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嘯而來的警車,規模之大,把我們嚇了一跳,但警車卻沒有在我們所在的別墅門口停下。
過了快半小時,纔有警員過來叫門。石英傑哆嗦道:“警車來了這麼久你們纔來?你們效率也太低了吧?這可是人命關天的事!”
警察沒好氣地道:“剛纔那警車不是出你們的警,人命關天?你這裡就死一個算啥?別墅區西邊黑幫大火併,人都躺了一地。”
警察確認了死者就是張麗公司那個帶寵物上班的設計人員小王,他的死因很離奇,是從圍牆上跳下來,撞破玻璃窗之後,再被破碎的玻璃割斷喉嚨而死。我們例行去派出所做了筆錄,大家都是一等良民,和死者又沒什麼利益衝突,所以問完該問的,擾攘了半夜,我們就回家了。
張麗從到了我家開始,就一直在哭泣着,楚方睛在房間裡安慰她。
在我的客廳裡,石英傑和陳文礴已喝完了半瓶威士忌,所謂酒不醉人人自醉,用在此刻他們身上,倒是恰到好處。半瓶芝華士對現在的我來說,是極恐怖的,但對陳文礴或石英傑而言,哪怕只是一個人,也可以極快地輕鬆喝光兩瓶,我們不得不說,有一些人的身體,彷彿就是爲了喝酒而生的。
但現在,他們兩人已開始面紅耳赤了,甚至剛纔還進行過一次討論,大致是關於:陳文礴對經濟學的研究已到了走火入魔的境界,而忽視了公司人力資源的合理運用的問題。而他們現在的導師,對學位這種資源所寄予的期望值高得太過離譜云云。
我實在沒心情去聽兩個博士在我面前討論他們專業領域內、非我所知的問題。並且隨着辯論聲音越來越大的同時,兩人還不時要冒出一大串英語的專業詞彙,這對於外語白癡的我來說,更是如墜惡夢之中。
所以我一拍桌子,大喝了一聲:“夠了!他媽的夠了!讓我靜靜!”
誰知陳文礴對我道:“不好意思,這是原則問題。”
一隻手指伸在鼻孔裡的石英傑也附和道:“不錯,老荊,這不是意氣之爭。”
我把他們攆到陽臺並警告別讓聲音傳進客廳之後,和沖虛對望了一眼,卻見已把道士裝換掉的沖虛,臉色青灰喃喃道:“妖孽,好強的法力。”
我苦笑着開始獨自理清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現在已經到了有人送命的地步,不能再這麼鴕鳥下去了,也許應該反擊,不過到底從何查起呢?石英傑曾一再認爲劉秀美有問題,我雖然反駁他無法舉證,但其實我心裡是認同這一點的。伍澤仁呢?雖然他說之前的事不是他做的,但不等同事實上和他無關,更不等同於現在的事不是他做的。
這時楚方睛從房裡走出來,在我身邊附耳道:“你剛纔聽了陳文礴和石英傑的辯論麼?”
我點了點頭,楚方睛道:“我覺得石英傑這個人有點怪,剛纔聽他們的辯論,他的知識面很廣,對於企業合約性質方面的見解很獨到,我覺得他的能力絕對不在陳文礴之下。”
這下子我沒法點頭了,因爲他們所說的是經濟學領域內的問題,我根本就無法一聽就明白,而他們又說得極快,但回想起接觸石英傑開始,雖然他的性格和舉止都令我生厭,但他的言行和論調,的確給人感覺他的水平要比陳文礴高明些。
方睛又說:“陳文礴雖然聰明,但書生氣很重,死要面子,石英傑這樣的人肯在陳文礴的領導之下工作,我覺得比較奇怪。”
我拉開陽臺門告訴那兩個仍喋喋不休的人:如果你們對敘拉古城有極大興趣,請到你們自己家裡去畫完你們的圓。
他們便停止了爭吵,我鬆了一口氣,還好,他們不至於和阿基米德一樣,認爲在羅馬士兵面前有可能畫完圓。當然,這也說明他們對學術執著,仍沒強烈到勝過對生命的執著的地步。也許不是好事,但作爲他們的朋友,對我來說,這應該是件好事。
現在怎麼辦?幾個疑團都沒搞清楚,幾個調查都仍沒有反饋,卻死了一個人,一個看上去跟事情完全沒有關係的人,惟一的關係,就是他養的小葵鼠替張麗擋了一劫,總不至於是由於寵物摧毀了某人的計劃而使主人遭到報復吧。
張麗紅着眼睛從房間裡出來了,手機響了,她卻發着呆完全沒有要接的意思。趙重犀說:“是你公司打來的吧,你再不打電話回去安定人心,你的公司就會亂成一鍋粥了。”張麗求助地望着丈夫,陳文礴嘆了口氣,拿起電話替她安排。
我的手機響起了短信的提示音,打開一看,是久違的密碼式短信,一大串的0和1組成的密碼,按電碼轉化爲阿拉伯數字後四個一組,我在腦海中搜索我跟發送者都熟悉的密電碼本,終於發現這一串數字用某個密碼本翻譯出來是八個字:“發現目標,危殆,救否”,我想了一下,迅速敲了一組同樣由0和1組成的短信回覆。
我一言不發地把手機放下,客廳的氣氛漸漸緊張起來,大家看我的表情都猜到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過了一會,手機短信聲又響了,石英傑嘻皮笑臉地想伸手拿我的手機,嘴裡不乾不淨道“這麼神秘,是不是外面的小蜜發來的?”我一步上前把他的手重重地打開,以致他躲避不及撞到了沙發的靠背上。
我看了短信後,用手勢阻止着要說話的石英傑,向陳文礴招了招手,快步走出門口。
在停車場,我一把搶過陳文礴的車鑰匙,叫他扣好安全帶,在十分鐘內過了近20個紅燈路口,沒有理會在一旁尖聲怪叫的陳文礴,更沒有理會他在車子停在一家醫院後不斷念叨要收很多張罰單等等。我靜靜站在醫院門口點起一支菸,我想,我等的人應該馬上就到了。
一輛的士以近乎F1的速度誇張地在醫院門口來了個急剎,伴隨着刺耳的剎車聲,輪胎在地上留下一條明顯的痕跡,整個車身都擺了過來。一個我熟悉的背影從司機座位上出來,扔了幾張百元鈔票在副駕駛座位上瑟瑟發抖的司機身上,再從後座上抱出一個渾身是血的人。
他快步抱着伍澤仁經過我身邊時,我聽到他低聲道:“是他叫我救你的。”
我伸手將我身後的陳文礴拉出來道:“是不是你搞的鬼?”
伍澤仁的臉色如同傳說中的吸血鬼一樣蒼白,他那身筆挺的西裝也已染滿了鮮血,但他的眼中卻仍然是我熟悉的那一種痞氣,甚至還衝我笑了笑,然後點了點頭,算是回答我的問題。
抱着他的人在我轉身拖着陳文礴離開的同時,如同一個陌生人一樣與我擦身而過。我上了車,將手機裡的短信信箱清空,用剛纔的速度開回家裡。一路上或者陳文礴也想到了什麼,居然沒有像剛纔那樣大呼小叫。
停車時,我將車鑰匙扔回給他,道:“放心,絕對不會有一張罰單,如果會給紅綠燈的快照機拍到你的車牌,那我開那麼快就沒有意義了。”
我一進屋,就馬上跟他們說:“回去,全部都回去,沒事了”,接着一指陳文礴,“有問題的,路上問他。”
陳文礴臨出門時,我叫住他:“將你前後車牌上的貼紙撕掉。”他猶豫地點了點頭,想了一想,道:“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我說:“不用問,我知道。因爲我不想惹麻煩,這些事就算完全跟我們無關,只要沾上邊,不管黑道白道,我們都惹不起,你要記住,我們都不是當年的王老五了。” 陳文礴顯然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感激地握了握我的手,便轉身出了門。
我把他們全部掃地出門,把門關上,接過楚方睛遞來的一杯雪梨汁,我輕擁着方睛走到陽臺的躺椅上坐下,法仔和那隻小貓,也彷彿感受到氣氛緩和,又和以前一樣,繞着圈打弄着。把手中的雪梨汁一飲而盡,我一記高鞭腿,痛快地擊在陽臺的沙包上,高呼一聲“博士又如何?道士又如何?最後不是還要靠我這上士解決問題?”
楚方睛啼笑皆非地望着我,笑道:“我覺得你應該去洗個澡吧?”
我笑道:“不行,這些什麼博士道士蒼蠅一樣煩了我好幾天,我要去玩玩遊戲放鬆一下!”
當我在書房用了二十分鐘,在遊戲《閃電戰》裡用困難級別的德軍迅速過了三關得意洋洋時,電話響了起來,一聲、兩聲,雖然電話就在我手邊,但我實在不想去接。我按下游戲裡“下一關”的按鍵,準備開始一輪新的搏殺。
電話響到第五聲,我聽見方睛接了,然後她敲響了書房的門。我無奈地接了電話,果然是張麗打來的,她在電話那頭道:“荊大哥,那上午在咖啡廳說的查劉秀美的事,還繼續嗎?”
我沒好氣地道:“你反應還真是夠快,你怎麼不等到明年再問我?還有什麼事沒有?你先想一下再來問吧,有事一塊說。”
“沒了,就這事。”張麗不好意思地道。
我想了想,道:“隨便吧,伍澤仁既然認了,以後就不會再做,你公司的內奸,如果明天有別人向他開出伍澤仁給過他的條件,你自己考慮吧。”我知道自己這句話不合語法,但我的確不想再多費脣舌了。
張麗“嗯”了一聲道:“好吧……”她是聰明人,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雖然伍澤仁報復陳文礴的事情可能告一段落了,但還要不要繼續調查她公司裡的內奸,是她應該自己決定的事。
我聽她話意要收線了,忙道:“等等!今天說好的兩萬兩千八,五人平攤,快給錢!”
“行,你放心,明天就轉給你。”
我急道:“不行!有網上銀行、電話銀行,劃個賬需要一整天嗎?親兄弟,明算賬!”
那邊陳文礴搶過了電話,笑罵:“你不是等錢買李子發汗吧?發燒啦?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