡仁這一招極狠。這時楚方睛又道:“對了,我懷疑,趙重犀不是那個什麼華人幫會的長老,那個長老,可能是胡仁,趙重犀不過是收錢辦事罷了。因爲趙重犀完全不是這種心思縝密的人,反而看胡仁在酒吧向你下毒的手法,再事先請了幾個女郎過來勸酒等等,和之前騙你去國外的那手法倒很相近。”
之後,不論我還是張狂,都無數次去宏鑫集團和它的對頭恆宇發展打聽胡仁的下落,花了許多力氣以後,大概可以確定胡仁就是恆宇發展前些日子失蹤的那個總裁助理。
有件事張狂想了許久,還是不明白,便來問我,爲什麼那個宏鑫集團的總經理會對他說“佩服”,我笑道:“他何時提出給你二百萬美元的價?”
“在胡仁說了五百萬美元和一千平方高層使用面積之後,我就答應了下來,然後胡仁說快遞合同去給他的什麼狗屁委託人確定時,那個總經理找我,說願意出二百萬。”
我拍掌笑道:“如此說來,胡仁還是有一定功勞的,若不是他散佈了國外投資商委託律師高價收樓,並馬上就要籤合同的概念,你無論如何也得不到二百萬的價。”
張狂道:“那他去佩服胡仁好了,這種勾當又不是我做的。”
“但錢一過帳,因爲胡仁在酒吧雖然跑掉了,但畢竟驚動了警方,我們雖然沒錄口供,但也說了胡仁是來談收樓的律師,專吃這碗飯的商業間諜肯定也馬上收到風聲,對於那位總經理這樣的商場老手,一聽到所謂的律師是胡仁這個對頭公司的總裁助理時,已足以明白這樁國外投資商委託律師收樓,不過是騙局罷了。”我笑着給張狂滿上一杯九江雙蒸:“他自然以爲,是你故意放出風聲乘機擡高價格,他又如何能不佩服?”
張狂那夜,喝了幾瓶九江雙蒸,又忍不住喝光了我半瓶威士忌之後,若有所思地道:“胡仁這傢伙,狠。”後來又說了一句“算了,他還是幫了忙,下次遇見他,就不打他了。”我不禁失笑,老哥倒是真性情。
胡仁這是一個典型的商業間諜,這次失手了,哪還會再讓你遇見?
我把結局章節的名字定爲“捲簾格”,想來到此,不會有朋友有異議了吧?當然,故事還有許多疑點,例如,那次在國外的醫院中我的獲救,仍是一個迷團,水成冰的師兄後來竟一直沒有出現,到底胡仁,這個可能有着隱形本領的人,跟他們有沒有關係,由於胡仁的消息如石沉大海,已無法對證。
偶爾,我會想起那個混血兒,胡仁說,所謂的違約,是“用超乎常人的力量,去主動改變他人的生命軌跡”,這個約,是誰定的?監理所,又是一個什麼樣的機構?
就當我快要把這件事忘得差不多時,一年後的冬季,臨近春節,要去外地搞一個項目,小地方,一星期纔有兩班飛機,時間緊,只好坐火車,想不到卻在火車上,當我從軟臥包廂裡出來點着煙,想去餐廳瞧瞧有沒有東西可以填肚子,誰知走到硬座車廂的過道,卻見到一個人,熟人。
那位我在陳至立辦公室見到的混血兒,在兩個車廂的結合部,悠閒的站着,仍是一身筆挺的西服一塵不染,他身後的車廂裡,無論從椅上還是桌上還是椅底,都塞滿了急着回家過節的民工兄弟。
我對他招手道:“沒座位?”
他很有禮貌地點了點頭,我笑道:“我要去做項目,帶了許多文件,怕遺漏,買了整個軟臥包廂的票……”
這時我們身的洗手間門一下子打開了,只聽一個熟悉的聲音道:“老荊,那就要叨擾你了。”
我轉過頭去,不禁大笑起來,只見胡仁那肥胖的身軀在拼命從洗手間裡擠出來,也不知他當時怎麼擠進去的。
在軟臥廂裡坐定,我問那混血兒道:“你怎麼和他一起?”
那混血兒微微笑道:“他有違約的心,就算在你那件事沒違約,遲早在別的事上也會違約的。”
胡仁打了個哈哈,臉上滿是尷尬地道:“不許說,不許說!”
我搖頭道:“胡仁,你從MSN上和我相識,便存了騙我的心?”
胡仁搖了搖頭道:“那倒不是,當時你逼死了我師妹,行了,你不必否認,在我們師兄弟裡,都這麼認爲的,人之將盡,其言也善,你好好聽我說完。”
“這個師妹的死,師門裡不許我們過問”他說着用那胖手指了指混血兒道:“你不信可以問他。”那混血兒笑了笑,沒說什麼,只是翻腕看了看錶。
胡仁也沒理會他,接着道:“但我就比較注意你了,雖說我那師妹水平臭些,但你終究是一個普通人,居然能擺平她,的確不簡單,後來和你聊着,倒也投緣,如不是公司要我做這件事,我也不會出手。”
那混血兒又擡腕看了一下表,胡仁突然對我道:“身上有沒有煙?你一定有的吧?包裡還有吧?都送我好了。”
我沒好氣的說:“憑啥送你?”
胡仁一臉賴皮的道:“我終究還是沒有害到你們對不對?要不是我,你們能弄到那個價位嗎?能有二十萬美元收就謝天謝地了!對吧?我這話總沒吹牛吧?再說,我要去了,你就做個人情吧。”
他把我給他的大半條煙包了起來,那混血兒對他道:“時間到了。”胡仁衝我點點頭,便起身要向外走去,我拉住他道:“到底你爲啥違約了?”
胡仁甩開我的手,走到門口時停下,回頭道:“不許笑我?”見我點了點頭,他脹紅了臉道:“泡妞。”說完便徑直向外走去,我急步趕出包廂門外,卻見不到胡仁的身影。
我回包廂裡逼問那混血兒道:“胡仁到底怎麼樣了?是不是你們弄死他了?”
那混血兒笑道:“違約而已,不至於死吧?”便轉身想離去,我忙一手拉住他的胳膊,也不說話,只逼視着他。“好吧,”他尷尬地笑了笑,說了一句話:“他不願意在規則內生存,那他只能成爲一個規則外的不確定因素。下一秒他可能出現在漢唐,也可能出現明天,更可能出現在原始部落,而三個月後,他又一次會消失,出現在不知名的地方。”
“他會不會死?”
“就算他死了,只要三個月一到,他便又復活了。”
這太可怕了,怪不得陳至立和水成冰聽到自己違約會反應那麼大。“既然代價那麼大,爲什麼他們還會違約。”
混血兒聳了聳肩,說:“老實說,我也不明白,不過……我發現,有點小本領的人,僥倖心理特別強,總以爲自己跟別人不同,可以超脫在規矩之外。”
後記
我和妻子,在出席一位朋友的婚禮,快散席時,和她說起這事,妻子想了想,搖頭道:“這種懲罰,真的太痛苦了。就象給你一堆RPG遊戲玩,每個遊戲,不論好玩不好玩,你都得玩,每個遊戲,只能玩三個回合。”
我按妻子說的一設想,忙道:“那我寧可不玩。”說完自己先失笑了,想着胡仁現在可能經受着的痛苦,我竟然有一絲憐憫。
這時身邊有朋友道:“新郎居然不回禮!我封了一千塊的紅包,一分錢也不回?天下哪有這種事?這麼做很不吉利的呀!”
又有朋友道:“連禮餅也沒有!早知道我封張報紙好了。”
按照我們這個城市的習俗,紅白事別人封了紅包,叫“做人情”,辦喜事的人家一定要按約1/3到1/2左右的比例回禮,否則是很不吉利的事情。
我問妻子道:“你送了沒有?也是沒有回禮?”妻子點了點頭。
這時邊上又有朋友道:“媽的,以後他生小孩,擺滿月酒的話,我們集體塞報紙給他當紅包就是了。”
我和妻子相對一笑,在每一個人文社會中,都有許多潛規則,靠法律、道德或風俗去維繫着,每天,都有人在違約,只要你違約了,便會受到懲罰,只不過懲罰的方式各不相同罷了。
而這時,賓客中突然有人叫我道:“荊先生!找了你好久了!”一位先生急急地走過來,說出一個人名,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直到他說:“鐲子!”我才省起,那樁要從好多年時說起的事,我望了一眼楚方睛,她溫柔地緊了緊相握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