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當我數到第四十一次心跳,那輪流上陣的幾個白人獄卒便無力的把鞭下拋開。綴了一顆紅星的白人等那幾個領上綴了幾道槓的獄卒喝完了酒,便對他們向我呶了呶嘴。我便第七次被他們從牆解下來,拖在那長長的過道上移動。
今天的鞭刑,比起我挖下那囚犯的眼珠之後的第三十六天,也就是昨天,施刑的時間要長了些許,或許他們對我的鞭打,是一種對他們體能的煅煉。恐怕,今天我經過過道之後,在那小院子裡,見不太陽了。
這片土地上的太陽,只在大約中午時才如我來到這裡之前的朝陽一樣升起。而約莫吃了中午飯,那太陽便不見了,天空便回覆到從囚犯們吃每天的第一頓飯時,那種矇矇亮的狀態。思想之間,已被他們拖過小院之中,果然太陽只餘下一絲餘輝了。
我來不及向天空多望一眼,架着我的兩個獄卒,便已走過小院,進入另一道過道。他們邊走邊咒罵着什麼,我還是一點也聽不懂,如果不是對語言學習方面的無奈,十多年前,我也不至於要從特別部隊退役。對於外國語言,就算當年部隊破例讓我和其他通過六語水平的袍澤一起到美國去實地體會二個月,回來之後,我仍沒法子用英文在西餐廳按菜譜從頭點完菜,也就是說,我連音標都無法掌握,面對單詞我都不知如何拼起。
所以在這三十七天裡,儘管我生活在這些囚犯之中,我也只聽懂一句“NOHO”是表達“害怕”或者“不”的意思。這時獄卒用空着的手把那石欄杆上的鎖打開,兩人協力把我甩了進去,隨着我“啪”的一聲和死狗一樣摔在牆上又重重跌在地上時,“吱”的一聲石欄杆也關上了。
我縮在牆角望了望那幾個囚犯,那天攻擊我的三個已然不見了,而現在這些人,已爲我那天的狂悍所鎮,幾天來不如論何也不敢靠近我的身邊。這倒是極爲合我心意,現在如果他們有人向我動手,雖然我的身體其實上比剛到這間牢房時要好一點,便絕不可能和那天一樣的反擊了。
因爲新瘡雖重,猶可一戰,舊傷將患,卻難再出力。雖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不過今天我的左臂已然消腫,縱還不能用力,但有好轉的跡象,也已很讓我安心了。我把身體挪到尿桶邊上,又喝了一陣尿。然後拿起那個裝了一些灰黑糊狀的陶碗,用右手把它塞進口裡,我不知道這些是什麼東西,應該是他們的糧食吧,每一頓都會給每個囚犯一碗。
而每到吃第二頓飯的時間,我就會被架去鞭打,但牢房裡的囚徒們,可能是怕我回來餓了會挖他們眼珠子吃,便也沒有把我這一份吃掉。把這些東西吃完,我咬牙做起單手掌上壓,這和我喝尿一樣,是這三十七天以來,只要我能睜開眼睛,就會堅持的舉動。
我現在不能拒絕鞭刑,便只好去把它當成一項魔鬼訓練來對待,這種半小時的鞭刑,其實比起以前受過的抗擊打訓練和反偵訊訓練,也就強度大一些罷了,如果說還有什麼區別,那就是當年受訓一年肌肉的我,現在受鞭刑時,是一身肥肉。
很多時候,害怕更多的是不知會接受什麼樣的刑罰,而不是什麼樣的刑罰。
總之,不論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生存下去,是我現在唯一的目標。而要生存下去,我與其感嘆要是有十年前的體力就可以如何如何,倒不如一點點讓自己的身體狀況回覆當年的水平。
儘管三十七天之前,如果我蹲下去,突出的肚皮會讓我見不到自己的生殖器官。但終究在十多年前因爲語言學習能力差而退役時,其他體能、搏擊類的訓練科目,我已是經常代理教官的職務。所以如何使自己強壯起來,對我來說,給自己制訂一個計劃,也不是什麼太難的事情。
第三十七天,受完鞭刑之後,我已不用喘息就可以移動身子了。
從十天前開始,我相信如果我堅持,應該可以站起來了,雙腿的傷,並不太重,而每天受到的鞭刑,主要也是上半身,但我不想這麼做而引來第二天更多的獄卒來加入鞭打我的行列,雖說當它是一種訓練,但我想除了瘋子,沒有人願意去加大這種“訓練”的強度。
老實說,如果不是因爲語言不通,每天我被上刑罰房的牆上,被鞭打之前那個領上綴了一顆紅星的白人向我怒叱時,我會把我知道的任何東西都說出來,我會把我可以出賣的任何東西都出賣掉,因爲我已不是軍人,我實在沒有必要、也沒有什麼本錢去堅持什麼原則。
不過語言的不通,倒成全了我硬漢的形象,近十天以來,每次受刑前,那個領子上綴了紅星的白人,都會衝我挑起中指,雖然這個動行在我的記憶中是一個侮辱人的動作,但按他臉上的表情,我卻覺得應該和我的記憶裡,挑起大拇指所表達的意思差不多。
我已經可以做完五個單手掌上壓了,儘管離我的目標還很遠,但毫無疑問,我在開始變強。我決定,如果我可以完成十個掌上壓,而左手能用上力,就必須試一試離開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但是,幸運之神,彷彿從我踏上這塊土地,就一直遠離着我。
兩個獄卒擡了一個石桶,來分發第天的第二頓飯,我沒有去思考爲什麼第三十七天以後,中午我便沒有被提去受刑。我用從陶碗上敲崩下來的一角碎片,在石壁上用力的刻下一道淺痕,第九個“正”字還差最後的一橫。
沒有什麼好想的,在這種語言不通,生活條件極差的地方,那怕把一秒鐘用來思考,也是一種浪費,沒有實力的計劃,永遠也不會實現。我盡最快的速度把那碗東西吃完,因爲沒有受到鞭打,除了排泄,我也就不用再去接近那個石做的尿桶。
這幾天的休養生息,讓我的身體大大的好轉起來,左臂已經可以拿起碗,我試過握實左拳輕擊石壁,雖然有些疼痛,但明顯左臂的骨頭已經好了大半。單手的掌上壓,我已經可以一氣做到八個,第三十八天開始,沒有被提去受罰,我便做完掌上壓之後開始給自己加了三十個仰臥起坐,到今天,已經加到每次二百個,一天三次了。
而這種沒有營養的伙食,加上那三十七天的鞭刑,和我每天都儘可能把體力消費完的運動。我那突起的肚皮已經消失。如果今天他們再提我去受,就提前動手吧。我必須離開這裡。至於離開之後,怎麼回到原來的城市,卻是我不敢觸及的,在這不知名的土地被囚禁的我,不論多堅強,只要一想家鄉,便會軟弱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