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狸果然嚇得雙腿發軟,面色鉅變,義憤之極。這羣無賴,無賴之極!難不成那場噩夢揮之不去,可是如何那些人又要牽扯出小姐來?北門的事同小姐有什麼相關?
“你少來渾說,我們小姐的清譽豈容人毀壞。”雪狸氣急敗壞揮手就去扇錢婆子的耳光,只想震懾住她,讓她閉口不提此事。
錢婆子敏捷地躲開,忽然大聲叫嚷道:“哎呦呦,我不活了,豁出去這張老臉,去跟老爺太太說個分明,讓老爺太太去評評理。既然是我誣了大小姐和姑娘的清白,大小姐根本就沒如那些無賴所說的爲了救雪狸姑娘去跪求那些無賴以身相從了也沒有去過什麼北門地庫去伺候什麼野男人,那就請老爺擒了那幾個無賴潑皮去見官打板子!”錢婆子說罷氣急敗壞委屈地轉身向園子裡去,雪狸卻急得衝去一把扯住她的衣袖,急得去捂錢婆子的嘴,她急得胸膛劇烈起伏,瞪直眼直勾勾地望着錢婆子,被錢婆子一把推開。
對視片刻,錢婆子見雪狸氣軟,不由笑笑說:“說得也是呢。若是見官了將此事鬧得滿城風雨,怕是無風三尺浪,小姐和雪狸姑娘都沒臉見人,對你們小姐的清白還另有說道呢。姑娘放心,打狗還要看主人,婆子不會沒這個眼色的,今日的事自當沒有發生過。只把那幾個打發無賴的酒錢還我就是了。”
雪狸落荒而逃回到掇雲閣,兀愣愣地握個花繃子拼命揪扯一段繡得半就的豆綠軟綾子。
“雪狸姐姐,雪狸姐姐。”同喜湊過來喊她,她嚇得一個激靈,慌忙起身,花繃子反掉落在地,恍過神忙問:“如何了?”
同喜掩口笑着:“你反問我,我還要問你了。從後園回來就失魂落魄的,也沒心思去耍弄拾掇那驢眼睛錢婆子了。”
雪狸尷尬地賠笑,俯身去拾那花繃子,同喜卻搶前一步拾起,驚愕後掩口大笑:“雪狸你看,你都繡錯行了,生生的作踐了好東西。拿來吧,我可不敢再勞你大駕來做這個繡活兒。”
隨口對她說:“你去伺候小姐吧;她醒來可是尋你幾次了。”
雪狸忙向樓上去,心裡七上八下,滿眼揮不去的是一張張青面獠牙獰笑湊到面前的面孔,那猙獰的笑聲,粗糙的
狼爪,她一個激靈,猛聽帳子內小姐的聲音:“雪狸,是你回來了嗎?”
雪狸定定神,緩緩堆出笑意鎮定道:“小姐,是雪狸。纔去後園子看看梅林的花苞可是抽朵兒了,淡紅色的才露出頭兒來。怕是今年的梅樹開花晚。”
她邊說邊打開垂着的鏨銅鉤的大紅灑花軟簾,臥榻上鎖子錦靠背引枕,鋪着櫻紅色閃鍛大坐褥,湘綺半臥半靠在靠背上,沙啞的聲音道:“你坐過來,我有話問你。”
就見小姐側個身子,披了一件墨綠織錦小襦襖,貼身一件淺妃色薄綾小衫,衣衫慵懶,半開的胸口裡面露出一截大紅色墨緣抹胸,露出一段欺霜壓雪般的細膩白滑的肌膚,反讓雪狸看了她怔神無語。也不知錢婆子所說是真是假,小姐逢了什麼事兒?能如此潰敗得一塌塗地?莫不是那幾個無賴搶在她之前先來尋釁過小姐,小姐心裡有難言之隱,一時間急怒攻心才突然病倒?
雪狸心虛,反是立在那裡不敢前行,嘴脣蠕動,心裡也暗自尋思該如何對小姐開口說起這今生今世都不想再提之事。她心裡疑竇越來越大,終是七上八下的忍不住想問小姐個究竟,是否那日她和點蒼在北門外的地府裡受難,小姐也自投羅網未能逃過一劫,只是這些齷齪的話可如何能問出口?可是想到此,反是哭了出來,道了聲:“小姐,我們如何這般的命苦?”
她本是在說自己,卻不想湘綺聞聽此言一愣,旋即失聲痛哭,哭得地動山搖一般,反令雪狸斂住哭聲不知所措,才恍悟到小姐定是另有心事。她忙貼坐到湘綺身邊問:“小姐,你從溫湯行宮賜浴歸來就魂不守舍的,可是出了什麼大事?這幾日可也不見定王千歲來了,卓大學士也不曾來,小姐,出了什麼事?”
湘綺本是極力忍住悲慟,這心裡淤積的仇恨越壓越深,越壓越沉,但卻無法宣泄。她的苦痛能對誰言?言之有意嗎?該沒的終究是沒了,該走的也走了。小弟,她千辛萬苦保住的小弟,竟然到頭來還不能完璧歸趙送回譚府,終究是個殘缺之人。
她本想告訴雪狸,只是這幾個字萬般重,難開口,她如何能讓雪狸知道小弟壽奴做了太監,這話若是一傳十十傳百,傳出去是譚府的奇恥大辱。可
是,叔伯家的弟弟們遭難的不乏其人,但她如何也不想再提壽奴之事,毋寧是從未見到壽奴,壽奴小弟只是江湖漂泊逃命去了。
見湘綺哭的淚如雨下精疲力竭,雪狸的一顆心寒了,怯怯地喊了幾聲小姐,恨得捶心扒肺般後悔。難道真如無賴所說,小姐爲了救她和點蒼親自去過北門的那個地庫,因是爲了救她被識破了女兒身,讓無賴們拿住了女扮男裝的欺君之罪的把柄,才迫不得已以身相從,同她一樣被那夥無賴生生玷污了去,奪了清白。小姐那日回府遇到驗貞,揮手打了錢婆子反應激烈,難道也是爲了這個……她抱緊小姐,嗚嗚地哭了道:“小姐,你爲什麼這麼傻,爲什麼呀?”她悔斷了腸子,也終究明白爲什麼那夥子賊最後肯輕易放過了她和點蒼,不在拷打追問杜君玉的事情,原來是小姐自投羅網真相大白了,難怪,難怪小姐驚得從京城逃去了青州。所以的謎團迎刃而解,她心裡反是更愧對湘綺那份情誼,又替她惋惜。
“他們可走了?”湘綺問。想是自己如此失態大哭,讓丫鬟在樓下聽到不妥。
雪狸一驚,心想果然小姐問起,難道小姐知道了無賴今日來過。心裡一個念頭,如何也不能讓小姐再受威脅傷害,就挺起頭說:“小姐好生養病,旁的事情雪狸會去辦妥,小姐不必胡思亂想。那些惡人自有惡人磨。”
湘綺昏沉沉睡過去,同喜這才進去同雪狸一道伺候小姐蓋被衾掖帳腳兒,又躡手躡腳出來。同喜覷着雪狸的神色,雖然面頰帶淚倒還平靜,這才問是什麼事。
雪狸看着她,心想畢竟不是什麼光彩之事,就含糊道:“卓府一位平日待我們極好的嬤嬤死了。”
同喜這才道:“難怪小姐哭得如此難過。”
從掇雲閣出來,琉璃般的天幕掛着疏星朗月,夜風徐徐而過,透骨寒涼。雪狸一徑走着,心裡彷徨。原本指望有定王玄愷、卓大學士還有卓柯能出手相助,如今生出這等難以啓齒的事,定是不能讓他們知曉的。心裡左右爲難,如一塊磐石重重壓在心頭。她忽然想,若是有點蒼的下落,或許點蒼能給她出格主意,或是四小姐雲錦,她總該有個良策救小姐,畢竟雲錦和湘綺小姐是同胞姐妹。
(本章完)