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張麗和陳文礴便在我家吃了一頓便飯,吃完飯,胡亂衝了泡茶,張麗拿着茶杯想了一會兒,猶疑地說:“如果說有什麼能從我的死裡得到好處的話,我倒是想到一個,不過應該不會的。”
單雄信絕對和《說唐》裡的單雄信沒有半丁點關係。
單雄信,是張麗他們那天在郊外別墅聚會的其中一位朋友。
之所以有單雄信的渾號,只是她的朋友對她豪爽仗義的暱稱。
她?不錯,她是一個女孩。
單雄信如果知道她的朋友沒錢了,她會把錢包裡所有現金都給這位朋友,此後絕不會主動討還;單雄信知道有一位朋友失業了,而這位朋友的專長是和她一樣時,她向老闆推薦這位朋友,當老闆告訴她公司不打算增加人手時,她馬上辭職讓這位朋友去上班。
關於單雄信,也許還有許多讓朋友稱道的事蹟,但只要說明單雄信是單雄信也就行了。
當然單雄信不是真的叫單雄信,她叫單婷婷。
可惜單婷婷始終不是單雄信,她連雞都不敢殺,別說和真的單雄信一樣打家劫舍;
她是一個孤兒,自然也沒有真的單雄信那樣富可敵國。
所以,仗義的單婷婷,雖然她是一位很好的市場經理,年薪過二十萬,但這個社會,需要幫助的人實在太多,哪怕只是身邊的朋友,她爲了仗義,不得不向公司借了許多錢。
張麗和我說起單婷婷,只是因爲單婷婷是她以前公司的市場部經理,而且是她的同學,並且是她公司的前合夥人。而單婷婷陸續向公司借的錢,比她兩年前入股出的錢還要多出兩倍。直到那次郊外聚會的一個月前,單婷婷向財務簽單子要借二十萬被拒絕時,她找了張麗。
單婷婷豪爽地告訴張麗,她知道向公司借了很多錢,但她一定會還。張麗當時苦笑着點了點頭,單婷婷不是不會賺錢,也不是信用不好,只是還了又借,公司的流動資金都讓她抽光了。權衡利弊之後,張麗告訴單婷婷,按當時入股的比例,和現在公司的盈利情況,單婷婷還可以再借十萬塊。
單婷婷望着張麗笑了,她問張麗,如果退股,能不能結給她二十萬?張麗是一個精明的生意人,她想也不想地點頭,於是單婷婷馬上提了二十萬退出公司。
現在單婷婷自己開一家公司,她搶走了張麗許多生意,但她不改她的豪爽,所以公司每每入不敷出。雖然這樣,張麗總覺得相比單婷婷對朋友的態度,自己太過市儈了,所以平時的聚會,總是拉單婷婷參加,而單婷婷顯然沒有對張麗間接逼她退股的事當一回事,每次總是大大咧咧地參加。
張麗對我說完以上的話,搖搖頭道:“我不想懷疑她,以她的個性,是不可能害朋友的,而至今如果我開口要她幫什麼忙,她也一定不會推辭的。但你問我,如果我死了誰有好處,那麼我只能說是單婷婷,因爲整個公司兩年來都是我和她在經營,她的退股手續也還沒辦理完畢,如果我死了,她理所當然馬上可以接手我的公司。”
我第一次和單婷婷見面,她化着淡妝,素色工作套裙,身上除了那隻Bvlgari復古式四十年代黃金鑲鑽石手鐲式腕錶外,沒有其他的首飾點綴。我懷疑她是東西混血兒,不但是因爲她高聳的鼻樑和藍色的眼睛,更主要的是她骨架很大,相對於這個城市的女人來說,這使得那隻Bvlgari腕錶在她手上顯得很協調,但她卻又有着東方人的細膩皮膚和烏黑長髮、櫻桃小口,使得當她叼着一支萬寶路時,神色中流露出豪氣卻又沒有過多的剽悍。
她的開場白是這樣的:“你是陳文礴和張麗的朋友,他們幫了我許多忙,你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幫手的,儘管說就是,只要我能做得到的,自當盡力而爲。”
我笑着道:“其實,我想問你上週的某一天裡,你在做什麼。但請不要問我爲什麼要問你。”
她很乾脆地回答:好。然後令我很驚豔地笑了,一直到我離開,她始終沒有問我爲什麼要問她。
我離開她的公司時,很有點內疚,懷疑這樣的人,對我來說很是覺得不義。在這個物慾橫流的都市裡,很難再找到她這樣古風仍舊的人了。
我自問,平時自謂大丈夫無不可對人言之事的我,信奉其言必行、其行必果、其諾必誠的我,決不可能做到她那麼坦蕩。比如剛剛我問她的問題,如果我和她換位,我一定會問爲什麼要問我這個問題,哪怕我正面發問得不到答案,我也會想方設法旁敲側敲弄個明白。
更主要的是,單婷婷完全沒有嫌疑,那天單婷婷在這個城市一個知名的五星級酒店裡開一個產品發佈會,到場的有上百名客戶和媒體,還有她公司的幾十位職員。這個發佈會對她的公司來講,意義非常重大,成敗關係到是否能順利打入鄰省的市場,長袖善舞的她那天忙得每次上洗手間時,秘書就跟着去給她補妝。
當大家再次聚到我家裡,我和張麗說起這一點,張麗也很內疚,實在不應懷疑這麼一個高風亮節、義薄雲天的人。我們的作爲,正合了一句古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陳文礴在邊上嚎叫着:“那他媽的到底誰要害你?還有,老荊,我那天在家裡配電箱邊遇到的事和你在樓梯間的事,又怎麼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